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好》年终么奖金

4、松煌

　　我颇为抑郁地回到家。
　　有人斜靠在马厩里，闲闲问，“谁又惹你了？”
　　我吓了一跳，极心虚地笑道，“没有没有，只不过丢了东西。”
　　“哦，”圭摸了摸九霄的头，“我听说，今日夷方的迎亲使把聘礼都丢了呢，而且还死了人。”
　　“是么？真不幸。”我干笑。
　　圭深沉地看我一眼，“是挺不幸的。”
　　尤其是碰到我……他没说出口的半句话，我默默在心中补全。
　　“阿好，父王命我去殷都，你也随我去吧。刚巧傅师傅也走了，省得你无聊。”
　　我瞟了瞟他严正的脸，心道，怕我在家惹祸，真是用心良苦。
　　“那你的斧子不必带了吧，我给你准备了女子用的玉剑。”
　　我咳了声，九霄忽然露出两排板牙，朝圭修长的手指咬了下去。圭大惊，边从马嘴里往外拔，边向我嚷，“它疯了？”
　　“没有啊，它就是有点不高兴，是吧九霄？”
　　圭恨恨地瞪我俩，“一对儿疯子。”他没敢再提斧子的事，我胜利了。
　　我们走的那天，是嬷嬷占卜的吉日，有雄浑的铜鼓和牦牛号为我们壮行，全族都出来欢送。父王更是当众赏赐给圭一匹高大的白色战马和代表世子身份的玄玉玉佩。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狂热，振臂高呼道，“大王万岁，世子千岁。”
　　只有嬷嬷在哭，她舍不得我。
　　我很难过，可是，天大地大，浑身上下每寸肌肤都在叫嚣要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止不住自己的脚步。
　　我和圭押送的，是族中献给商王的贡品。
　　很多年前，大商还没有定下国都的时候，成日里搬家。兼之家里的兄弟都不省心，动辄大打出手，使得商象只没牙的病虎，岌岌可危。后来，商王盘庚相中了殷这块沃土，半是劝半是威胁地令商人迁都，那叫一个热闹。他情急之下，连“凡是不搬的，统统杀头，埋到地里肥田”这种话都说了。
　　可事实证明，盘庚王的眼光真不是盖的。
　　殷西高东低，背向太行山，面朝洹河水。物产水源丰富稳定，特别利于长庄稼。最重要的是，它象只簸箕似的横亘在地势险要之处，易守难攻。
　　可以说，商自迁徙到殷都后，才由虫变成了龙。
　　朝拜龙的路，并不太平。由于每年给商进贡的诸侯小国太多，难免有不怕死的想分点羹尝尝。所以圭带了整整一百虎贲勇士，生怕半路出什么岔子。
　　正值雨水多的季节，道路泥泞。一百勇士光负责把数辆大车从泥水里拽出来，就累个贼死。
　　所以，砍人的工作基本由我负责。
　　话说，现在的抢劫的步骤基本分成三步。
　　第一步，强盗带着兄弟们精采亮相。倍受欢迎的阵型包括一泻千里，十五的月亮、倒三角等等，有文化的强盗头子偶尔也摆个“凸”，力求如下山猛虎，用气势压倒对方。
　　第二步，双方列队站好，开始数哪边的人多。
　　第三步，觉得打不过的一边，派能言善道的与对方谈判。留下买路财，自认倒霉。
　　而我是个不按理出牌的人，通常在第一步，就抡起斧子冲上去，专找领头的砍，从来没进行到第二步过。黄河沿岸的强盗头子们也着实软蛋，恁不禁打。每次胜利后，我皆要感叹英雄寂寞如雪。
　　如此演练多次后，不论来得是“冲天雕”还是“过江龙”，圭指挥着手下该干嘛干嘛，淡定地半眼也懒得瞧我。

　　一日，我们行至松煌城。这里是商运盐古道的必经之地，经常被洪水光顾，冲了又修，修了复冲，路况糟糕，十分地让人崩溃。
　　一百零二个人足足在城外候了三天，干瞧着低矮的土城墙就是靠近不了。圭无奈，派他的心腹小铎去打探消息。过了会，小铎悲摧地回来了，说是前面有七十六支队伍等待过关，轮到我们起码得一个月。圭的脸色铁青，只得随大流找了家羁馆住下，自己不分昼夜地往城里跑。
　　我知道他在忙什么，怀揣财物行贿和腐化商朝官员呗。我的哥哥真敬业。
　　某个温润的下午，刚降过场酥雨。我正给九霄刷背。咕噜噜滚进来个人，惊惶失措地嚷，“二十五殿下……二十五殿下……”
　　原来是小铎。
　　他没瞧见圭，只好退而求其次来向我嚎啕，“哎呀，公主啊，出大事了……可不得了啦……怎生是好啊……”
　　世上的感慨词让他用了大半，还没“啊”出个所以然来。我不耐，“再给你次机会好好说话，不然自己跳河喂鱼去。”
　　小铎心有余悸地顺了顺嗓子，“公主，王要让二十八殿下当世子啦！”
　　我半天才反应过来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二十八的是羊岩。
　　父王的脑袋撞到马蹄子上了？我疑惑地瞅小铎，“消息准么？”
　　“准准准！”他头如蒜捣，“我娘家兄弟跑死了两匹快马，刚刚送到的信儿。公主啊，这可不得了啦，殿下他又不在……”
　　“行了，我让圭赔给你三匹。”
　　我对男人，尤其是父王的理智向来不抱希望。无论这消息是真是假，都必须让圭回去看看。于是我马上点了人，骑马去城里找圭。
　　松煌只有一条街略繁华些，给平民和过往客商的走得土路颇为泥泞，摩肩接踵。而正中央只允许贵族车马通过的大路倒是宽敞，可惜就是没几个人有权利走。
　　“小铎过来，”我丢给他几只族中特有的捕狼哨，“你们吹这个，骑马围着城跑。”
　　“啊？”
　　我补充，“圭出来为止。”
　　他像被雷劈了似的发抖，“会不会把公狼招来？”
　　我抬脚狠狠踹他的马屁股，“放心，公狼对你不感兴趣。”
　　凄厉的狼嚎令城中一片大乱，家家关门闭户。可滚滚烟尘中，我们想找的人没有出现，倒把官府的肥狼给招来了。
　　“哪个不长眼的混球惹事呢？”有人叉腰大叫。我一搭眼，是管理城中杂务的豆丁官，最多就是个小籍臣，可省略不计，装做没瞧见。
　　正巧小铎带着兄弟们狼叫着从他身侧飞驰，豆丁官大怒，翻身上马，“呔，给老爷我站住！”小铎略一犹豫，瞥见我手中利斧的寒光，立马夺命狂奔。
　　豆丁官气得要命，可惜他骑的马不行，死也撵不上我们罔卫的良驹。他边吐血边追，“给……老爷……站住……”
　　我正乐得不行，有人阴森森地说，“就知道是你在捣乱。”
　　我和圭打招呼，“圭哥，我有好消息和坏消息，你要听哪一个？”
　　圭看上去狠不得掐死我，“一起说！”
　　“好消息是你的世子生涯到头儿了。”
　　“……父王过世了？”圭惊诧。
　　什么乌鸦儿子啊这是，生男孩真没前途。
　　我说，“他没死，不过心血来潮，换你别的兄弟做世子而已。”
　　圭双目微眯，半晌没说话。他还真沉得住气，我发觉圭的城府比想像中要深。
　　“是谁？”圭的语气淡然，仿佛在问今天下不下雨。
　　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他是个人才。我叹了口气，“你弟弟羊岩。”
　　“殿下……”冲过来的小铎喊，圭突然一跃而起，劈手夺过他的马，“小铎，你陪着阿好，留在这里看守贡品，其余人给我跟上！”他说完，毫不迟疑地拍马就走。
　　圭一群人呼啸而去，激起漫天飞尘。我悻悻然，有热闹不带我，真不够手足情深。
　　“你，还有你，给老爷站住！”那豆丁官气势十足，“洗干净了脖子，跟我去见城主大人！”
　　我正气不顺，懒得跟他废话，呼道，“九霄！”
　　九霄扬起前蹄，据我估计，能把那小子踩成豆饼。
　　豆丁面色惨白，在他惊恐地叫声里，我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叹息声，“阿好……”

作者有话说

　　*商代设于主干道旁边类似于旅馆的地方，不过是国企
明天上午有会，争取中午回来更新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