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行其野》轻云故

18、借居第十八

　　两日后，周霁和舒华盛双双回了京城，同行的还有那些曾与他们一同来到建安郡的侍卫。

　　余恕顺其自然的住进了小巷尽头的那间小院，周霁帮他搬那为数不多的行李时，没有任何一个人表示了疑惑，这让余恕不禁怀疑，是不是周霁和舒华盛都对他们说了些什么。

　　“这些就不必了吧，我晚上回这边睡觉。”余恕看着周霁几乎要把自己的东西搬空，赶忙出声阻止道。

　　“既然搬过去了，每天这样来回跑也麻烦。”周霁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看向余恕，回答道。

　　余恕神色有些古怪，“可是……东西太多我也搬不过去……”

　　“我可以……”周霁原本想说自己可以帮他，但是转念一想，自己的脸程兮凉肯定记得，实在不适合出现。于是他迟疑了片刻，抬手指向了站在一旁的一个侍卫，“你，过来。”

　　那侍卫走上前来，正准备说话，就听到周霁吩咐道：“你把这些送到程家。”

　　余恕眼睁睁看着那侍卫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难以置信，最后不情不愿的将东西接了过去。

　　余恕见状，上前想要阻止，“我自己也可以……”

　　话还没有说完，余恕就察觉到周霁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在建安郡呆久了，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周霁说这句话时，眼睛已经从余恕的身上移开，一时也猜不出这句话到底是对谁说的。

　　那侍卫听到周霁的话后，抿了抿唇，终究是没说什么，将余恕收拾出来的行李搬出了院子。

　　“小公子，我送你过去吧。”舒华盛看时间也不早了，担心会耽误周霁的回京时间，便上前提醒道。

　　余恕听到后，目光朝着周霁看过去。

　　接受到余恕的目光，周霁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快去吧，自己注意安全。”

　　余恕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在听到周霁的这句话后，竟然出奇的安心下来，“你……路上也要注意安全。”

　　说完，余恕就觉得自己大概是多此一举了，以周霁的实力，除非他自己退让，否则应该是不会轻易被人所伤的。本以为会收到周霁的嗤笑，却不想下一秒就听到周霁轻轻应了一声。

　　“好。”

　　直到余恕跟着那个侍卫一同走到程家的院门口，余恕还有些没回过神来。不过比起余恕的不知所措，那个送余恕过来的侍卫则是完全处在神游天外的地步了。

　　他是早些时候就认识周霁的，当时也只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撞见到他一人屠了满村的场景。那个时候他就察觉到，此人心狠手辣到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地步。

　　自那以后，他很少能见到周霁，只是偶尔在宫中会和他擦肩而过。但无论是何时何地，他都能从周霁的身上感受到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死气——那些都是他杀了人后，所沾染上去的。

　　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得到，有朝一日周霁居然也会对一个人露出那么温和的表情。好似将全身的戾气都收了起来，只为了迁就一个相处不过数日的人。

　　想到这，侍卫的目光瞥向了余恕，暗自思量着这个人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啊，到了。”余恕突然出声道。

　　侍卫回过神来，急忙收回了自己打量的目光，神情恭谨起来。

　　余恕并没有察觉出侍卫的心理变化，说完这句话就上前敲了敲院门。随后，两人就听到院中传来一句“来了。”

　　片刻后，院门被人从里面拉开，程氏站在了门口。在见到余恕后，她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笑着招呼道：“是小恕啊，快进来吧。”

　　程氏说着，就侧身让出了路来，方便余恕进院子。侍卫稍一犹豫，也跟着进了院子。但是他也不知道该把东西搁置在哪里，也就只能拿着行李站在原地等候指挥。

　　程氏看到跟进来的侍卫后，急忙上前就要帮忙，“快别自己拿着了，把东西放在桌上就行了。”

　　侍卫跟着程氏的指示将行李放下后，转身就要离开。

　　程氏见了，连忙就要挽留，“先留下歇一歇啊，喝碗茶再走也不迟啊。”

　　“不了。”侍卫摇了摇头，“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程氏以为侍卫是有意推辞，正想要再劝，就听到余恕在一旁说道：“夫人，他的确是有其他事的。他只是来帮我送一下行李，现在要赶着回去了。”

　　“这样啊……”程氏这才作罢，“那你路上小心啊。”

　　侍卫对着余恕和程氏分别抱了抱拳，然后转身离开了院子。

　　送走了侍卫，程氏这才转头去招呼余恕，“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房间，你直接住下就行了，把这里就当是自己的家，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告诉我。”

　　余恕有些不习惯程氏的热情，连连点头答道：“我记住了，打扰夫人了。”

　　“什么麻不麻烦的，说这些客套话不是生分了。我们之后还要相处一段日子，难道你还要一直这样和我生分？”程氏有些不满余恕的疏远，责备道。

　　“好。”余恕应下，也就不再说感谢的话。

　　“我先带你去你房间看看吧。”程氏说罢就要伸手去拿余恕的行李。

　　余恕见状，抢先一步的拿过了东西，抱在怀里，生怕程氏抢了过去似的，“我自己来就好了。”

　　程氏也不跟他争论，点了点头，就领着余恕去了他的房间。

　　余恕踏进房间的时候才发觉，即使程家表面上看起来格外清贫，可是屋子的陈设却丝毫不含糊，各式各样的家具都透着古朴的气息，看上去有了不少的年头。器具不多，也胜在整洁。

　　放下东西后，余恕也没急着收拾行李，而是跟着程氏一同出了房间。

　　“这个时辰你应该没来得及吃饭，饿了吧？”程氏边往外走边说道。

　　余恕原本是想要说还好的，但无奈肚子内的确是有些饿得难受。

　　程氏见余恕不说话，也就当他是默认了，于是便轻笑了笑，“我去给你做饭。”

　　“我帮您。”余恕赶忙说道。

　　程氏稍一思索，随后点头道：“也好，你和我来吧。”

　　余恕听后，跟上了程氏的脚步，朝着灶房的方向走去。

　　这是余恕第一次踏足灶房，从小的养尊处优让他对那些做饭器具一窍不通。说是要帮忙，可是等他站在灶房内时才发现，自己似乎什么忙也帮不上。

　　好在程氏也瞧出了余恕的窘迫，适时的说道：“早饭也简单，你就先帮我把这些米淘净吧。”

　　余恕点点头，接过程氏量好递过来的生米，随后走出灶房来到井边。井水冰凉刺骨，余恕手刚触到水就忍不住直皱眉，不过想到自己此刻也算是寄人篱下了，只能强忍着让自己适应这样的温度。

　　等到余恕有些笨拙的将米淘好，再回去看时，程氏已经开始下锅烧菜了。

　　“好了吗，把米倒进来就可以了。”听到动静的程氏回过头看了一眼余恕，然后转头就替余恕揭开了一旁已经倒好水的空锅内。

　　余恕依言照做，等一切都就绪后，余恕又有些无所适从。正想问程氏自己还能做些什么的时候，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有些诧异的声音：“阿娘？余公子？”

　　余恕应声回头，就见程兮凉正站在灶房的门口，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们。

　　“程姑娘。”余恕礼貌的打了招呼。

　　程氏也回过了头，“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多休息一会儿，你现在还有伤呢。”

　　“刚来。”程兮凉走进灶房，随后又说道，“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碍事。”

　　“那你就要再等一会儿了，这粥才刚熬上呢。”程氏笑着说道。

　　程兮凉点了点头，随后目光看向了余恕，“余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余恕解释道：“只是我闲来无事，便想着来给夫人帮忙。”说罢，又有些懊恼的模样，“可是我也不会做饭，就只能做些普通的活计。”

　　“这有什么，你是养尊处优的小公子，这些事情本来就不该是你做的。你能来帮忙我已经很欣慰了。”程氏急忙在一旁抽空回道。

　　程兮凉在一边听着，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对向余恕，“我还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吧？我叫程兮凉，你可以直接唤我的名字。”

　　“我叫余恕。”余恕也回道，“既然我们交换了姓名，那之后便直接唤名字吧，也不会太生分了。”

　　程兮凉略一点头，算是答应了。

　　见到程兮凉的脸色仍旧有些病态的苍白，余恕就猜测到大概是伤口的缘故。想到这伤的来由，他不自觉的就想要替周霁道歉。

　　“……你的伤好些了吗？”余恕有些迟疑的问道。

　　“已经好多了。”程兮凉如实答道，然后又迟疑着补充了一句，“大概要不了几日就和常人无异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解释这样一句，就像她读不懂余恕眼中那歉意是从何而来一样。就好像她心中觉得自己应该要说上这么一句，于是她就这么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