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宁柔行

8、第 8 章

　　“云也，听我说个故事吧。说完了，我就走。”
　　“好啊。”

　　【零】

　　她一定是在做饭时想通了什么。

　　桌上的纸条还有未干透的水渍，它的一角被压在茶杯下。上面写着：分手吧，后会无期。

　　夜晚难以入眠。

　　翻来覆去，刷手机的时候，看到一句话：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看着行为，似乎她应该被归类？

　　那个词我不愿意用在她身上。

　　我始终觉得，她喜欢我是真的喜欢我。

　　离开了也是真的离开了。

　　【一】

　　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一个阴郁的雨天。

　　那天和初中时代的几个好哥们小聚，散了在门口等车的时候，有位个子小小的姑娘，圆圆的脸蛋，看上去才上高中的样子，来给跟陪我一起等车的哥们送伞。

　　哥们说这是他大学里面的好兄弟，我点点头，接着他把伞送到我手里：你拿去吧，她有开车来。

　　我惊讶了一下，等他上车之后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真羡慕某些人有女生接送。他秒回道：她看上你了。

　　将手机收进口袋，我笑着摇了摇头，撑开黑伞闯进雨中。

　　其实那天我不太记得她的样子，却对那把伞印象很深刻。因为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在阳台上看到那把黑伞，我的第一反应是：什么样的女生会用这样男性化的直柄伞？再稍稍回忆了一下，顿时觉得有些诡异。

　　后来晚边的时候，有个陌生的人来加我微信。

　　这下我似乎真的开始相信了那哥们的话。

　　【二】

　　对于被出卖联系方式这件事，我敲诈了那哥们一顿饭。但吃这顿饭的时候，我们两人都对她只字未提。

　　接下来一周时间里，她都在跟我聊天。真难以想象一个女生做这些事情需要多大的勇气，反正我从来不喜欢主动，她主动久了，我也就习惯了。

　　一周之后，她开始约我出来。那时候我心里藏着一段过去的伤痛，对于这样主动献身的女生，况且看上去也并不那么差劲，只是比起前女友，腿不够长，胸不够大。其他的，似乎还算过得去。

　　她活泼开朗极了，连我的喜好都拿捏得很好。许多时候，感觉还挺默契。但我心里很清楚，我不喜欢她。

　　哥们问我跟她发展得怎样的时候，我笑着说，她可以成为我很好的朋友。

　　他听完之后沉默了很久，临走的时候才扔出一句话:她真的很喜欢你。

　　我想问他：你是不是喜欢她？但我没问出口。这种事情有些让人难堪。

　　哦对了，她约我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很喜欢你。

　　【三】

　　我想我对于她的最初印象，直到现在还非常深刻的，就是她站在我面前，直截了当地说出喜欢我。

　　可能我别过头时的脸红让她觉得可爱，但其实我很尴尬。

　　该如何拒绝一个你不喜欢却又非常喜欢你的女生呢?

　　这种事换作以前，我一定摆足了冷酷态度。可是，似乎出了校园之后，我再也没有遇见这么有趣的女生了。

　　所以，我既没有主动，也没有拒绝她。每次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都是笑笑，她便也跟着笑，但不会再逼问我。

　　她知道，她说多了，我一定会逃开。

　　她也知道，我心里有一个人，她挤不进来。

　　可是她努力想让我喜欢上她的样子，真的令人心疼。

　　【四】

　　四月一号是她的生日，这是我很久以后才知道的。

　　晚上十一点，她在电话里说：我很喜欢你，你愿意跟我交往吗？

　　我边打游戏，边开着扩音：你是来搞笑的吗?

　　是啊，今天是愚人节，不管她说什么，我都可以随便拒绝。

　　但她又强调了一次，而且，这一次，她说话的时候带着哭腔。

　　我关了游戏，知道事情不妙。挂了电话，冷静了一分钟之后，重新拨打过去，告诉她：我们不合适，我心里有别人。

　　这一次换她挂了电话，几十分钟后，她又打来：我在你公寓楼下，你出来，我有话想跟你说。

　　我吓得凑到窗户边往下看，黑漆漆的地面，看不清是不是真的有人。

　　带着最后的希望，我小声问道：是不是愚人节你耍我？

　　然后我看到了底下有微光亮起，轻轻晃了一下，就消失了。

　　【五】

　　我下楼了，她站在楼梯口，那里有灯。

　　她走到我面前，很认真的问了一句：我可以拥抱一下你吗?

　　我叹了一口气，上前抱了抱她。

　　很短暂的拥抱。

　　分开之后，她泛着泪光朝我笑了笑：行吧，那我走啦。

　　说完之后，她真的转身走了。

　　我看着她消失在黑夜里，感觉自己的心好像空了一点。

　　回到楼上房间，拿出手机跟她解释了一大段话，发过去的时候，发现我已经被拉黑。

　　打电话过去，再也不通。

　　但心她做什么傻事，立刻电话了哥们。哥们却异常轻松安慰我道：放心！她没事的！

　　【六】

　　听哥们电话里的语气，似乎是对她放弃这件事感到开心。

　　是开心她终于脱离苦海么？

　　那天晚上我很迟都没有睡，我一直在想她。

　　那段没有发出去的话，让我看得非常难受。

　　可我不愿意删除她，翻了我们的聊天纪录，有好几次我忍不住笑出来。

　　为什么现在我才发现，她真的很有趣。

　　天亮了，我还是睡不着。

　　拨打了哥们的电话，请他帮我联系她，却遭到无情毒骂。

　　他是这么说的：你早干嘛去了？我发现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啊？

　　【七】

　　我可能真的有病。

　　别人喜欢我的时候，我不喜欢。

　　可她离开了，我又念念不忘。

　　或许是我心中对一眼就能喜欢上别人的女生，带着些许不屑。

　　想了许久，问了另外一个朋友，他说我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

　　是啊，他说的是给自己机会，并没有提到她。

　　我们都是利己主义。

　　感情里，先喜欢的那个人难免受到伤害。

　　而这一次，我似乎并不处在那个被动位置。

　　【八】

　　问哥们要了她居住的地址，买了一束花在楼下等待。

　　在傍晚时候，她向我跑来的场景定格在落日余晖下，有些不真实。

　　哥们警告我，一定好好对她。

　　我想：我应该会的吧。我对他说：我会的。

　　她那么容易满足，她从来不会作。

　　她会做饭，能包容我抽烟，能接受我的冷漠，更能给我自由。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我们居住在一起，我们融进彼此的生命。

　　我似乎渐渐忘记了上一段感情的伤痛。

　　偶尔下班一起逛商场时经过金饰柜台，我甚至有买一枚戒指向她求婚的冲动。

　　【九】

　　可我终究没有买下。

　　哥们隔一段时间总会问起我跟她的状况，我说中规中矩。

　　他嗤笑一声：哪有人用这个词来形容恋情的？

　　其实我自己也不明白。

　　从前的感情都太过浓烈，一动不动的哭闹，似乎已经离我远去了。

　　昨天升职加薪，在聚餐时竟然只想快点回家去抱一抱她。

　　快到家时，昏暗的路灯下站了一个人。

　　那个人转过身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那些我以为自己已经遗忘掉的过往，在此刻悉数侵占大脑。

　　原来我从未忘记过。

　　即便再被伤害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

　　只要那个人转身向我走来，我知道，我一定会张开怀抱。

　　【十】

　　不甘、不能。

　　带着心底的一丝愧疚，回到了家中。

　　她坐在沙发上看书，一缕头发散落下来。

　　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她却是抬头朝我轻轻一笑。

　　这一夜我梦见许多只猫，醒来时她还安静睡在一侧。

　　我从不明白一个人离开时有什么讯号。

　　至少从她身上，我并不能瞧出一丝端倪。

　　一个以如此高姿态闯进我生命的女子，最后只留下那样一句话，消失得悄无声息。

　　我一度怀疑，在一起的这一年里，我是不是只做了一个梦。

　　梦醒来，还停留在最初我撑走那把黑伞的雨夜。

　　【十一】

　　朋友问我为什么和她分开。

　　哥们问我为什么没有跟那个人重新在一起。

　　我回答朋友说：不是我和她分开，是她选择和我分开。

　　我回答哥们说：那个人是梦，但不是生活。我想和她有生活，但她的时尚大衣和满手美甲都不会同意进厨房。

　　朋友拍拍我的肩膀：去把你的生活找回来吧。

　　哥们看了我一眼：有时候我觉得是你在作。

　　我觉得并不是，很多时候看似我处于高位，但却是一直被动接受着。

　　一段感情里，主动喜欢的那个人，在喜欢耗尽之后，可以忍过伤痛，抽身离开。

　　可留下的那个，依然被动接受着所有。

　　也许对于她来说，我便也是梦，不是生活。

　　【十二】

　　“谢谢你的故事。我过些时候再来找你。”

　　“什么时候？”

　　“等你老了，还能爬上电塔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