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獠牙之下》月亮上爬

21、第二十一章 信任

　　是蜘蛛。
　　二三级的变异蜘蛛，拳头大小，铺天盖地地从野林子里流出来，瞬间淹没大半个山谷。
　　一半拖着个巨大的长条形白茧，另一半则绕着白虎巨兽的尸体爬，喷出无数的蛛丝环绕捆绑，做成另一个巨大的茧。
　　月光下，它们抬推拉拽着两个巨茧，往更南方的密林去。
　　简直是蚂蚁吞象的现实版。

　　阿蛮从未见过如此奇景，蓝眼睛闪闪发亮。
　　乔野却道：“这些小蜘蛛是工兵。”
　　不是巨蛇的地盘，也不是白虎的领域，而是潜伏在暗处的八级变异兽的猎场。
　　从一开始就是了。

　　阿蛮蠢蠢欲动：“咱们跟去看。”
　　到底是什么狠货，居然能远距离地搞死两头七级变异兽，又驱使如此庞大的蜘蛛群搬运猎物。
　　她窜下树冠，悄悄坠在蛛群后面，但跑出去百米，乔野却没跟上来。
　　孤身直入不是目前的她能负担的。
　　阿蛮折返回去，仰头看着站在树杈上凝神的乔野：“乔野，你怎么了？”
　　难道就放任那变异兽，也不管失踪的三十个巡逻队员了？

　　当然不是。
　　乔野有过承诺，哨所的人也在等待援兵和他可能会传回去的消息。
　　他的迟疑在阿蛮，这小崽儿一路上表现得非常配合，学东西也很快，进入荒区后更是如鱼得水。
　　不管是收敛气息，还是追踪兽群，更或者对七级变异兽出手，她都做得很好，更没有表现出畏惧和迟疑。
　　近几年入伍的小獠牙，阿蛮的素质是顶尖的。
　　可她热血自我，难以控制和说服，一旦热血燃烧起来，只怕会将任务的目标抛诸脑后。
　　乔野有单杀八级变异兽的能力，也有把握在荒区里安全来回。
　　但阿蛮不同，她还——

　　阿蛮有些不耐烦：“乔野，你到底怎么了？”
　　乔野落下树，盯着她道：“阿蛮，跟上去可以，但你要听我指挥。”
　　阿蛮舔了舔唇：“我这段时间不都很配合？”
　　简直听话过头了。
　　乔野微微摇头：“任何情况下，无论我发出什么指令，你必须百分百遵守。”
　　阿蛮皱眉。

　　乔野断然道：“你同意，咱们就进去。做不到的话，你立刻折返回哨所，将目前的情报送回去。”
　　阿蛮反问：“那你呢？”
　　也一起回去吗？
　　乔野下巴支了支蛛群消失的方向：“我自己去。”
　　前面必然有妖异，事关几个月后的兽潮，能拿到多少情报就能挽救多少人命。
　　他当然不能退缩。

　　阿蛮笑了。
　　既然两个人来，就要两个人回。
　　乔野单将她支回去，也把她看得太弱了，毕竟野林子里长大的崽儿，不经历风霜雪雨怎么变强？
　　她毫不犹豫道：“我可以。”
　　无论他命令她做什么，她都会拼命做到，不要太小看人。
　　怕他不相信，重复地肯定道：“乔野，你信我，无论多强多怪的变异兽都难不住我。”
　　可乔野投过来的目光不是不信任，而是温柔：“阿蛮，我相信你的能力。同样的，我希望你也能信任我——”
　　不要在荒区擅作主张。
　　阿蛮点头，那是当然的！

　　乔野得到承诺，从包里摸出两颗糖，想奖励阿蛮。
　　可阿蛮不要，将头别开，努力拒绝那甜味的诱惑。
　　乔野惊诧：“不喜欢吗？”
　　这是最受獠牙欢迎的零食。
　　阿蛮不看他，但点头。
　　喜欢，当然喜欢，糖果的滋味很好，比乔野的血只差一点点。
　　乔野疑惑：“那为什么不要？”
　　阿蛮这才转头，蓝眼睛看着他：“你真的不知道吗？”
　　实验之前说好的奖励，目的不过是吃了他的糖，就不能喜欢他。
　　她不想要。

　　乔野瞥她一眼，将糖果收回去，又从包中摸出几个金属构件以及一个小马达。
　　这是用他的能力预制的，一旦需要，可立刻拼装成无人机，飞向设定好的坐标点位。
　　对变异兽的杀伤力不强，但用来传递情报十分有效且迅速。
　　他用密语书写情报，告知哨所目前发现的几处巡逻队痕迹，巨蛇和白虎的异状，蜘蛛群的出现，以及隐藏在暗处的强大变异兽。
　　这处靠近边区的荒区成为最高等级变异兽的猎场，预示着冬季兽潮的惨烈。
　　之后放出无人机，目送它消失在北方的天空。

　　蛛群的移动速度非常快速。
　　阿蛮和乔野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一路标记，到天亮的时候，已经走出二十多公里之外。
　　不再是连绵起伏的大山和山谷，而是一个小小的盆地平原。
　　灌木高草，野风呼呼，除了蛛群的气息，再无其它变异兽出没。
　　晨光落下来，草海中闪着一条条不同寻常的亮色。
　　蛛群分成三个群落，两个群落拖拽着巨茧往东边去，另一个却深入盆地的中央。
　　它们都避开那些亮色带。

　　乔野靠近色带的边缘，草尖上，草叶下，丝丝缕缕，全是白色的蛛丝。
　　随着风和空气的流动，那些蛛丝震颤起伏，被阳光照出不同的光芒。
　　阿蛮想试试蛛丝的强度，乔野按住她的手道：“别碰。”
　　不仅有剧毒，还有可能主动捕猎，或者传递闯入者的信息。
　　阿蛮惊奇：“有这么厉害？”

　　乔野点头，七级变异兽比六级变异兽的力量和能力超越十倍以上，八级变异兽在这之上，又多了灵智。
　　老旧的观点，人和动物的区别，是人懂得利用工具。
　　但在变异兽的世界里，八级以上的变异兽利用工具和智慧围剿人类的事例比比皆是。
　　甚至九级王兽，不仅能召集兽群，智慧更不低于人类。
　　一旦出现，对人类真是灭顶之灾。

　　仿佛是为了印证，一条野生的蛇滑过满是露水的草丛，闯入了色带的地界。
　　一层层薄薄的蛛丝缠上去，覆盖，加厚，最后成肉眼可见的薄茧。
　　蛇从一开始的无知无觉到行动被阻碍，被困成一个茧，最终被蛛丝中的毒素感染，连挣扎也不能。
　　周边的蛛丝忠实地记录一切。
　　等到蛇茧完全静止后，一头拳头大小的蜘蛛顺着蛛丝走来，将它拖走了。
　　整个过程不足三分钟，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安静的杀场。

　　阿蛮看得叹为观止，再看眼前错落有致却没有尽头的色带海洋，感觉又不同了。
　　若毫无防备地闯入，只怕再大的力量也难以逃脱。
　　那些失踪的巡逻队员，是不是被淹没其中。
　　可蛛丝真那么厉害，为什么又没探知到她杀巨蛇和白虎？
　　乔野给出解释：“距离太远，那两头变异兽太虚弱，我收束了精神力，你的能力是力量。”
　　没有残留的精神力让这杀场的主人发现。
　　也是他们的幸运。

　　乔野摸出仪器，想探测那凶兽的精神力和方位。
　　然而指针毫无动静。
　　要么坏了，要么超出探测距离——
　　他皱了皱眉，指向东方：“我们先去那个方向。”
　　根据蛛群的走向，那里应该存放不少的战利品。

　　阿蛮小心避开色带：“是不是八级的蜘蛛？”
　　乔野依然秉持大胆猜测小心求证的作风，谨慎道：“大概率是。”
　　但不排除其它可能。
　　从高到低概率的排列，也许是会吐丝的昆虫类，也许是两头伴生变异兽合作，最低是八级，也有可能在□□级之间突破，或者即将诞生王兽。
　　乔野看着阿蛮野生勃勃的样子：“最好是前几种可能性。”
　　才有逃生的可能，那三十个失踪的巡逻队员才有活命的机会。

　　两人追着蛛群的痕迹往东，不到三公里，便见一片被雪白蛛丝覆盖的草地。
　　中央一座高数十米的蛛丝山，上面叠着大大小小数百个茧。
　　除了巨蛇和白虎外，还有豹子，猴子，山鹰和野猪等等，几乎横扫了周边的七级变异兽。
　　但几乎立刻，阿蛮就闻到了不对劲的味道。
　　她指着茧山的背侧问：“怎么有血的味道？”
　　浓烈炙热，是能力者的血液味道。
　　伴随这些气味而来的，是野兽绝望和不甘的嘶吼，仿佛新兵入营那天晚上，被教官们泼了满头脸血浆而控制不住露出野兽真容的獠牙们。

　　乔野的五感不如阿蛮灵敏，但有其它判断方法。
　　他摸出望远镜，绕着茧山绕了大半圈，终于看见地狱般的场景。
　　二十来个人类能力者被蛛丝捆绑缠绕在高空，颈项，手腕，脚踝，一切大动脉的位置都被开了深深的伤口。
　　赤红的血流淌着，染红了半片茧山和大片的蛛丝地。
　　一条条粗壮的蛛丝绳，穿透几个半人兽的獠牙，将他们牢牢地钉死在蛛丝地上。
　　挣扎，哀嚎，努力抗拒血液的诱惑，但越来越衰弱的体力和即将耗尽的精神力，令獠牙们的自控力越来越弱，身体和意志不可遏制地向野兽的方向转。
　　他们都穿着黑色的巡夜军制服，正是失踪了的三十个巡逻队员。

　　一头雪白的蜘蛛坐在蛛丝山巅上，俯视下方的一切。
　　它似乎并不满足，前爪握住一根蛛丝绳用力摇晃搅动，将绳端上依然保持着大半人类身体的獠牙内脏搅翻。
　　上方的能力者不堪同僚受辱，努力聚集电，试图发起攻击。
　　然而级差压制，那白蜘蛛挥舞另外一只前爪，将那人的胳膊削下来，正落在那个獠牙的正前方。
　　痛苦的嚎叫，忍耐的嘶吼。
　　獠牙的蓝眼睛陷入狂乱，圆瞳彻底化为竖瞳，身体和四肢兽化得更加明显。
　　他不可抑止地往那胳膊的方向咬，似乎想舔上面沾染的血，但残存的理智阻拦他，硬生生地别开头。

　　阿蛮控制不住地骂了脏话，比骂老郑的更脏也更恶毒。
　　打猎杀生，抢争夺占，阿蛮跟老郑也学了很多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杀个把人，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猎人恪守的规矩，不折磨猎物，不虐待人类，最好一刀毙命减轻对方的痛苦。
　　杀生者，不恶劣地玩弄生命。
　　可那头白蜘蛛变异兽，抓捕了巡逻队员，利用能力者的血来逼迫和引诱獠牙跨过底线，彻底转化为野兽。
　　她热血上头，就要冲出去救人。
　　可脚还没迈开，胳膊就被乔野死死抓住，那力量令她疼痛。

　　阿蛮压着嗓子：“他们还活着。”
　　也许能救下来还能活命。
　　乔野的黑眼如同深渊，里面没了任何温柔和笑意：“阿蛮，我给你开路，你立刻离开这里。”
　　去哨所传递消息，就说有八级变异蜘蛛在荒区警戒线的边缘筑巢，正在向九级王兽突破。
　　精神力已经超出仪器的探测范围，需要南兴区出动最强的獠牙和能力者。

　　阿蛮这才发现，之前被他们避开的蛛丝色带，如同洋流波涛般游荡着，将他们密密地包围起来。
　　那白蜘蛛早就发现他们了。
　　她头皮发麻，本能道：“我们一起走——”
　　然而乔野的身体化为利刃，几个无人飞行器飞散向各方，无数银白色的钢铁细丝喷涌着迎向那些蛛丝色带。

　　阿蛮闻到乔野的血味，甘美芳香，炙热灼烫，令她的每寸肌肤都在疼痛。
　　长久的忍耐，变成了无法抗拒的诱惑。
　　竖瞳出现，缩成一点针尖。
　　她就要不管不顾地扑过去时，却被乔野一声厉吼惊醒。
　　飞行器被飞扬的蛛丝击成碎片！
　　他说，你走！

　　我相信你的能力，同样的，我希望你也能信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