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异闻》風字壹號

38、三十八

　　威胜军府衙位于铜鞮县东北三十里，王颐以朝臣身份在此任权知军州事已有两年，派任此地前，其久居京城，与王爷太师等人虽不算交往甚密，但多少也打过些交道。日前，府中已接到北部山区发生草寇行凶事件的报告，原以为是寻常案件，但本该途径本地的祈福队伍却迟迟没有消息，不得不让人往坏处联想。王知军已下令所辖各县展开调查和搜寻，但事发地寻到的遗体中并无王爷和太师，这令他焦急不已，毕竟知军只有三年任期，期满必须调动，这时候闹出这档子要命的事，必然影响仕途。
　　八王一行在西汤镇百姓的指引下总算赶到威胜军府衙，考虑到太师平日里在朝中强势惯了，人缘好不到哪去，此番提特殊要求难免要被人以公事公办为由婉拒，没人说得准这位有头有脸的二品京官有没有被太师不小心挤兑过或者是被无辜牵连，总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由八王出头找王知军开这个口。毕竟八王是皇叔，不干涉朝政自然不讨嫌，又是名正言顺为民祈福，在威胜军地界遭人暗算，王知军没理由不给予帮助。
　　双方一碰面，问题迎刃而解，王知军全力配合，秘密护送八王等人返京，对外只称祈福队伍下落不明尚在搜寻，并帮助留意周衍的下落。相对的，八王与太师会在事情解决之后在皇帝面前为王知军进言，将此事件对其前途的不良影响缩到最小。
　　威胜军的车马星夜兼程，以加急快报为由迅速通过沿途大小州县直奔开封，八王等人亦换了身打扮，一路低调行事，免得走漏风声。第六日傍晚，车马顺利抵京，八王和太师并未回府，而是直接进宫面圣禀明情况，弄清楚当初提议祈福及地点选择始末。展昭则到开封府复命，按照计划，对进出城人员严格审查，尤其是出城的大小官员和外族人。
　　“化解灾祸是朕与众位爱卿商议之后的结果，至于地点，朕一时难以定夺，于是征求过几位懂阴阳、通玄学的臣子的意见，司星监陆彭博闻强识、兢兢业业，他向朕力荐光化圣寺，还提到先皇曾在此进香小住。朕十分思念先皇，便决意在此祈福化灾……”
　　祈福队伍遇袭之事尚未传至京城，八王与太师同时归来令赵祯十分惊讶，了解过详细过程，他即刻下旨命开封府彻查此事，铲除潜藏在京城的反逆势力，八王和太师协助配合，同时召司星监陆彭进宫问话。
　　领罢旨意，八王告退回府，配合查案这种事有太师在就足够了，他掌握的情况，太师基本都掌握，他不了解的情况，太师也都可能了解，能够择清通辽嫌疑已然谢天谢地，至于揪内鬼，有开封府和太师府在，还有他什么事。抱定了有问必答、不问围观的心态，他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扑到久违了的大床上睡觉去了。
　　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起床闻得屋外清脆鸟鸣，辨出是自己饲养多年的鹦鹉，八王方觉得自己终于回到从前的生活，北上太谷一行仿佛是一场漫长的梦。
　　“小东西，可想本王了？”他上前逗了逗，鸟儿的羽毛光鲜，看上去十分精神，想必被照顾得不错，这帮下人总算长点心。
　　五色鹦鹉似是认出主人，拍动着翠绿的翅膀嘎嘎叫起来。
　　一人一鸟玩得正开心，张安歪歪斜斜小跑进来。“老爷！”
　　“啧，你也是出去见过世面的人了，怎么还毛毛躁躁。”见鸟儿被惊了一下，八王瞥了眼张安。“什么事？”
　　“开封府四处寻找司星监陆彭呢。”
　　“什么？！”八王闻言立时瞪起眼来。
　　张安抬目看着王爷小声道：“老爷，您怎么比我还急躁。”
　　“你小子，还敢还嘴。去去去，打听打听有没别的情况。”八王赶走张安，开封府出手了，难不成这个陆彭真有问题？皇帝昨个只是寻常传召，应该不至于惊动他，该不会是自己和庞籍的行踪被人掌握，提前给同伙提了醒？思考再三，且将王颐排除，这个人如果有二心，他们没法活着出威胜军。“老螃蟹啊，这种难题就交给你解决了。”问题一时理不清头绪，他决定到花园里遛遛。
　　“老爷。”张安轻手轻脚来到池边凉亭前轻声唤着，生怕惊了八王。
　　“又怎么了？”八王正专注于赏鱼，被身后这突然的一声吓得一把鱼食差点都撒下去。
　　“听送菜的李伯说，城里这段时间闹狐妖，传闻狐妖夜间出没，能够夺人性命、啃噬尸骸，甚至会穿墙走壁、蛊惑人心之类的妖术。听说开封府要找的司星监陆彭是傍晚左右出的门，直到现在还没回家，音讯全无，多半是遇上狐妖被取了性命。有人还在夜里听到狐妖的叫声呢，呜呜的有点像狼嚎，但比狼的声音软一些。”张安绘声绘色说着，那一本正经的架势不次于展昭讲志怪异闻。
　　八王不以为然听着，狐妖传闻算什么，自己遇上的邪乎事哪个不比这惊心动魄。“胡扯，这种故事也就骗骗没见识的百姓。”他摆摆手，“没什么要紧事不要来打搅本王，还有，闭门谢客，本王想找回做闲王的感觉。”
　　慵懒的闲王当了没几日，八王便被开封府请去议事，同时受邀的还有太师，他见太师跟府尹包拯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不出是累得还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你们吵架了？”他问道。“办案嘛，意见有分歧很正常，商量着来嘛。开封府查案是一把好手，多听听包府尹的想法，展侍卫也不错，称职可靠。”这事估计是庞籍欺负人，八王试图缓和凝重的气氛。
　　太师抬眼看着这位对案件进展一无所知的王爷：“王爷，展侍卫的佩刀被发现插在疑似陆彭的尸体上。”
　　“啥？”八王觉得脑子有点晕，刚夸完就出事，要不要这么打脸。
　　“昨夜的事，有人报案，城西一间货栈失火，所幸发现得及时，只是烧塌了半边，没有波及更多房屋。”包拯简述现场情形，“货栈内有持械激烈打斗的痕迹，一些尸体局部被烧毁，只能通过有限的线索来判断身份，有具尸体与陆彭相同打扮。经检验，其胸部刀伤致命，凶器正是展侍卫的佩刀。上午，陆彭家里人过来辨认，虽觉得外形相似，但不敢确定此人就是陆彭。”包拯表情凝重，看得出他对此案心存疑虑却又不好多说。
　　“是不是自己家人认不出来？”八王蹙眉，陆彭是重要嫌疑人，真就这么死了可糟透了。
　　“尸体有被不明猛兽啃噬撕扯的痕迹，皮肤裸露之处破烂不堪，确实给辨认带来困难。”
　　“那展侍卫呢？他怎么解释？”
　　“展昭失踪了。”一直没说话的太师开腔道。“本官此番前来，就是希望包府尹提供些可供调查的线索。”
　　听太师言语中带着压迫，大有借展侍卫犯事开封府避嫌而夺取办案权的意思，八王不禁为包拯捏把汗。
　　包拯定了定神，平静应道：“展侍卫自归来便负责调查陆彭下落。考虑到城门管控时间早于陆彭离开家的时间，所以我们认为陆彭还在城内，于是在其平日接触过的各类人员中寻找蛛丝马迹。两天前，展侍卫说在城南查到了陆彭经常去的一家玉器店，那家店也跟西域商贩做生意，之前追踪过一个西域人，身上带着封信，也曾到过这里。展侍卫要去探探虚实，哪想到会出这样的事。”他不露痕迹地提起那封信，能看到太师在听到“信”的时候脸上一闪而过的复杂表情。
　　“他两日未归，你都没察觉么？”太师冷着脸，这个包拯，不过是要走一封信而已，还想记仇么。
　　“展侍卫跟进案情时常连日出差，本府不觉有何奇怪。”面对质疑，包拯并不胆怯。
　　“城南玉器店查过了么？”太师又问。
　　“据周边商铺陈述，玉器店昨日至今一直关门歇业，不清楚相关人员行踪。”
　　砰——太师拍案而起：“那还等什么，马上捉拿展昭，再晚不知还要放跑多少人！”
　　“太师，办案要讲证据，当前只能认为展昭有杀害货栈不明人员的嫌疑，其他都只能是猜测，请您慎言，开封府担不起这样的罪名。”包拯倏然起身，今日展昭若成了通风报信之人，明日自己就得被怀疑成为幕后主使。
　　“包府尹如此敏感，该不会是要替展昭开脱罢。”太师负手而立、怒目圆睁，已经很久没人敢要求自己慎言了。
　　“本府一向秉公办事，若证实展侍卫犯下滔天大罪，本府绝不姑息，倘若展侍卫无辜受陷害，本府排除万难也要为他申冤！”包拯血气翻涌，定定瞪着太师。
　　“有罪无罪，先抓起来问问，本官要你严查出城名册，确定展昭行踪。”太师眼中冒火，包拯口中的“万难”是指自己么。
　　“开封府自当按照皇帝懿旨行事，还请太师配合。”
　　“你……”
　　“好啦好啦，吵什么，本王还在呢！”话越说越重，眼看局面要失控，八王赶紧跳出来调停，再吵下去，日后吃亏的多半是包拯。以庞籍的暴脾气，多半要搞些手段把开封府对此案的侦办权拿掉，到那时候，无论包拯还是展昭，都要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了。
　　“包府尹，事情本王和太师都了解了，你抓紧办案，皇帝也很关注。至于展侍卫，你依律处理罢。我等先告辞了，改日再会！”他连拉带扯地把太师弄出屋去。
　　“恭送王爷太师。”包拯对着他们的背影淡然拜道。
　　出了开封府大门，太师依旧怒火未消，“王爷可不可以不要添乱。”
　　“本王怎么就添乱了？”八王白了他一眼，“且不说这个，包府尹提到的那封信是什么，本王见你有些抵触……”
　　“胡扯，什么信，什么抵触。”太师挣开他，准备乘轿回府。
　　“该不会就是你在襄垣给本王看的那封罢。”见他明显在装糊涂，八王摸到些要领。“从包府尹手中抢东西，费了不少劲吧。”他笑嘻嘻调侃道。
　　“没那回事。”太师进了轿子，一溜烟离开了。
　　八王盯着开封府的牌匾和门口的石狮子，展昭这一出事，开封府的麻烦可大了。先前他受展昭保护，如今情况，他理当帮衬一把，只可惜，一点线索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