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行其野》轻云故

41、暗光第卌一

　　正要扭头和余恕说话，就只听得上方的邱钰宸突然开了口，“想必这位就是新封的大将军了，不知将军可否赏脸，与我喝这一杯酒？”

　　屋内刚刚熙攘的谈话声顷刻间唏了声，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心中都猜不准邱钰宸的想法。

　　余恕抬头看向程兮凉，后者正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余期尧坐在那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说话，一时间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周霁若有所思的扫了一眼邱钰宸，然后就在抬头的瞬间看到袁琸似笑非笑的神情，他皱了皱眉，最后也只当做没看见一般，转过了头。

　　这边程兮凉终于在众人各异的神情下拿起了酒杯，和邱钰宸遥遥的示意了一下。

　　“祝将军旗开得胜。”

　　“承殿下吉言。”

　　两个人如陌生人一般的对话结束后，便没有了下文。众人等了一会儿，见邱钰宸没有要继续说话的意思，这才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说着话。

　　“放心吧，他虽然现在是太子殿下，可毕竟之前和她有那层关系，不会把她怎么样的。”周霁见余恕担忧的看着程兮凉，忍不住出声道。

　　余恕扭过头，“你早就知道……”

　　话刚说到一半，他就觉得自己这个问题似乎是多余的。周霁自始至终都生活在宫中，怎么可能不认识邱钰宸。

　　“知道什么？”周霁不解的看着余恕，不明白他为什么话说到一半就突然噤了声。

　　“没什么。”余恕摇了摇头。

　　周霁见余恕不说也就没有追问，他的指尖轻轻地扣了扣桌面，又问道：“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说什么？”余恕不解。

　　周霁目不转睛的看着余恕，在瞧见他眼中的茫然后，终是无奈的说道：“你为何要瞒着我，擅作主张去边关？”

　　余恕恍然大悟，随后解释道：“我只是担心程兮凉，她一个人去那边不安全。”

　　“军中那么多将士在，有什么不放心的，而且你这样去了难道就不怕我会不会担心你？”

　　“你……”余恕震惊的看向周霁，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周霁这么直白的说担心自己的话。

　　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的周霁，立马又找补道：“……你的家人他们也会担心你。”

　　余恕忍笑：“好。”

　　周霁不再接话茬，过了半晌，等到余恕百无聊赖的看着旁人聊天时，他才用自言自语般大小的声音说道：“其实就算你去了，有些事也改变不了了，她是注定要留在那里的。”

　　周遭的嬉笑声太大，余恕没有听清，便扭头凑近了些，“你说什么？”

　　周霁一顿，随后还是没有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余恕，“没什么，你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对于周霁这岔开话题的方式，余恕虽然有些不太敢恭维，却也是给足了他的面子，“好啊。”

　　于是，周霁便自觉的给余恕夹起了菜，好在因为周霁的气场让人不敢随意靠近，这也让不想应付旁人的余恕松了一口气。

　　就在余恕心中感叹自己躲过宴会上的尔虞我诈后，面前就突然多了一道黑影。他疑惑的抬头望去，就见到一个面生的人正站在他的面前，脸上还堆着一丝讨好的笑容。

　　见到余恕抬头望向他，那人面上的笑容愈发的放大，“余小公子，我敬您一杯。”

　　余恕因为身体不好，一直都是忌酒茶的，先前随余期尧过来时端了酒盏也只是出于礼貌，当下便笑着拒绝道：“抱歉……”

　　还没待余恕说完后面解释的话，那个人就一秒变脸，刚刚还带着笑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余小公子莫不是不给吴某面子？”

　　余恕听后皱了皱眉，心中头一次的对一个人陌生人产生了厌恶的心情。

　　“他不能喝，不如这杯我代他喝了？”周霁修长的手指抵住了吴冼的酒杯，“吴大人？”

　　吴冼显然喝得有些醉了，丝毫没有察觉到周霁眼中的警告，他嗤笑了一声，骂道：“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

　　时刻关注着周霁这边动作的一些人听见吴冼这话，顿时为他捏了一把汗，虽然他们一直都没有猜出周霁的身份，可能让余期尧都恭敬以待的人，定非是等闲之辈了。

　　可周霁在听到吴冼的话，并没有如旁人所设想的那般大发雷霆，只见他微勾了一下唇角，问了一个问题：“吴大人当真以为，几月前的那场大火烧得神不知鬼不觉吗？”

　　此话一出，连同余恕在内的人都懵了圈，什么大火？

　　可吴冼在听到这个宛如哑谜一样的话后，却陡然变了神色，就连刚刚浮上面颊的醉意都散得干干净净。晕红在顷刻间褪去，只留下一片苍白，“你……”

　　周霁却没有再说话，他端起酒杯，向吴冼的面前递了递，“吴大人请。”

　　吴冼哪里还顾得上喝酒，他的目光飞快的扫了一眼坐在席间的邱钰宸，然后转身就离开了原地。

　　等到人走后，余恕才忍不住去问周霁：“什么大火？”

　　周霁倒也没瞒着，他如吴冼一样，先是扫了一眼邱钰宸，确认他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后，才向余恕解释道：“我们刚到建安郡的时候，我们的太子殿下在一座山寺中，差点被大火困住。而放火的人，正是这位吴大人。”

　　余恕瞬间瞪大了眼睛，“谋害皇嗣”这几个字差点就脱口而出，还好他自己及时闭上了嘴。

　　周霁看到余恕的表情就猜到了他的想法，他又道：“他应当也是不知道，不然谅他也不敢。此事殿下并没有深究，若是真要问罪，他吴冼定是逃不了的。”

　　余恕听完后，又忍不住感叹道：“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事？”

　　周霁轻嗤了一声，“凡是做了必定会留下痕迹，这朝中之人所做之事，很少有我不知道的。况且我若是不知道，又怎么能在这宫中立足？”

　　余恕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不过仔细想想仍觉得难以置信。

　　“你这次瞒着去边关的事情我也早知道了，只是当时陛下已经拟好圣旨，无法更改。”在余恕错愕的目光中，周霁又接着说道，“让我的部下替你引荐，你倒是聪明。”

　　余恕一震，想到了什么，“那个人怎么样了？”

　　“只是给了他一点小小的惩罚罢了，算是他擅作主张的代价。”对于旁人的事，周霁依旧答得漫不经心。

　　“那也是他见我需要，所以才想要帮忙的。”余恕替那人辩解道。

　　“所以才更应该罚，不是吗？”周霁映着细碎灯光的眸子微微闪烁，“不过也是因为你，所以他才只是受到了简单的惩罚，否则……”

　　否则什么，周霁没说，不过余恕却是清楚的。他心有余悸，却也欣慰于周霁的改变。

　　之后，两人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模式。都说酒壮怂人胆，期间也有几个胆大的人过来给余恕敬酒，不过都被周霁挡了下去。

　　久而久之，余恕也看出了一些不对味来。

　　“他们不会是想要和你说话，却怕你拒绝，所以拿我来当做借口吧？”余恕为自己的这一发现感到惊奇，却意外的没有得到周霁的回答。

　　他有些奇怪，一扭头就发现周霁正单手支着下颚，微侧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见他看过来，周霁还微微扬了扬嘴角，冲余恕笑了笑。

　　“周大人？”余恕猜到了什么，一时感到有些新奇，便向周霁凑近了些，轻轻唤道。

　　“嗯。”周霁乖顺的应了一声。

　　许是还知道他们身处在何地，也没有做出什么过于惊人的举动来，只是静静地看着余恕。

　　“喝醉了吗？”余恕试探着问道。

　　“没有。”

　　周霁答得不假思索，余恕也几乎是一瞬间就认定了自己的答案。

　　眼下在场的所有人都喝得东倒西歪，袁琸和邱钰宸不知何时已经离场，宫外的星光璀璨夺目，宫内的灯火亮如白昼。

　　于是，在这样的熙攘声中，余恕也像是所有醉了酒的人一样，大着胆子的将手落到了桌下，然后去找到了周霁藏在散开的衣服中的手，与他紧紧交握。

　　在周霁那掩饰不住的震惊眸光中，他也学着周霁先前的模样，微微弯唇，露出一点笑来。

　　像是得到了鼓舞一般，周霁也回握住了余恕的手。两人十指相扣，微弱跳动的脉搏也通过指尖传递到了对方的掌中。

　　余恕原本微凉的指尖在周霁的掌心慢慢回暖，似乎就连脸颊也染上了酒意，藏在这嘈杂的人群中，带着难以言喻的喜悦。

　　周霁觉得，自己或许真的是足够幸运，才会在这一年中有一个人走进了他的世界，给了他弥足珍贵的温柔与爱意。

　　也许是灯火氤氲间，让一切都赋予了美好的愿想，可是这一次周霁却不想再放手了，即便对面那人会在灯火熄灭后抽手，他也不想放开了。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余恕又趁着没人注意到这边，趴在周霁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惹得周霁彻底乱了心跳。

　　只听他说：“我们好好的吧，周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