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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遇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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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猪肉其实对于玉鸾来说,不算什么,可这如果是宫里特意送到道观来,那就不一般了。
道士食素不沾荤腥,作为一观之主的逍遥子,就像他名字一般,全无顾忌,不但没遭受世人的鄙夷,居然还能让皇宫里的人给惦记着。
无论哪个层面,都是匪夷所思。
想到此,她看这位道士的眼神,充满敬佩,也满怀敬畏。
见礼,行坐,甚至简单寒暄,她都力求规规矩矩,不出一丝差错。
见她这般拘束,林浥尘有些后悔让她上来。
等逍遥子去泡茶,林浥尘轻声说,“要不你去转转再来,这老鼻子不好应付,在这尴尬的很。”
玉鸾也有此意,可看那道士的背影有些发怵,“可以吗?不会惹他不快?”
\"管他那么多?去吧,不要走远,吃饭时我叫汤圆去寻你。\"
一拍她肩,玉鸾赶紧从蒲团上起身,偷偷勾腰往外溜。
出得道观,玉鸾在山门口见到等候的春柳和汤圆。
汤圆给她们指了一条路,让她们沿着这条山路走,到时他便沿着这条路来找她们。
春柳跟她出门的次数不多,显得尤为兴奋,即便是上山时和汤圆的那点摩擦,现在都好像消失不见。
“这肥头大耳的还挺热心。”
“刚才在凉亭那吵架的应该是别人,我晓得的。”
春柳微楞之后,摇她胳膊,娇嗔道。“大小姐就会取笑我。”
主仆两人沿着平坦的山路慢慢走,正值八月,能见到许多只有在山间才能看到的野果子,小松鼠,甚至野兔子。
玉鸾望着另一处并行的坎坷山道,才明白汤圆为何要她们走这条路的意义所在。
山间凉快,风景好,现在她才觉得,有闲的人,居然还真不少。
在外面顾忌没有那么多,主仆两人有说有笑往前走。
遇到好看的景便停下,观赏一番再走。
忽然,玉鸾的袖子被一把拽住,春柳朝前面努努嘴,红裙的蒲夫人,浅蓝的蒲从简,还有他身边橙色的姑娘,也在慢言细谈中缓缓前行。
好吧,出门不利。
下意识的,玉鸾拉住春柳,准备绕到那条不太平坦的路上避开他们。
下面是一层野生的蔷薇花,一丛丛的粉白色,香气馥郁。并不深,也不多,只要跨过去就可以。
可,蔷薇有刺,会刮坏衣裙,不小心还会刮破皮肤。
玉鸾不免有些犹豫。
停在原地,主仆两人不再移动。
忽然,好像有人转头看她们。
那点犹豫瞬间化成动力,玉鸾拉起春柳,攀着棵树往下挪。
宁愿被刮花,也不被人耻笑或者误会。
春柳干活多,身子利索,两大步便跨过丛林,站在另一条路上。
玉鸾别别扭扭,薅起的裙摆,身形摇晃,迈出的步子都是歪斜的,忽然脚下一崴,一声惨叫之后,她光荣地越过那条路,往山下滚去。
一棵树的阻挡,并没让她停下,而是在她肚子那使劲一击之后,她身子转了圈,猝然,往下坠。
树下,有个洞,还有个正在睡觉的人。
那人,衣衫褴褛,个头瘦小,惊骇中的玉鸾,看到他身上被鞭抽过的血痕,一头乱发,挡住他的脸,只能瞧见两个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在不停眨动。
“你谁?”
对方不答,只是把身体往洞里侧移动。
玉鸾用沾了泥巴的手掌揉揉眼睛,那人也同时在瞧她。
忽然,玉鸾开始比划手势。
那人把乱发往两边一摆,玉鸾这才看清楚。
运气,还真就这么来了,不好找的人,居然摔一跤便见到。
激动的她继续比手势,“你怎么会在这?”
“逃出来的,有官兵追我。”
“你住哪里?吃什么?”
对方没比手势,只是摇头。
望向洞口,玉鸾继续做手势,“赶紧出去,马上有人会来救我,不然你就被发现。”
见他没动,玉鸾急了,再次做手势,“去外面找棵树躲着,等会我带你出去。”
半信半疑间,对方猛地推她一把,踉踉跄跄往洞外爬。
玉鸾唯恐他跑远,在后面骤然拽住他裤腿,再次做了个让他去山上道观门口,找个地方躲起来的手势,同时又做了吃饭和喝水的动作。
对方使劲咽了咽喉咙,微微点头,像个猴一般,往上一窜一窜的,爬走了。
这一脚摔的,还真不亏。
忍住浑身疼痛,玉鸾大笑后,开始叫嚷,“春柳,春柳,我在这·····”
哪知,好一阵,动静皆无。
会不会死在这?
会不会被狼叼走?
这种天马行空的想象,在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中,顿时消弭。
蒲从简,拿着根木棍,挑开洞口,身子伏在地上,一声高过一声,焦灼无比地往里喊,“玉鸾,玉鸾······”
那根木棍,几乎快要戳到洞底。
玉鸾此刻很想洞口再深些,把她埋的看不见。
本是不想丢人的,这下更丢人。
忽然,云纹鞋面在她头顶往下挪。
玉鸾撑起身子想要站起,哪知,浑身酸痛,根本站不起来。
她大力啊了声,堪堪再次跌坐洞底。
“不要急,我来了,你且先不要动。”
蒲从简边往下爬边安慰。
这一次,他没回避,也没后退。
曾经后悔的那些时日,已经让他此刻明白:时机错过就没有。
他要弥补,即使再不应该,他也要做。
玉鸾心乱如麻,蒲从简的鞋子上沾满泥土,她眼瞅着他的鞋,渐渐是他的裤腿,还有袍摆,到他的腰带,他的整个袍子,最后是他的脸。
全是泥土。
她怔住。
这一次的情境,应该比那次水里更糟,他却行动了。
“别动,玉鸾···先别动,骨头摔了可不能随便动。”蒲从简抹去眼睛那粘住的几根野草,蹲下来。
玉鸾果真不敢动,只是巴巴地望向他。
“哪里疼?”
“肚子疼,脚也疼,腿也痛。”
这声音,是诉苦,又像撒娇。
蒲从简怔楞后,一把轻轻地抱住她,喃喃道,“···玉鸾···玉鸾····我···我····”
玉鸾更加懵,这蒲从简,什么意思?
“你···别这样。”可她动不了,只好任由他虚抱着。
蒲从简跪下解开腰带,吓得玉鸾更加往后缩,把脸捂住,惊呼,“···你···你·要干什么?”
蒲从简浅笑,“把你系在我背上,背你出去啊。”
玉鸾这才放下手,任由他将腰带先在她的腰间打了个结,发现长度不够,朝玉鸾的腰带看去,“介意把你的这条接上吗?”
丢脸和救命相比,玉鸾很快有了选择。
可手腕被摔,她力度不够,解了好几次都没解开。
“我来吧,此刻顾不了那么多,玉鸾不要介怀。”
她含羞点头,算是应允。
两条腰带连接在一处,总算将玉鸾平稳地放置在他背上。
“你趴在我背上,这洞太小,不要伤了你。”说罢,蒲从简像个老龟般,匍匐着,一步一步往上挪。
春柳的声音从洞口传来,带着颤栗,“大小姐,大小姐····”
“我在,我在,没事···,嗤···”一根带勾的树藤掠过,抽打在她眼眉处,瞬间划过一道血痕,她倒吸一口气,呐呐,“···疼死我也···”。玉鸾本来昂起的头,避免和蒲从触碰的脑袋,此刻为了这张脸,她也顾不上,只得紧紧地和他的脖颈贴合在一起。
热气打在蒲从简脖颈,他停滞片刻。
“怎么不爬了?我很重吗?要不你放我下去吧,再想别的法子。”
“别慌,我歇一会,歇一会。”
玉鸾侧脸瞧他。
红,到处红,脸上,脖颈;泥,到处泥,手臂,脸上,甚至头发。
果真狼狈。
她想,她估计好不到哪里去。
骤然,有根粗绳扔了下来。
“玉鸾,等我。”
林浥尘的声音。
玉鸾害怕了,身子忽然往后一仰,本就抓力困难的蒲从简,在平衡被打破之后,两人瞬间往后仰,掉进洞底。
玉鸾在下,蒲从简在上,这一摔,他整个身体的重量,直接压在玉鸾身上。
惨叫一声后,玉鸾脸色苍白,冷汗不止。
林浥尘下来时,正看到蒲从简在解腰带。
顾不上多解释,蒲从简急急道,“赶紧先送她上去,估计摔的不轻。”
林浥尘并没多说,屈身跪下,将玉鸾死死搂在怀里,将他的腰和她的腰死死打了个结,冲上喊,“拉,快,快。”
绳子瞬间绷直,他把她的头完全用手护住,在临走之前,“等会,我们上去自会来拉你。”
蒲从简抬头苦笑,嗯了一声,把自己的腰带再次系好。
那条玉鸾留下的缥蓝色丝绦,被他小心收进袖里。
尽管没成,他还是为自己这一次的行为,庆幸不已。
林浥尘抱着玉鸾拼命往山上奔,春柳跟在后面不停嚎哭,汤圆则留下来善后。
已经出了洞口的蒲从简,被汤圆搀着,也往山上去治疗,蒲夫人一行人不好都去,只留下一名丫鬟跟着,其他人则返回家去。
橙衣女子的啼哭,并没阻挡住蒲从简一心往上走的脚步。
蒲夫人望向儿子跌跌撞撞也要紧跟的步伐,脸色晦暗,有些事,好像已经变了。
逍遥子擅医术,有世外华佗的美誉,林浥尘之所以选择去山上,而不是回城里,便是这个理由。
玉鸾被安置在一间还算干净的客房里,她已经完全晕了过去。
逍遥子先用银针,刺激她穴位,试图让她苏醒。
“针眼子要最细的,皮肤娇嫩,可不要留痕。”
“春柳,春柳,去后厨弄点热水来。要洗一洗。”
“小山子,小山子,茶水,茶水,哦,不能茶水,糖水,糖水····”
“你小子不要乱叫唤,影响我行针诊断,要发疯,滚出去。”
林浥尘被道童请了出来,正遇到被送到隔壁间的蒲从简。
他跌坐门槛,望向脸色发白的蒲从简,顿感五味杂陈。
他在救她,他也在救她,都是事实,自己以后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
想到此,仰颈望天,眼底灰暗一片。
林浥尘恨不得直接打包,将她扛回去锁起来,谁也不见,什么地方也不去。
每次出门,都会惹事,好像是玉鸾一贯的作风,这小蹄子,什么时候能安生?
他苦恼到想杀人,可又找不到人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