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异闻》風字壹號

42、四十二

　　由于八王喜欢软些的桃子，胡皞和太师一样都喜欢脆桃子，因而，太师府上的桃子一个都不剩地进了胡皞的肚子，至于美酒，自然也是少了大半，令太师肉疼不已。好在桃子不白吃，胡皞答应在接下来的诱捕行动中帮忙，也算让太师平衡了一些。
　　“胡某这法术自然只能在自身可自由行动的时辰里发挥作用。”太师府中，胡皞向太师和八王介绍起来，“起作用的时间是半个时辰，到时自然解除，这期间中法术之人处于清楚自己的一言一行但无法自控的状态，他会根据我下达的指示去行动。比如，我昨日对太师您设定的暗示就是如实回答问题并带八王和八王准许的人一起去见八王需要见到的人。然后您就片刻都没耽误地出门去了。还吩咐下人准备了果子和酒，实在体贴备至。”
　　“那是您借老夫的口说出来的罢。”太师无奈辩驳了一句。
　　“哈哈哈哈，老庞，你就别纠结这个啦。”八王开心笑道，“不管怎么说，亲身体验一次蛊惑人心的法术，这不寻常的经历，古往今来也没几人能拥有。足够写一篇志异了，哈哈哈。”
　　太师瞪了他一眼，什么鬼志异，敢情被蛊惑的不是你。
　　“不完全是蛊惑人心啦，对大部分活物都有效果，只不过越单纯少智的活物越容易控制罢了。控制人需要花费更多法力，以胡某目前的修行，也只能控得了一个人而已，再修炼个几十年或许能有所长进。”胡皞又遗憾叹道，“这京城着实是个好地方，只可惜，师父不准我等亲近美色，说是会毁损修行，真是可惜，开封明明有那么多可口的女子……”
　　一席话说得八王和太师面面相觑，完全看不出胡皞这种满身不食人间烟火气息的人会好这口，不过食色性也，同为男人，他们还是能理解的。
　　“行动就在今夜，开封府那边已放出消息，不怕他们不知道。剩下的就看胡皞兄弟您的了。”太师不想让话题跑偏太远。
　　“好说，那个展侍卫就交给胡某罢。”
　　日沉西山，夜幕降临，展昭蹲在破旧的土墙后休息，他戴上破草帽，重新换回原先那件又脏又破的衣服，在靠近城西一带的区域躲避官府通缉。开封府的几班差役在城内风风火火搜查了一整日，查到杀人嫌疑犯展昭下落，实施围捕。
　　“闹腾成这样，就算是聋子也该有所察觉了。”展昭撑着拐杖，时间有限，诱捕计划耽误不得，体内余毒并未化解，目前只是用药压制，好在不像之前那般痛苦。他警觉地观察过四周之后，继续向僻静少人的地方移动，以避开官差追捕。
　　展昭一步一挪，终于踏入城西的街道，这里商铺不多，除了民宅就是货栈，自然要比其他地方安静许多。四周偶尔经过一些行人，似是急于赶路，并未对他这个奇怪的瘸腿路人产生兴趣。展昭深吸口气，身后有两组脚步已经不远不近地跟随了多半条街，他打算再多绕个圈，试探一番。
　　身后的影子一直紧紧盯着，看来鱼上钩了，展昭推了两下草帽，这是跟府尹约好的暗号，确定自己被发现时就发出信号，他不知道这个信号发给谁看，这一路除了那两个跟踪者，再没发现有其他人关注自己……即便府尹太师联手，派封一寒暗中监视，也做不到如此了无痕迹的跟踪……
　　“你小子可让我们寻得好苦！”面前的窄路上立着条壮汉，手里似乎提着什么东西。
　　展昭有些吃惊，不过是片刻分神的功夫，前路就被堵死了。这帮人果然熟悉地形，早就做好围堵自己的准备。
　　“以为跑回事发地，玩一手灯下黑，我们就逮不到你了，真是狡猾。”这一次，声音从相反方向传来。
　　展昭余光暼着身后，前后夹攻，这是要致自己于死地了。“你们是谁？我不过是过路的，你们认错人了。”
　　“呵呵呵，别装了，开封府的展昭，我们盯你很久了，这地方正适合了结你这条狗命。”前面的汉子高声道。
　　“你们这帮西域人究竟意欲何为？”展昭握紧拐杖，准备迎战，这些人正步步紧逼过来，他得想办法为外援争取时间。
　　汉子抡起铡刀状的武器直取目标首级：“死了便知！”后面的二人亦亮出武器紧逼上来。
　　展昭自知退路堵死，便迎面冲上去，只要尽量避开第一下，想办法绕到对方身侧，便有回旋余地。自己这只诱饵不能死得太快！
　　“小子，趴好。”头顶传来道陌生的声音。展昭一个激灵，这好像就是从自己草帽上发出的。同时间，他猛察觉到帽沿上散发着的压迫感，有什么东西正停留在上面。
　　“咯……”抡铡刀的汉子像是打了个嗝一般迟滞片刻，旋即，大刀又破风劈砍而来。
　　展昭已然意识到头顶发号施令的是救兵，早扑通一声趴伏在地，不过，这样做相当于提前放弃抵抗，一旦救兵那边有什么闪失，那可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等着挨刀罢。
　　嘶——凝固的空气中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大铡刀看似笨重，却能将所有触碰到的障碍都开出道深长的口子。
　　“好刀法！”帽沿上的声音赞叹了句便消失无踪。
　　展昭扭身滚到一边，准备躲避第二击，眼前的汉子却径直朝他身后方向走过去了，全然没有理他。他转头望去，原本冲到自己身后准备偷袭的二人重伤倒地挣扎着，如果自己再晚一点时间趴倒，可能就要被他们捅个对穿。快速扫视四周，他仍没找到那位关键时刻助自己脱险的贵人。
　　“你疯啦！”重伤的人叫道。
　　大汉没有反应，举起沉重的铡刀狠狠向他们劈下去。一刀、两刀、三刀，试图逃走的两人相继毙命。大汉踏过血泊，阴森地拖着刀走上主要街道，他打了几声口哨，便呆呆立在原地。
　　大汉像是在给同伴报信。展昭撑起身，抓了拐杖悄悄从窄路另一边撤离，他现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大汉的状态突然就变得很奇怪，在无法辨清是敌是友时，他不能贸然上前。
　　“从这出去后向右转，过两间院会有人接应。”
　　展昭闻声抬头一看，砖墙上蹲着个人，正笑嘻嘻看着自己。
　　“你留在这也没什么用，后面的事自有你们府尹来处理，走罢。”胡皞掏出只桃子咬了一口。
　　“是。”对方提到府尹，展昭没再多言，按照他的指示离开了。
　　没一会儿工夫，西边街角火光闪烁，有二人提灯而来，随行的还有条过人膝盖高的野兽。
　　“解决展昭了？他们俩呢？”为首的人问道。
　　大汉指了指窄路，没有言语。
　　“哼，装什么深沉，搞得神秘兮兮的。”为首的摆摆手指示身后一人一兽，“哝，进去干活。”
　　身后之人嘴巴里发出些奇怪的咋吧声，猛兽闻声沉闷呜呜着，低头嗅着血腥味走进窄路。借着灯光能看清那猛兽大致的轮廓，这是条站起来足可以咬断人喉咙的巨犬。
　　窄路里传来“哇”地一声惊叫，是那对巨犬发号施令的家伙。
　　“一惊一乍做甚么！你他娘头一回干活？”为首那人骂道。
　　大汉握紧铡刀，开始蓄力。
　　“是李辛他们！”窄路里同时传来的还有牙齿和爪子的撕扯声和惨叫声。
　　为首者扭头正要逃跑，便结结实实挨了一铡刀，尽管是用刀面拍的，但这一下的威力足以让他哼都没哼一声就昏厥过去。
　　窄路里的火光熄灭，幸存的一人拔腿要走，但此时，窄路另一边的出口已然被摸过来的开封府差役堵个严实。
　　见主人被俘，巨犬狂吠着扑上来护主，这畜牲凶悍，三五名差役近它不得。现场陷入僵持和混乱。
　　铡刀大汉丢了铡刀从窄路另一边冲出来，大叫道：“莫要管狗，先抓你胡爷我！”
　　这一嗓子倒把在场官差叫得一愣，这位到底是哪边的援兵？
　　包拯亲近现场，闻得暗号“胡爷”，即刻令道：“速将那汉子捆结实！”
　　差役们赶紧撤出几人上前准备搏斗抓捕，但对方很配合地张开手，任由他们捆绑捉拿。
　　恶犬还在扑咬差役，已经有两个人被它咬伤扑倒。
　　“嘎嘎嘎……”狗主人口中突然发出像老鸹一样的声音。
　　恶犬闻声旋即停止攻击，只停在原地盯着差役们，口中发出呜呜的威胁声。
　　铡刀汉子如梦初醒般愤怒地挣扎起来，几名差役很快将他压制下去。
　　恶犬突然敛了怒气，撒开四爪低垂着尾巴颠颠跑远，包拯亦未派人追过去，只下令将这二人押回大牢严加审问。
　　围墙上，封一寒冷眼看着巨犬从眼前跑过，他迈开脚步轻轻跟了上去。
　　巨犬一路跑到西南一隅的一间民宅前停下。
　　封一寒暗中观察着这间稍大些的宅院，这一带居住人员很杂，所以并不十分安全，眼看夜已深，好人家没几个人会在这边的道路上闲逛。他掏出烟火弹，点燃，发射。深色的夜空中绽放出鲜亮的红色烟花，这种东西也只有重大节日时才燃放。
　　地上的巨犬亦吐着舌头好奇地仰望着那片烟花，它大概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亮闪闪的东西。少顷，它动了动耳朵，起身走到宅院大门前蹲坐下来挠门。
　　大门开出道缝隙，昏黄的灯笼探出半身。
　　“你回来做什么？就你一个？”粗犷的声音低低问道。
　　巨犬摇了摇尾巴，汪汪叫了两声。
　　封一寒躲在暗处，听院里的动静，是有人出屋询问，几个人七嘴八舌不知在商讨什么。这些人的语气变得急促，封一寒料定这帮家伙正在谋划着撤离。算了算时间，他又掏出一发大一些的烟火弹，点燃，发射，这次他瞄准了屋檐。绿色的烟花在房檐上开放，这支烟花是加了料的，弹筒破碎，里面的燃油四溅开来，径直将院内草垛柴火等易燃物燎了起来。
　　巨犬被火光惊得一激灵，高声吠叫起来。火势蔓延，院里的人更是炸开了锅。
　　远处，两队官差举着火把正赶过来，要不了多久就会把这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火烧声、犬吠声，无一不撩得人心烦，封一寒继续暗中观察，这把动摇军心的火会越烧越旺，彻底断了他们死守院子顽抗拒捕的心思。
　　大门哗地打开，约莫七八个人还有一条狗一窝蜂地冲出来朝着左右不同的方向逃走，封一寒选择追击大狗所在方向的那三个人。剩下的那拨交给迎面赶来的官差就好。
　　“休走！”封一寒现出身形。
　　眼见有人碍事，三人中的一人抽出块砖头大小的盒子对准目标，扣动机关，盒盖弹起道缝隙，有什么东西射了出来。
　　“啊呜……”巨犬轰地扑到那人背上，撞得他一个趔趄差点趴倒在地。
　　受此影响，盒子里射出的东西自然也歪了十万八千里，完全没有命中。
　　巨犬撕咬住那人脖子，左右甩了几下，只听嘎吧声响，原本还试图挣扎的人便一动不动软下去了。
　　“巴塔，你在干什么！滚开！别过来！去咬那个人！”其中一人见自家豢养的狗反叛，恶狠狠吼道。
　　封一寒丝毫没有放过机会，抽刀攻了上去，那二人原本还试图抵抗，但很快被对面一人一狗逼得彻底没了退路。
　　官差迅速包夹上来，将这一干人等围在中间。
　　火光将街道映得通明，数名官差的拥簇下，太师骑在马上冷冷俯视着他。“陆彭，陆司星，别来无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