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行其野》轻云故

25、故去第廿五

　　次日，余恕醒来时天已然大亮，穿戴整齐后正要出门，脑中又突然闪过了昨夜的画面，手也下意识的就远离了门框。

　　昨夜他来不及躲闪，就被周霁限制住了行动。借着那忽明忽灭的火光，他看到周霁微阖的双眼，和那近乎虔诚的姿态。

　　直到天边又归于黑暗，周霁才放开他，“子时了，回去吧。”

　　想到这，余恕下意识的抬手触了一下自己的唇，像是还能感受到余温似的，顿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不过这么躲在屋里肯定也不能解决问题，余恕犹豫着便决定出去。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说话声从院子里传了出来：“周大人，小公子还没有出来吗？”

　　“他昨天到子时才睡下，现下应该还没醒。”周霁的声音紧跟着回复舒华盛，“你若是没什么急事的话，就再等等吧。”

　　“诶好，那周大人您先坐会，我去找找那些孩子，这都早上还不知道回来……”

　　余恕见状，也顾不得其他，推开门走了出去，“管家爷爷。”

　　舒华盛听到动静，立刻止住了要往外走的脚步，回头道：“小公子。”

　　“管家爷爷什么时候回来的？”余恕问道。

　　“也是前不久刚刚回来的，结果就遇见周大人，和他聊了两句。”舒华盛也不知道昨晚的事，现下就如实的说道。

　　“唔……”余恕忍住没有去看周霁，而是问起刚刚听到的话，“管家爷爷现在是要去程家吗？”

　　舒华盛点头应是，“是啊，我刚刚回来就没在院子里看到其他人，问了周大人才知道他们没回来，这像什么话。”

　　“可能是太晚了，所以就在那边歇下了吧。”余恕想到昨天自己回来时那些人的状态，真的很难让他们再走这一段路了，也许他们直接就睡在屋檐下都有可能。

　　不过余恕在意的倒不是这件事，而是另外一件让他在意的事：“我和你一起去。”

　　程氏昨晚的那番举动之后，估计就是和他们最后的告别，现如今他们也许已经发现程氏已经离世的事。他受程氏所托，昨晚他一个人逃了回来，眼下也必须要稳住程兮凉。

　　舒华盛下意识的就要拒绝：“我一个人去叫他们就好了，小公子不必亲自跑一趟。况且把周大人一个人留在院子里……”

　　话没说完，就被周霁阻拦了下来，“让他去吧。”

　　周霁看着余恕眼中的坚持，自知就算舒华盛劝，他也不会让步，所幸就替余恕劝说起了舒华盛。

　　至此，余恕才终于将目光投向了周霁，周霁见状，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也没有说什么。

　　“那……好吧。”舒华盛见两人都这般说了，自然不好再劝。毕竟余恕是主子，他本就不该置喙余恕的决定。只是就算答应了下来，他也依旧好奇余恕这般坚持的原因。

　　可没等他细问，余恕已经率先朝外走去了，“我们快些走吧。”

　　这么急切的离开，有一半是有些担心程兮凉的状态，另外一半也是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周霁。

　　舒华盛见余恕眨眼间就来到了院门处，也赶忙向周霁行了礼，就去追余恕了。

　　两人一路来到巷尾，本以为还要敲门，却不想院门早已打开，朝里看去，才发现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

　　余恕仅是看了一眼就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经过，他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院子内，寻找着程兮凉的身影。紧随其后的舒华盛才刚刚回到建安郡，对眼下的事情还有些后知后觉。见到了一个眼熟的小厮后，便直接把人拉了过去。

　　“这是怎么了？”

　　褚涣被舒华盛叫过去时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不过却还是下意识回答了：“程夫人她……去了。”

　　“什么？”舒华盛惊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虽说上次见面时，程氏也说过自己身子不好，可当时他见程氏气色也还算不错，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然故去。

　　他的目光瞥到已经走到里屋的余恕，想了想也跟着走了进去。

　　屋内，那个住在程家对面的大夫已经检查完了程氏，站起身和程兮凉说道：“夫人的确是病情发作故去的，还请节哀。”

　　话音刚落，程兮凉就脱离般的往后退了一步，堪堪稳住了脚步，神情里是难以置信，“怎么可能，阿娘她之前的病情明明已经好了许多，怎么会突然病发。”

　　大夫迟疑着问道：“程丫头你知道夫人最近在吃什么药吗？”

　　“不是您之前开的那副药吗？阿娘以前一直在吃，也没有什么……”话还未说完，程兮凉就察觉出了不对劲。以前程氏的药都是她去抓的，药也是她熬的。可是距她上一次抓药已经过去多久了。

　　眼看着程兮凉已经回想起来，大夫也就没再卖关子，“夫人后来喝得药并非是我给她开的那副，她如今喝的药恐怕药性更烈，可以让人看起来病情有所好转，只是实际上却是加快了生命的衰竭。”

　　“阿娘为什么要吃这种药？”像是在问别人，又像是自语一般，可她知道，没有人谁可以给她答案。

　　“因为夫人想要将自己的武功教给你，她不想等她之后的某一天离开了，却什么都没有给你留下，所以才选择了这样一个方法。”余恕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在了房间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刹那间看向了他。

　　“你……你怎么会知道。”程兮凉有些不可置信。

　　余恕微叹了一口气，“对不起，这件事是夫人让我替她隐瞒的，但如今夫人已经故去，我觉得你也有权利知道这些。我原本就是久病之人，所以对于夫人的身体变化更加直观。夫人在得知我察觉到异常后，就过来找了我。”

　　顿了顿，余恕又接着说道：“刚刚大夫说的没错，夫人如今吃的药，的确是可以让人短时间内看起来病情好转，但实际折损生命的药。”

　　“……这些药，阿娘是什么时候吃的？”程兮凉沉默了良久，才缓缓问道。

　　“按照夫人之前的身体状况，这药开始吃的时间最长不超过一月。”大夫推测道。

　　一月的时间。

　　程兮凉很快就想到，一月之前自己和阿娘一同去了山上的寺中。现在想来，好像也的确是那次从寺中回来后，程氏的身体就开始慢慢好转。她一直以为是山上的环境于病情有好处，却从来没有多想。

　　“看你表情，应该是想起来源了。”大夫瞧了瞧程兮凉的神情，笃定道。

　　程兮凉垂着眸缓了许久，这才抬头看向大夫，“打扰您了，初一就让您看到了这种事。”

　　正月初一就看到了死人，对寻常人家来说，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晦气的。今天早上她发现程氏叫不醒，尖叫声惊来了院外的小厮，然后在一片慌乱的声响中，把隔壁的大夫一家给吸引了注意。

　　“不妨事，你们一家曾经也对我们多有照顾，如今夫人故去，我自然要来看看她。”大夫摆摆手，毫不在意的说道。

　　“我送您回去吧。”程兮凉见此刻时间也不早了，也不好再让人留在这里，便挪了挪脚步，说道。

　　“不用送……”

　　“我去送吧。”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舒华盛见状，主动说道。

　　大夫这下也不好再推辞，与舒华盛一同出了门，留下余恕和程兮凉两人在屋中。

　　“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余恕问道。

　　“将阿娘下葬。”程兮凉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眼中也没了昔日里的光亮。

　　“接下来呢？以后打算怎么办？”余恕惦记着程氏的嘱托，便继续追问道。

　　“以后……去京城吧。”程兮凉思考了片刻，给出了答案。

　　听到这个答案，余恕突然有些佩服起程氏，居然那么轻易就猜到了程兮凉的选择。

　　“虽然阿娘之前告诉我，不要再追查当年的事情，可是我知道这件事在阿娘心里住了那么久，她也一定很不甘心。就算我从来没有见过……阿爹，可是我也不想让阿娘不开心。”

　　“既然如此，你便与我一同回京吧。”余恕说道。

　　程兮凉难以置信的看向余恕，“你是京城人？”

　　“是的，夫人也知道我是京城人。”余恕看了程兮凉的神色，有些拿不准她是否也排斥京城人，便只能将程氏的嘱托挑挑拣拣告诉了她，“她之前和我说了自己的病情之后，放心不下你，便托我照顾你。既然你如今想要去京城，那便与我一起吧，到时候也好有个照应。”

　　程兮凉原本也只是惊讶于余恕的身份，当她听到余恕说程氏也知道后，表情却变得古怪了起来。

　　“怎么了？”余恕迟疑的问道。

　　程兮凉摇了摇头，收回了脸上的表情，“没什么……那到时候就拜托你了。”

　　“不必客气，就当是偿还这段时间你和夫人的照顾了。”余恕道。

　　这件事情确定了后，余恕才看向还躺在床上的床上。她身穿着与平日截然不同的精致服饰，脸上似也施了粉黛，只是这样看着，倒真像是睡着了一般。

　　“节哀。”最后，余恕仍是说了这一句安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