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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对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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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锦绣街。
玉鸾第一次见识到书里描写的锦绣街。
热闹,繁华,应有尽有。
她从书里便知道,玉鸾酷爱辣,只要是辣的,即使蝉蛹、麻雀之类的炸物,她都能张得开嘴。
活活一个胆大吃货。
锦绣街里有条小巷,整条巷子和里面的院子全是小吃摊,只要在这个朝代有的,在这条小巷便能找到。
这个时段,正是小吃巷最喧闹的时候。
她喜欢美食,更喜欢这种鲜活生动的市井气。
专门以‘辣’做文章的店,叫辣婆子,隔壁是家辣汉子。
只是店铺主打不同,辣婆子是小吃类,辣汉子则是炒菜酒水类。
这两家门店相通,中间一条甬道上,摆满桌椅,能看到整个院子的食肆铺子,还有院内的各种花草。
这家店主,名叫盛明光。
原主每月几乎要来光顾三四次,每次都是辣的捂着肚子出去,可她依然甘之如饴,下次接着再来。
盛明光憨厚老实,身体粗壮,也有一身好武艺,玉鸾对他印象极好,每次来,都会给他捎带点她认为的美食,给他品尝借鉴,作为交换,免去一些餐费。
渐渐的,坊间有传言,玉鸾看上他了。
玉鸾懒得辩解,也不避讳,两人依旧在美食上,互相探讨。
今日,盛明光不在,店铺里的是他的妹子盛明秀。
一身桃粉,一只桃木簪,外加一双有些油污的海棠花绣鞋,盛明秀大方利落,招呼着两边的客人落座。
见玉鸾到了,盛明秀直接拽住她的袖子,也不怕有油花擦过锦缎不好洗,“玉鸾,那林家公子真的去你家提亲?”
“我这相貌,吃回头草的,应该还是有。”摸摸下巴,一脸春风得意,却不防,遭到盛明秀绣鞋踩踏,让她轻哼一声。
“吹吧你就,是你妹妹,那个爱装柔弱的玉凤。”
斜睇一眼,走到一张靠近窗边的空桌坐下,“知道还问,我今日受那厮的气还没消,当心撒在你身上。”望了一圈店堂,“···你哥呢?···”
“去南城进货,估计寅时才回,你要是想等的话,我闺房可以借你一用。”
“不害臊的小蹄子,尽给我添乱。”调笑间,朝秋霜使个眼色,秋霜迅速掏出个小锦盒,递给她。
“又是什么?”
“给你娘寻的药方,你娘和我症状差不多,这是我爹去东海那边,特意找无果大师求的,你要知道,找他看病的,起码要排队半年以上。”
“谢谢你,有心了。”盛明秀看到锦盒下面还有东西,一枚展翅欲飞的喜鹊金簪。
和今日玉凤带的,完全一样。
“这是我不要的,给你带。”
“嘁···”盛明秀假装嫌弃,却把它小心收进盒子里。
玉簪是新的,她知道,玉鸾故意这样说,是怕她不收,有负担。
这样的好女子,居然被坊间传的那般不堪,看来瞎眼的,可不止一个。
“你娘那病情,我觉得还是要找真正的好大夫瞧瞧才行。这药,也不知症状对不对得上,”
“无妨,左右也病了这么些年,有药吃着,身子总好过一些。我和我哥已经有了准备。”
两人正说着,站在身后的秋霜,拍拍玉鸾的肩,“大小姐···”
玉鸾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心思猛沉,这顿泻火的辣味,怕是要消化不良。
盛明秀被伙计喊走,这张桌子,此刻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有些心慌,刹那之间,只能强装镇定。
一身月白色锦缎滚金线长袍,腰系同色腰带的林浥尘,依然摇着扇,走了进来。
身后,跟了三个小厮和两个短打装扮的保镖。
通身气度,还真是晃眼的很。
只要一看到他,玉鸾脑海里便浮现出他在书里杀死自己的场景:
玉家生意,被他悉数摧毁,父亲因为没得罪他,落魄时还曾接济过他,落了个带着玉凤回老家休养的机会,怎料那玉凤在半路上,丢下父亲,一人拿着所有钱财跑路消失。
可怜的父亲衣食无着,还没走到家乡,便病死路边。
玉凤拿着钱财,找了个相公,却也在生产时呜呼哀哉。
而她和娘亲,眼中钉肉中刺,下场更惨。
娘亲被他卖到青楼,受不了侮辱的她,连夜跳楼惨死。
而她,一根大铁链,一张梨花床,将她死死困在那里,只要不高兴,便会来将她蹂躏一番,即使是小日子,他都不放过。
一次次,一回回,临死前一年,怀孕的她,一碗药,足足疼了三天,才把那小肉坨给打下来。
而他,冷眉怒脸,居然给她嘴里塞了块破布,让她呼叫不能。
身体垮掉,意志消磨,最后的日子,她是被他拽出屋子,在冰天雪地里,活活冻死,最后一张草席,乱葬岗一隅,便是她最后的归宿。
这一次,既然来了,一家就不能被他这么磋磨惨死,第一步,便是全力撮合玉凤和他成亲,改变既定的命数。
她甚至想好了,如果玉凤还使幺蛾子,她便让娘亲,将她所有的嫁妆,全都给她。
只要人在,就不愁钱,她也可以赚,赚够了便带着父母归隐山林。
······
“大小姐,他过来了。”
秋霜并不怕他,可大小姐怕,她也只好跟着怕。
玉鸾低垂头,拿起桌上的筷子,努力不去瞧那一抹月白色的袍脚。
“哟呵,玉家大小姐,真巧,哪都能遇到。”不由分说,直接拉开对面的圈椅,坐了下来。
玉鸾摆出笑脸,轻声细语福福身,“林公子,幸会。”
林浥尘手里的折扇,放在桌上。
玉鸾瞥了眼:黑檀木扇柄,柳真人作画扇面。
这般搭配,还真是附庸高雅的很。
“玉大小姐,怎地不说话,难道和我前几年一样,成了哑巴?”
“林公子,往事已过,何必耿耿于怀?想必,落难之时,我父亲也没少接济你吧?为了弥补我和我娘犯下的错,我父亲好像给你请过不少大夫,还曾给叶家送去不少好物和钱财,难道,这都不能让你心平气和?”
“果真···果真···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不是?我就说嘛,玉大小姐今早的胆如鸡卵,是假的。”指向后面几个随从,“看看,这才是她本来面目。”
后面人齐齐点头附和。
周围食客早就认出玉鸾,也有人认出林浥尘,大家的眼光,自觉或是不自觉地往她这桌上瞟,让她更加如坐针毡。
纵使再低头,也无法让林浥尘减轻恨意,玉鸾看向众多投来的目光,低低问,“林公子,需要怎样才能放过我?”
“满足我六个要求,不多,就六个,平均每年两个。”
见他这般振振有词,玉鸾提醒自己保持克制,继续维持微笑,“不知叶公子能否说说,小女一定照办。”
“这第一个嘛,便是你在此,给我磕三个响头,并说:我错了,求叶公子饶恕。”
玉鸾的眼睑,微微颤动,放在桌上袖子里的手,伸开又缩起,她甚至能感受到自己指端传来的冷意和颤栗。
“这有何难,只要林公子放过我等,玉鸾愿意道歉。”
将裙摆轻轻往前一放,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腰杆依然挺直,三个响头伴随三声,“玉鸾错了,请林公子原谅!”
一声高过一声。
这般把他架住,纵使以后他再找茬,也有一个理由。
能保平安,她不后悔给他跪地认错。
林浥尘显然呆怔不已: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她居然真的能够放下脸面,这还是那个嚣张跋扈的玉家大小姐吗?
“公子,公子,大家都在看我们,怎么办?” 贴身随仆小刀轻声唤他。
“那能怎么办?丢人的又不是我,是不是,玉大小姐?”
“无妨,只要林公子大人大量,放过我等便好。”轻呷一口花茶,玉鸾眼皮子都没抬,“林公子,喝吗?还挺香。”
林浥尘皮笑肉不笑,茶盏倒扣,盏口朝下,“如果再次下毒怎么办?嗓子如果再哑一回,那可就不好咯。”
“你···”怒气上涌,几乎按捺不住。
秋霜按下她的肩膀,怯怯地,“大小姐···”
玉鸾再次端起茶盏,粲然媚笑,“林公子胆子还真不大,一招怕蛇咬的毛病,不好,得治。”
“是吗?看来,玉大小姐的胆子,还是很大嘛。丝毫没怎么吸取教训不是?”
“······”句句夹枪带棒,玉鸾第一次见到这般讨厌的男人,她一动不动,将对面的人当透明,专心等着盛明秀送吃的来。
一大盘的各类烤串,还有两大碗的醪糟甜酒,外加一碟子她喜爱的卤牛肉。
她也懒得多寒暄,让秋霜坐下,两人直接拿起烤串便开吃。
林浥尘见状,宽袖怒挥站起,“还有五个,等本公子想好了自然会来找你。哼,我们走。”
“林公子,慢走不送。”烤串还在嘴里,真香,真辣。
端起碗,大大喝下一口甜酒,仿似赶走刚才的阵阵憋屈。
直到肚胀嘴辣,玉鸾都没等到盛明光回来。
灯烛通明,她也该回家去。
马车轱辘在青石路面,发出咔嗤咔嗤的轻响,这声响,让她更加昏昏欲睡。
一道身影,在不远处,不紧不慢跟随着。
玉鸾斜插的玉簪,此刻被她死死拽在手上。
她的耳朵,异常敏感,那位跟随马车的人,一定不是善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