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行其野》轻云故

68、谎言第圆八

　　那日过后，为了方便照顾余恕，周霁便暂且留在了风行庄。每个人都在观望，可到底计划赶不上变化。

　　这日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就给他们带来了一个消息，当朝太子殿下邱钰宸和将军程兮凉一同死在了交战处。谁也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等袁琸意识到不对，派人去查看时，所有人都已经死了。

　　“看来你也该回去了。”容卿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扭头看向了一旁的周霁，“袁琸找不到你，肯定会加派人手搜寻，我这一处暂时还不能被他知晓。”

　　周霁没有立即答应，他皱着眉思索了片刻，容卿顿时便猜到了他的想法，连忙保证道：“你放心吧，李叔会照顾好他的。”

　　虽然周霁并不太愿意将余恕交给旁人照顾，可眼下到底还是瞒住袁琸更重要。他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容卿的提议。

　　“不过我有一个问题，这件事在你计划之内吗？”周霁抬眸看向容卿，问道。

　　“不在计划之内，不过也在情理之中。”

　　“此话怎讲？”

　　“其实我早在你之前，就已经告诉他贵妃娘娘的死因，即便那时他不相信，也肯定会在心中埋下一个怀疑的种子。后来这件事再由你说明，再加上程兮凉的死带给他的冲击，很难不会让他做下冲动的事来。”

　　“所以你也料想到了这一步？”周霁问道。

　　“我一开始只想着让他们反目成仇，届时我也好过处理掉两个人。不过谁知道他根本就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自己先自缢了。”

　　周霁定定地看了容卿半晌，最终仍是没再说什么。也许这些年的忍辱负重让容卿变得阴翳和不择手段，可他也同样是走在黑暗中的人。

　　袁琸和邱钰宸固然是死于容卿之手，可他们所做也同样是心狠手辣，机关算尽。

　　他无法给他们每一个人去定义一个错与对、好与坏，因为无论是什么，总会有一个正反面。

　　与容卿告了别后，周霁先去看了一眼余恕，他眼下还没有醒过来，李決说身体在慢慢恢复，醒过来大概还需要些时日。他没想到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见到了李決，也治好了一直以来的旧疾。

　　至于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他也不着急，等到一切都结束了，他就可以慢慢等，总有一天会和他一同去见证四季更迭。

　　他伸出手指，指尖轻轻描绘着余恕的眉眼，道：“等我回来。”

　　随后，他便收回手，转身离开。

　　*

　　周霁回到宫中的第一件事便是面见袁琸，袁琸这几日因为邱钰宸的死，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即便他们平日里再算计，真到了生离死别时，心中还是难免的惆怅。

　　“陛下，节哀。”周霁看着袁琸的神态，最终还是先出言安抚。

　　见是周霁，袁琸的神情似乎缓和了些，他强打起精神来说道：“你回来了？”

　　他没有质问周霁这些天去了哪里，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不救邱钰宸。他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照常的打着招呼。

　　“嗯。”周霁点头，也没有和他多说话。也许是因为知道了那些事，他也无心再与袁琸扮演君臣和睦。

　　“我已经听说了余恕的事情，我很抱歉。”袁琸见周霁也不说话，遂只能主动开口。这些事迟早都要摊开了说，只不过是早晚罢了，“如果我当时没有派你前去，他也不会跟着。”

　　周霁垂下眼睫避开了袁琸看过来的视线，淡声答道：“此事谁也无法预料，陛下不必自责。”

　　袁琸看着周霁留给他的头颅，叹了口气，“你还是与我生疏了。”

　　“既为君臣，又谈何生疏？”

　　“……周霁，这么多年了，我当你是知道的。”袁琸神色悲戚，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自小便跟随了我，我也早已把你当做了我自己的孩子。”

　　周霁立即便打断了袁琸的话，“还望陛下谨言慎行。”

　　“……”

　　袁琸终于不再说话，两人就这么长久的沉默了下来，保持君臣的对立姿态。

　　良久，袁琸终于看不过周霁一直端着手臂，“好了，你且回去吧，等过几日再来见我。”

　　周霁道了声“是”，随即便头也不回的退出了大殿。

　　袁琸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直觉有什么已经变得不再一样，他无奈的叹了一声，“你我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啊……”

　　早已远去的周霁自然没有听到袁琸的这句话，他此刻再端的平静无波，心底却还是止不住的掀起滔天巨浪。

　　袁琸刚刚的那番话，和他曾经对自己说的又有什么两样呢？

　　他和他说：“你的亲人死了，没能及时救回他们，我很抱歉。”

　　他又说：“我听说了余恕的事情，我很抱歉。”

　　他还说：“如果我早些到这里，你的亲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也说：“如果我当时没有派你前去，他就不会死。”

　　他说：“你以后便跟着我吧……我当你是我的孩子。”

　　可是到头来，他亲人的死就是他所为，他甚至替他做了这么久的事。他如今才想到，这次余恕的死又是否是袁琸所为，为的只是清除一个莫须有的障碍，或者让他成为一个不需要弱点的兵器。

　　但无论是哪一种原因，他们之间都已经到了针锋相对的结果。

　　周霁没想到自己会在宫门外遇见余期尧，他的神情不似袁琸那般悲痛欲绝，可是眼底的乌青，黯淡的神色却召显着他此刻的精神状态。

　　周霁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唤了一声：“……丞相大人。”

　　“我刚刚听说你回来了。”余期尧见是周霁，原本黯淡的目光立即亮了起来，“既然你还活着的话，那我家恕儿是不是……”

　　周霁看着余期尧如今这副模样，虽然很想向他坦白，可是眼下还是在宫门外，难免隔墙有耳，被袁琸察觉出了端倪。于是他只是稍加思索，还是向余期尧道：“抱歉。”

　　余期尧像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一般，猛地退后了一步，眼中带着难以置信，“怎么可能，那不是已经回来了吗，，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恕儿？”

　　周霁张了张嘴想解释，可是身后却闪出来一个人影，然后适时的搀扶住了余期尧。周霁冷眼看着江时一边扶住余期尧，一边安抚他。

　　“丞相大人节哀，想必余小公子也不想您为他整日忧心才是，最主要的还是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啊。”江时句句虽说都是在安慰余期尧，可明里暗里也都是在嘲讽周霁，“周大人日理万机，想必当时也无暇顾及小公子的安危。”

　　周霁在一旁听着，也不置喙半个字，只是冷眼看着江时，想看看他到底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我也与余小公子有些交情，想必他也是受了周大人的蒙骗吧？”

　　“我真是不该把他交给你照顾。”余期尧看着周霁，语气也冷淡了下来，“周大人以后还是不要再踏入我余府的大门了。”

　　“丞相大人息怒，刚刚陛下还和我提起你，说是尽力补偿丞相府一二。”江时眼见计谋得逞，面上的笑意愈发的大，他在余期尧看不见的地方冲着周霁炫耀似的扬起笑，口中却说着安慰的话，“大人不如现在就去面见陛下，免得让陛下等急了。”

　　余期尧冷哼了一声，终究还是进了宫门，留下江时和周霁两人对峙。

　　“江大人可真是能说会道啊。”周霁冷冷地看着江时，“连丞相大人都被这三言两语哄好了。”

　　“那也好过周大人您害死了余小公子强啊。”江时脸上带着笑，“陛下重视你又如何，等到你失去了朝臣的心，到时陛下也保不了你。”

　　周霁挑了挑眉，“你想要代替我的位置？”

　　“既然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不如就趁现在交出来，也省得我再多此一举了。”江时看着周霁的目光中带着显而易见的野心，面对周霁的问题丝毫不显慌乱，反而还大大方方的承认。

　　周霁听后冷嗤一声，“这么急着想要拿走属于我的东西，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资格。”

　　闻言江时脸色一变，“你也不过是仗着陛下对你的容忍，你难道真的以为自己如今的一切都是永远的吗？迟早有一天，陛下会因为忌惮你的权利，而亲手杀了你。所以啊，你还不如趁早离开，也好多活几年。”

　　周霁看着江时这气急败坏的模样，一时也不知道该笑还是如何，不过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让江时好过的，“是吗？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说完之后，他便头也不回的和江时擦肩而过，不理会他在身后跳脚的模样。反正要不了多久，他就再也没机会叫骂了，那自己就暂且留着他多跳一会儿吧。

　　身后怒骂声渐歇，周霁头一次突发奇想的抬眼，看向了头顶的那片天。蔚蓝色的天空下飘着几缕云，一半在宫外，一半在宫内。四周静悄悄的，可是云却怎么也逃不出那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