44、第 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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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纪淑娴语气颇为沉重，邹汀兰听着，面色也不由变得凝重起来。
“姐姐何出此言？”邹汀兰小心翼翼地问。
纪淑娴正要开口，忽而眸光微闪，转眼看向一个方向。邹汀兰循着她的目光看去，便见不远处的门边，悄咪咪探出两颗小脑袋，不正是岁岁与听安？
岁岁在前头，听安在后头，小少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偷听，正被小女娃扯着衣袖。
邹汀兰满心的疑惑瞬间被打断，暂时将浮动的念头都压了下去。
她豁然起身，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岁岁，你们什么时候来的？长辈谈话，小辈岂能随意窥探？”
长辈交谈的时候，小辈悄悄偷听可是一件相当失礼的行为，尤其岁岁还是女孩子，这样做只会叫人觉得她没有教养，不仅自己丢人，父母也会被斥责没有家教。
邹汀兰难得地火冒三丈。
穗宁一看自家娘亲的神情，就知道这回要遭。
她其实也才来，正巧听见表姑最后那句话，当时就觉得里面一定大有文章，下意识往门后躲了一下，想再听一会。
毕竟大人很多话都不会对小孩说，觉得孩子小听不懂。
如果她出现的话，娘亲和表姑大概就不会再说了。
没想到表姑那么敏锐，她只看了一眼就发现了他们。
“娘亲您别生气，我刚来的！没有偷听！”小女娃乖乖从门后走出来，摆着小手，苦着脸求饶。
谢斐之一看这阵仗，下意识挡在了妹妹身前。
因为紧张，他语速微微加快：“舅母，您先冷静，妹妹没有说谎，我们的确刚刚才来……”
与此同时，旁边又响起纪淑娴的声音。
“算了算了，弟妹，小事一桩，没必要跟孩子发火。”她随即又冲两个孩子招手，“你们两个小家伙过来吧，以后想听什么大大方方的，躲躲藏藏总归不好。”
穗宁宛若遇见救星，连忙朝着表姑飞奔而去，躲在了表姑身侧。
邹汀兰还没想干什么，便接连被两人阻拦，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岁岁这小家伙就是这么招人疼，去哪都有人喜欢，表姑才来几天，就把人笼络过去了。
这一刻邹汀兰莫名有点体会到了婆母唐氏的心情，以前每次婆母想要教岁岁规矩的时候，老太夫人就会来救场，搞得唐氏有气不能出，后来直接都懒得再教了。
“行了，既然表姑求情，这次就饶了你。”邹汀兰板着脸说。
小女娃白嫩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大大松了一口气，夸张的模样逗得人发笑。
纪淑娴笑道：“岁岁年纪还小，不用太拘着她。若岁岁是我女儿，我天天都要捧在手心里呢！”
邹汀兰笑笑没说话。
让岁岁去给别人当女儿，不可能！
闲话了两句，纪淑娴看向两个孩子：“你们想听我方才说的事？”
穗宁连忙小鸡啄米点头：“嗯嗯，想听！”
小少年只是默默望着母亲，没有回话。不过身为娘亲，纪淑娴还是能看出自家儿子眼底的期待。
“行吧，我知道你们都很聪明，既然想听，那我就讲一讲，这也是你爹以前讲给我听的。”纪淑娴转脸对谢斐之说。
纪淑娴与丈夫谢泉感情很好，谢泉是一位非常尊重妻子的人，他并不像其他男人，只把妻子当做照顾家庭的贤内助，而是时常会给纪淑娴讲述自己为官的工作与感想，甚至有时遇上搞不定的事，还会向纪淑娴寻求一些办法。
比如这官场潜规则。
潜规则是哪里都有的，其他地方的潜规则影响大不大另说，可这官场潜规则却非同凡响。
比如向上司孝敬好办事，就是一项潜规则。
比如官员能克扣朝廷拨下来的款项，也是一项潜规则。
比如作为官员，就有义务庇护同为官员的同僚，也是一项潜规则。这样大家都能官官相护，谁落难了都有人拉一把，谁都不会出事。
诸如此类的潜规则在官场实在太多太多了。
这些东西都是没办法整治的，只要人情世故还在，就不可能消失。
“好比你爹，有人要办事，就一定会给他送礼。你爹拒绝了一次，下次就会换一样。他们不会觉得你爹不收礼，只会觉得你爹不喜欢这样礼物，因为没有官员不收礼。不收礼就是不合群，不合群就会显眼，你不收岂不是显得其他人太贪？这样的人就会被人打下去，正如那句古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还有克扣补给也是一样的，上层扣了，你若是不扣，下面的人也就不好拿了，那他们是不是会怪你？宁惹君子、不惹小人，为官做宰最难缠的就是下头的小吏，他们才是真正办事的，若是管不好这些人，即便你是再大的官，也做不成一件事，所以与人方便也是与己方便。”
“当然了，这些说给你们听，也是太早了。你们听听就好，娘说这些也是想告诉你们，那些潜规则是很害人的东西，并不是什么好事。”
别说穗宁和谢斐之两个孩子听得一丝不苟，就是邹汀兰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些话。
纪经天虽然也是个官，但他的官实在太小了，头上又压着个一把手，万年老二的位置太过尴尬，所以并未遇见多少这样的潜规则。
虽然也有人送礼，但据邹汀兰所知，送礼自家丈夫的还是不多，一般拒绝一次后面就没消息了。
想到明年徐县令就要升迁离开，丈夫大概率会升上去当一把手，邹汀兰不禁忧心忡忡道：“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只能跟着同流合污？”
世人都崇尚清官名流，纪家更是如此，做不来那种贪污受贿的事。
邹汀兰此时便已经开始担心丈夫上任县令后，会遇见的那些麻烦了。
纪淑娴笑道：“我家郎君起初也烦恼过一阵，不过后来也想到了办法。一般会送礼的都是商贾之家，寻常人家也拿不出钱来。所以那些东西送来他就收，好安他们的心，但如何处置就是咱们的自由了。”
她也看出邹汀兰有心学习，恐怕是为了纪经天，便多说了两句：“不收礼会叫下边的人不安疑心，收了他们才会好好为你办事，之后是变卖还是充公，或是用那笔钱来做点实事，都看郎君如何想了。”
邹汀兰听完也恍然大悟，不禁感激道：“多谢姐姐提点。”
纪淑娴笑了笑，眼帘一转，见两个孩子都听得认真，神情若有所思，便转移话题道：“先不说这个，还说这围炉院的学堂。”
“其实要论那潜规则是什么，我觉得就是人的侥幸之心。”
“学子们为什么自愿留堂？不就是觉得会被叔父看见，从而被夸奖乃至于看重吗？就如当官一样，下面的人为何非要送礼？不也是认为这样或许会被上官看在眼里，从而行个方便？每个人都怀着侥幸之心，就会照着那一处缝隙钻营。若是叔父明确对学生说，不论他们留堂还是不留堂，他都不去看，学生们恐怕就不会再留堂了。若是上官下令，即便送礼也不会有丝毫通融，那下官们绝对不会多花一笔冤枉钱。”
穗宁听着听着，忽然举手：“我知道，这就叫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其实穗宁也听说过官场潜规则。
以前她看的某本书中，就记载了历史上著名的一个潜规则导致的流血事件——明代“空印案”。
由于古代交通不便，运送一些实物税款总是有所损耗，比如粮食在路上会洒落之类的，往往向上级汇报时会造成实物与结果不符。当时的各地政府为了减免手续，在向上级汇报财政收支与税款时，采用了空印的方式。
说的简单一点，就是提前在空白奏章上盖好印章，带去上京。举个例子，粮食在出发地时有一百石，运到上京那里还剩八十石，就直接在奏章上填八十，省的写错了打回去重新修改。
这样的做法的确省事，但也造成了巨大的贪腐问题。
奏章是空白的，想写多少写多少，送到上司那里是八十，若上司想多克扣一点，扣成六十，别人也不会知晓。毕竟一开始最底层的奏章就是空白的，谁也不知道最初真实税收到底是多少。
空印案持续了很多年，才被当时的明太祖发现，惹得明太祖大发雷霆，降罪了许多官员，杀得整个朝堂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从而也被历史记录下来。
如空印案这般的潜规则，历史上大概还有许多，只不过大都掩盖在“人情世故”的幕布之下，不曾被人揭露罢了。
纪淑娴赞许地点点头：“正是如此！若是想要彻底解决潜规则，就得上行下效，制定严格的律法守则。朝堂太大，不可能所有人都是完人，那痼疾太深，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兴许还要许多代人的努力才能改变现状。可围炉院很小，只要说服了叔父，叫他明白其中的道理，他定会想通。”
邹汀兰想了想，恍然说：“我明白姐姐的意思了。学生们尚且年幼，若是早早叫他们学会如何使用潜规则，以后即便进了官场，他们也只会变成汲汲营营那种人。若是现在教他们清正廉明，往后他们也能成为为百姓谋福的好官。”
纪淑娴颔首道：“弟妹果然一点就通！所以我绝不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们的孩子。”
邹汀兰谦虚道：“姐姐才是有大智慧，今日你说的这些，我从前听也没听过。”
“我也是从郎君那里听来的，即便今日我不说，弟妹往后也能明白。”
“还是要谢谢姐姐。”
“弟妹可不要跟我客气，都是一家人。”
“……”
两位娘亲开始互相吹捧谦让起来，看得一旁的穗宁满脸问号。
大人之间的交际真是难以看懂，总是有那么多客套话。
小孩就不一样了，有什么就说什么。
“听安哥哥，你刚刚听懂了吗？”她坐在矮凳上，捧着小脸，问身旁的小少年。
谢斐之轻轻嗯了一声：“听懂了，妹妹呢？”
“我也听懂了。”穗宁无意识地摇晃着小脑袋，觉得这种事距离自己很遥远，毕竟她是个女孩子，以后大概是当不了官的，不过小表哥肯定会当官。
想到这里，她便好奇地问：“你以后会当一位好官的吧？”
不等谢斐之回答，她便悠闲地晃着头，自言自语说道：“肯定会的，听安哥哥上次就跟我说了，在街上那次，是不是？”
小女娃睁着乌黑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瞅着小表哥，溪水般清澈见底的双眸清晰倒映着小少年的身影。
谢斐之嘴角微微向上弯了弯，再度嗯了一声。
“会的。”
他不会让妹妹失望。
与小表哥闲聊了两句话，穗宁转头再次看向娘亲和表姑，此时两人已经结束了客套，正面色慎重地商量什么时候去找祖父，又该如何劝说祖父等，看得她也不禁有些紧张起来。
忽然，穗宁想到了什么，头顶上亮起一个无形的小灯泡。
她蓦地唤道：“娘亲！”
小女娃脆生生的嗓音打断了两位大人的交谈，几人全都转头看向她。
迎着三双注视自己的眼睛，穗宁板着白嫩嫩的小脸，语气严肃地说道：“我觉得你们想得都太复杂了！”
纪淑娴挑眉，“哦？岁岁有何高见？”
“娘亲担心的是学生们因为自愿留堂饿肚子，那只要不让他们饿肚子就好啦！可以给他们加一餐午饭嘛！不影响身体的情况下，他们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也不会耽误他们的向学之心，对不对？”
邹汀兰闻言，霎时一愣。
她沉吟着思索片刻，觉得这样似乎真的就能解决问题了，她们刚才的确想得太深太远。
一餐午饭而已，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小女娃随后又转头看向表姑：“表姑，我知道您想说潜规则对学生的影响，这个您放心，交给我！”
穗宁抬手拍了拍小胸脯，自信地说道：“我保证，接下来他们绝对不会再想着向祖父钻营了。”
小人书，飞行棋，各种魔方拼图小游戏，她就不信那些学生能扛得住这些诱惑！
学习就该劳逸结合，上午学习下午玩耍，这才叫真正的学习玩耍两不误呀！
她的改造围炉院计划，消灭内卷，还所有孩子一个快乐童年，即将从此开始。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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