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异闻》風字壹號

12、十二

　　八王将驻扎地址选在潞城县，而不是隆德府城内，一来是不愿过于张扬，搞得人尽皆知；二来是队伍里多了个官阶不高但有些麻烦的展昭，总觉得做什么都不方便。
　　潞城县驿丞早得了隆德府的消息，将蔬果酒菜准备妥当只恭候王爷到来。
　　“王爷有何需要尽管吩咐卑职，卑职一定尽力满足。”驿丞一脸堆笑恭敬立着，此地近隆德府，采买极其方便。
　　“嗯，你下去吧，有事自会唤你。”八王摆摆手，这个驿丞跟京城里那些献殷勤的家伙们一个德行。
　　展昭周衍等人在驿馆周围闲逛，紧挨着后院的草地上有个不小的池子，年久破损的假山斜斜立在池水中，水面漂浮着几片嫩绿荷叶，数尾游鱼嬉戏其间。
　　“想不到驿馆后面还有如此别致之景。”展昭扬起嘴角，这里应是有人特意修葺的，只不过不知什么原因废弃了。
　　“看不出哪里别致……”周衍紧张地盯着假山还有那池子水。
　　展昭转头看着他，这家伙有点反常。
　　“潞城县，是不是就是死了剿匪头领的县。”周衍盯着展昭。
　　“哦。”展昭想起来自己讲的那个鬼怪故事了。“是啊，怎么了？”
　　“他是不是死在驿馆的一个水池里……”
　　“是啊，你该不会认为他就是死在这个池子里吧。”展昭指着身后的鱼池，周衍的样子让他有些哭笑不得。“这都改朝换代多少年了，死在哪早就无从考证了，再说，就是个传说而已，还当真了。”
　　“心里瘆得慌。”周衍离池边又远了一些。
　　“有什么好害怕的，你看，里面还有鱼呢。”张安寻见他们，特意拿了些鱼食跑来喂。“还有几条红的呢！”
　　“那里死过人的，你当心点，滑下去我可不捞你。”周衍暗自怨念，之前要不是张安那一爪子摸过来，自己也不至于这么害怕。
　　“谁信呢。”张安白了他一眼。
　　“周管家说得没有错，这里早年确实溺死过人。”驿丞走了过来，他被王爷赶了出来，正好路过这闲聊几句。“不过那也得是唐前的年代了，早远得很了，下官曾翻阅县志求证，确有其事。”
　　听闻这话，周衍的脸色顿时又难看了许多。
　　“所以，死过人之后，这片园子也就荒废了？”展昭好奇道。
　　“那倒没有，这里原本是驿馆后园，可供往来官员赏玩，后来某任知县下令筑石隔开，说是风水不好，阻仕途。”驿丞答道。
　　“隆德府有很多奇闻异事，也难怪地方官有忌讳。”展昭笑了笑，他遇见过比这荒唐的。
　　“嚯，本王就说怎么哪哪都找不到人，原来都在这呢。”八王探出头来，“这边都什么奇闻异事啊，讲来听听。”他从张安那拿了点鱼食随意抛了几粒喂起鱼来。
　　“回王爷，咱们这虽然山多，但说道最多的还要属漳水。”驿丞立时声情并茂、眉飞色舞道。
　　“哦？怎么讲。”八王瞟了他一眼。
　　“相传，有人曾在漳水边遇到两名鬼吏，他们喊他为他们撑船，他心中害怕，逃跑未遂，被捉回来撑船载这两名鬼吏去河下游的一个地方。这两个鬼下船之后吩咐他不许偷跑，还拉他去一间气派的大房子里陪酒，之后，他又在鬼吏的指引下撑船返回，下了船之后，鬼吏不见了，眼前的山林变成了高大林立的碑冢，撑船的人吓得疯魔，回家不久就满身生疮死掉了。所以，在我们这，如果官府没有事先打招呼的话，漳水边上很少有船家愿意给陌生官吏搭船。”驿丞一直用平和的语调叙述，考虑到王爷的身份非凡，他讲的故事既不骇人也不出格。
　　八王挑了挑眉，似乎意犹未尽，原来各个地方的奇怪风俗都是从鬼怪传说里延续出来的。“这就完了？”
　　驿丞点点头，跟女鬼在水底幽会偷情还生下孩子这种俗故事怎么好当着王爷的面讲。
　　“展某记得给鬼撑船也有不少得了报答，有位老叟载了位相貌奇怪的妇人过河，上岸就捡到了不少的鲜鱼，像是有人特意打捞上来放在那等他拿的。”展昭亦分享自己听说的故事。
　　“可能是撑船对象不同罢，帮官府和帮平常路人就是两个下场不是吗。动荡年代，民不聊生，有几个百姓不怨恨官府。”八王微微一笑，毫不避讳地点破其中隐喻。
　　展昭和驿丞等人尴尬立在原地，这种话题真是打死也不能往下接。
　　“噢，本王就是闲侃，你们还当真了。”八王摆摆手，继续看鱼。
　　“你们看那是什么……”周衍突然指着池边一处，他的手有些发抖。
　　“你又装神弄鬼的。”张安懒得理他。
　　“水里出来一只黑色的，会动的手……往老爷那去了……”周衍快把眼睛瞪出来了。
　　八王闻言抬头看了看周衍，再看看自己脚边。
　　“啊呀！这什么东西！”他连连跳开，一个黑东西正在自己左脚边移动，眼看着扒上脚背了。
　　展昭一跃而上，他倒不信水里有什么鬼手，只怕是其他什么活物伤害到王爷。“是蝦蟇。”他定睛望着那一身疙瘩的大家伙。
　　八王缩在展昭身后探出头来，“蝦蟇？”
　　赶过来的张安周衍和驿丞顿时松口气，不是闹鬼就好。
　　“哈哈哈哈哈哈，瞧你们。”假山后面发出一阵大笑，杨兴良绕过假山三两步跳上岸。“被蝦蟇吓成这样。”
　　“又是你搞的鬼是吧。”八王见他笑得那灿烂样就知道这事跟他脱不了干系。
　　“哪有，贫道不过是偶然在这听了会儿故事。”杨兴良依旧笑嘻嘻的看着他。
　　“偶然？听就光明正大的听，你躲那后面做什么，想吓死谁啊！”
　　“此处水草丰沛，蝦蟇生得肥大，贫道寻思捉几只。”杨兴良用沾满泥巴的手指了指身侧的小竹篓。“假山后面有它们的老巢，适才跑走了几只，多半是游到这边了。”他小声说着，生怕惊走了蝦蟇。
　　“你不去抓，它能跑？不跑能吓到我？还敢说跟你没关。”八王恨恨指着他，就是这么个不着调的家伙，自己竟拿他没办法。
　　“它就这么吓人？”杨兴良伸手从竹篓里捉出一只蝦蟇，“这可是珍贵药材，不少药方都得它做引子，管用着呢。”
　　“快给我拿开！”八王嫌恶地后退几步，这种软趴趴黏糊糊的丑陋东西他真是一眼都不想再见到。
　　杨兴良举着蝦蟇贴上前，“你看这软软滑滑的，与它多对视一会儿就会感受到它的善良。”
　　“滚啊，恶心死了，拿开啊！”
　　“别对无辜生灵抱有偏见啊。”
　　翌日，队伍启程奔襄垣而去。八王兀自坐在车里休息，昨日跟杨兴良闹了那一通，搞得他做梦都是蝦蟇。
　　“老爷，杨道长说他送蝦蟇去了，赶得及的话会在襄垣汇合。”张安报道。
　　“别提蝦蟇。”八王揉了揉太阳穴。“也别提那臭道士。他最好被蝦蟇精吃了。”杨兴良是第一个敢追得他满院子跑还跑得比他快的人。
　　没有杨兴良的旅途异常乏味，八王小憩了一会便弃了马车骑马而行，这次，他的身边除了张安周衍，还多了个展昭。
　　“展侍卫到开封府多久了？”对于皇帝把展昭这种江湖人招至麾下，八王一直搞不清确切的原因，他一直把这当做是扩充羽翼的一种手段，说不准这一手将来是用来牵制自己这个做叔叔的还是太师的。
　　“回王爷，三年有余。”展昭应道。
　　“那也不算短了。”“在府尹手底下可还习惯？”
　　“已经习惯。卑职一直以府尹为榜样，不敢懈怠。”
　　“哦，老包这人就是操心命，不知道变通，朝堂上没有他不敢管的事，活得太累。”八王评价道。“你可别变成他那样。”
　　“谢王爷关心，卑职会注意。”
　　“不必那么拘谨，出门在外不用那么正式，本王不在意那些礼节。你以后跟他们一样喊我老爷，我就叫你小展，就这么定了。”
　　“这……”展昭倒不在意他对自己的称呼，但让自己喊王爷老爷，似乎不太合乎规矩。
　　八王见他不太情愿，继续道：“我不管你来这究竟为了啥，但进了我的队伍，就得按我说的来。就算包拯来这，也是一样。”
　　“卑职明白，请您放心。”
　　“你从京城出来的时候，太师知不知道。”八王若无其事地将话题引回开封。
　　展昭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只得道：“卑职职位低微，并不了解太师府的情况。”
　　八王知道这问题多半是白问。“开封府查案，太师府少不了暗中观察，这在京城里，早就是不成文的规矩了。”“八王府的人捅这么大篓子，太师在府里能坐得住？”
　　展昭心中一震，八王这话倒是提醒了他，当时他抓那西域商人，好巧不巧半途有人出来阻挠，搞不好就是太师府派来的人……“卑职愚钝，无法揣摩太师的心思，请您见谅。”他嘴上应付着王爷，心中却在反复思忖，府尹是否在派出自己之时便对此事有所判断。
　　“罢了罢了。”八王笑了笑，从见到展昭那刻起，他就觉得，这案子早晚要把太师也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