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行其野》岁谙

69、终章第圆九

　　因为余期尧的存在，周霁突然就明白他们的行动需要尽快，好在也没等他找到容卿商量，容卿就已经自发的找了过来。

　　“袁琸这个时候无暇顾及其他，我们便趁此机会进攻。”容卿说道。

　　周霁对容卿的分析也没有异议，便问道：“具体什么时间？”

　　“今晚日落的时候。”容卿答道。

　　日落的时候正是守卫最松懈的时候，的确是适合进攻的时间段。

　　不过看着容卿条理清晰的说着自己的想法，周霁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在陛下身边呆了十年，难道真的没有哪怕一刻的心软吗？”

　　容卿愣了一秒，随后才道：“当然没有，我对他只有恨。”

　　周霁听了，点了点头，没有问他为什么要迟疑，为什么说完这句话就下意识的要避开他的目光。

　　“周霁，我们都没有回头路了。”

　　这是周霁第一次从容卿的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他神色平静的看着自己，目光中带着怜悯。

　　周霁笑了笑，随后他听到自己说道：“是，我们都没有回头路了。”

　　这条路是他们在无数人的逼迫下，选择的最优解，即使它依旧让人不愿踏足。

　　“对了，李叔让我给你带句话，余小公子恢复的很好，大概要不了多久就能醒过来了。”容卿偏头看向周霁，主动说道。

　　周霁愣了愣，随后才想起来回话：“多谢。”

　　等到余恕醒过来，他便可以带着余恕回丞相府，到时再向余期尧道歉。至于之后的事情，等到了那个时候再说吧。

　　他走过了最难捱的时节后，好像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自由。

　　*

　　如今已入深秋，天黑得也愈发早。周霁率先一人进了宫，就等着太阳落山后的行动。

　　袁琸见到周霁时微微有些惊讶，“怎么突然过来了？”

　　周霁先是抬眼看了屋外的天色，火红的云霞染透了西边的天际，太阳快要落下了。

　　他转回头面向袁琸，道：“近来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想请陛下解答一二。”

　　袁琸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说道：“哦？周大人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是吗？说来听听。”

　　“我周家平日里待那些人不薄，为何他们会突然将矛头对准了我们？”

　　“或许是因为那些人的疾恶之心？”袁琸猜测道。

　　“可为何连与我们关系较为密切，有过些来往的亲眷也都惨遭毒手？”

　　“也许只是巧合？”

　　“可这也未免太巧了，那些亲眷并非同郡城，为何还是会死于非命？”

　　面对周霁的步步紧逼，袁琸终于不再找着理由，他问道：“你是想说什么吗？”

　　周霁见袁琸仍旧不愿承认的模样，便说道：“我觉得这件事并非巧合，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你想要调查当年的真相？”袁琸似乎终于明白了周霁的意思，“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那些人也早都死了。”

　　“可是总会有漏网之鱼，不是吗？”周霁的目光直直的看向袁琸，说道。

　　“好孩子，我知道你放不下那段过去，可是我们总该要往以后看。不要再妄图寻找所谓的真相了，好吗？”袁琸试图劝说周霁放弃自己的想法。

　　“陛下难道什么都不知道吗？”

　　袁琸目光一凛，蹙眉正想问话，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他有些气愤的喊道：“来人！何人在外面喧哗？”

　　可是并没有人应答，也没有一个人进门。他接着又一连喊了好几声，同样的都无人应声。

　　袁琸终于察觉到不对，一扭头见到周霁神色如常，似乎听不见这声音一般，立即有了猜测：“外面都是你的人？”

　　“不是。”周霁微微抬眼，答了一句，随后却是抽出一早携带的短剑，“我只是想要知道，您到底都瞒了我些什么。”

　　“你要对我拔剑？周霁，你忘了是谁将你养这么大，又教你武功报仇的吗？你问我要真相，可是当年杀你亲人的那些人，你分明是亲眼所见。”袁琸的神情带着失望，似乎真的一无所知。

　　周霁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仿佛陷入了沉思一般。袁琸见状，立马又趁热打铁想要说服周霁：“我们相处了这十多年，难道你就看不出我对你的关心吗？甚至比不过旁人的一句谣言？”

　　“周霁，好孩子，你不该把剑对准自己最亲近的人，而是应该对准那些敌人。”袁琸循循善诱，想要周霁去替他抵挡住那越来越近的厮杀声。

　　离得近了，他们已经可以清晰的听到，那些人临死前不甘的喊声，以及试图躲避刀剑而发出的害怕的尖叫声。

　　“不要听他的！”

　　殿外突然传来一声暴喝，袁琸和周霁不约而同的朝他看去，只见容卿提着一柄长剑，正慢慢向他们走来。

　　“容卿？”

　　周霁仅仅只是瞥了一眼，就已经明了，他收回手中的剑，对袁琸说道：“我不会再相信你了，不过我也不会杀你，就当是还了你这些年的照顾，我们两两抵消。”

　　随后，他也不顾袁琸的挽留，向容卿点了点头，随后迈步走了出去。

　　袁琸要和容卿清算这些年的恩怨，而他也该要做他该做的事情。宫内的落叶若是被鲜血染成了明艳的红色，那也是极好看的。他一脚踏入这青砖之上，也要将这人间拉入地狱，复现当年的那场浩劫……

　　*

　　袁琸死了，不过让周霁意外的是，容卿并没有取而代之他的位置，相反却是江时登上了皇位。

　　“江时是前朝皇帝遗落在民间的一个皇子，我也是偶尔认识的他，当时和我一同进的宫，后来我与袁琸熟识之后，这才让他成为了禁卫军统领。”容卿和周霁介绍道。

　　江时也对周霁笑道：“周大人可不要见怪，当初和你说的那些话，也只是做给袁琸的那些暗卫看的，他们一直都在密切关注你的行动。”

　　经历了这些事后，周霁听闻江时的真实身份倒也没有太过惊讶，只是有些好奇的问道：“既然你是以乐师的身份进宫，为何后来旁人都说你是与……袁琸一同杀敌有功？”

　　“那不过是袁琸看在我的份上，想让江时的位置做得更稳罢了，毕竟一个乐师突然成了禁卫军统领，怎么都有些不好听吧。”容卿解释道。

　　随后，他又笑道：“既然此间事了，我也便该离开了。”

　　江时似乎对他的离开早有耳闻，只是转头看向周霁，“周大人呢？今后打算如何？不如就留在宫中，继续做着从前的事吧？”

　　“不了。”周霁不假思索的回绝了江时的邀请，心中记挂着城外的余恕。

　　江时看着周霁的神情，最后也只得道：“也罢，那我也不勉强你。”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先行离开了，你多保重。”容卿对江时说道。

　　江时点点头，道：“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也尽管来找我。”

　　目送着两人离去后，江时慢慢转回了身，如今眼看大局已定，等待他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

　　另一边周霁与容卿一同上了马车，等到马车再次向风行庄驶去时，周霁才问道：“江时在这个时候坐上皇位，是否有很多人反对？”

　　周霁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在袁琸的治理下整个昌乐国也算得上是百姓和乐，骤然改朝换代的确算不上什么明智之举。

　　“百姓只要生活没有多少改变，便不会有什么异议。至于朝堂上的那些人，其实他们之中有近半数是前朝的大臣，另一半人就看江时怎么处理了。”容卿解答道。

　　“看来你们早就已经在准备着这一天了。”

　　“如果不是因为邱钰宸的死，恐怕还需要再等些时日吧。”容卿轻轻地笑了下，“你看，有的人坏事做多了，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周霁这次没有接话，毕竟他也算得上是那坏事做尽的人，他手下的亡魂无数，即便可以为自己辩解一句是袁琸指派的任务，可到底也是他动的手。

　　他突发奇想，如果不是因为遇见了余恕，自己现如今是否也会死在那宫墙之内？

　　果然啊，余恕一直都在带着他向光明之处前进。

　　“其实袁琸也未必是为邱钰宸的死伤心，在他眼中邱钰宸死了就是没了继承人，那些伤心的神态也不过是为了做给别人看的罢了。”

　　容卿的话成功将周霁唤回神，他想到之前去见袁琸时他那近乎夸张的神情，原来自始至终都是假的。

　　“他关心的只有权利罢了……”

　　容卿的话音染上了一丝悲哀，周霁也不知道该如何出声安慰。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就在他们快要抵达风行庄时，容卿才又自嘲般开了口。

　　“他问我这些年到底有没有一刻爱着他，怎么会没有呢……”

　　就在周霁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容卿一扫刚刚那副黯然伤神的模样，对周霁笑了笑，“走吧，有人还在等着你。”

　　*

　　周霁一直都不了解容卿，或者说他看过了许多人的人生，却对他们都不了解。自从那天与容卿分别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容卿，他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没了半点踪迹。

　　他也等来了余恕的回应，在第一场大雪落下时，余恕终于醒了过来。除夕夜的那天他们一同回了丞相府，换来了一家人的喜极而泣。

　　余期尧口中仍说着不会轻易饶恕周霁骗他的话，可还是心软的留下他一起吃过了团圆饭。

　　这是周霁自从离开亲人后，第一次过了一场热热闹闹的春节。

　　他曾听余恕说过，能够一起吃过团圆饭，便算得上是一家人。所以即便没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们也还是最亲近的人。

　　后来开春之时，周霁便和余恕回了一趟建安郡，那里是他们相遇的地方，而之后的日子里，他们也将会有更多的四季。

　　自是星辰月光后能遇朝阳，前行也见曙光，总会有人会带着你所期望的模样，背对着阳光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