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异闻》風字壹號

11、十一

　　回到壶关县，八王又休息了一日才觉得腰腿酸疼有所缓解，攀岩跋涉对于他这种养尊处优惯了的王爷来讲实在是个不小的考验。
　　“启禀王爷，门外有人求见。”守卫报道。
　　八王舒服地趴在榻上，几名侍从正为他按腰揉腿。“壶关县又怎么了，不是才问过安么？”他抬起眼皮漫不经心道。
　　“回禀王爷，不是壶关县的人，那人自称展昭，由开封府而来。”
　　“展昭？”八王不安地欠了欠身子，不知怎地，一提起开封府，他的心里就不免揪揪着，毕竟开封府上门从没什么好事。“这个老包，把他派来是什么意思。”“张安，更衣！”
　　换了身体面些的外衣，八王来到厅前，展昭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展侍卫，让你久等了。”
　　“卑职开封府展昭拜见王爷。”展昭恭敬施礼。
　　“免礼。”八王择了上座坐好，展昭没有以御前侍卫自称，还算谦虚不讨嫌。“展侍卫突然到访，可是有紧急公务传达？”
　　“王爷英明，卑职此次是奉府尹之命前来追随王爷前往太原府祈福。”言罢，展昭抬头看着八王，对方的脸色沉了下来。
　　“什么意思。”八王摆弄茶碗的手停了下来，开封府尹包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公然往自己身边安插眼线，真当自己瞎？
　　“王爷有所不知，倒卖方相一案开封府已有所突破，此案错综复杂，不仅牵涉西域，还与潜藏在京城多年的盗墓销赃帮会有瓜葛，这些人不乏亡命之徒，只因方相一事被官府断了财路，府尹担心您受牵连，特派卑职前来保护，绝无不敬之意。”展昭面不改色据理道来，这些内容一多半是他来的路上编好的，虽然这样做不太妥当，但现在八王真实身份并不明朗，为了摸清情况，他必须想办法留下来。
　　八王蹙眉听着，一个土里抠出来的破方相怎么就掀起这么大浪。“本王有人护着，路上有护院武师周衍足够了。”说着他瞟了眼对面立着的展昭，“包府尹的好意，本王心领，展侍卫，请回吧，你是皇帝的侍卫。”
　　展昭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八王婉拒，笑道：“双拳难敌四手，此地向北山林居多，地势复杂，匪患频发，仅凭周护院一人往来周旋怕是应付得艰难。卑职出身江湖，对土匪草寇行为习惯了解颇深，可在有需要时助周护院一臂之力。”
　　“你就这么确定本王能碰上匪寇？”八王反问，他在山里转了这一路也没见到什么匪寇。
　　“每年在各州路的汇报中，河东路北部都是闹匪患最凶的地方，其次是西北边境。”展昭接道。“卑职蒙皇帝恩典，自当尽心竭力当差以报皇恩，卑职虽是御前侍卫，但护佑当朝皇叔亦是职责所在。如果卑职的言行有不妥之处，请王爷海涵。”
　　八王算是听出来了，这小子就是狗皮膏药贴自己身上揭不下去了，就算自己硬赶走他，他也一定会暗中跟着，那样的话麻烦更多。“也罢，你爱待在这那就待着，本王不差你那点粮食。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面，祈福途中，展侍卫不可以任何理由干预本王任何决策，否则，本王连你和开封府一起参。”
　　“卑职会严守本分，请王爷放心。”展昭拜道。
　　对于祈福队伍里凭空多出的这位“伙伴”，周衍是最高兴的，他终于有机会与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南侠在一起探讨江湖问题了。
　　“你逮个机会告诉周衍，把展昭看紧咯，别让他没事在本王面前晃悠。”八王叫来张安吩咐道。虽然他同意展昭留在队伍中，但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自己这一路肯定不全是埋头赶路，肯定要找机会在周边玩玩的，给这小子知道怕是要传到包拯耳朵里，到时候就不一定是谁参谁了，包拯这老小子刚直得很，什么事都敢干。
　　“放心吧老爷，您就是不吩咐，周衍也会把他看的紧紧的，寸步不离。这两天正缠着人家学什么剑法呢，我看展侍卫头都大了。”张安笑嘻嘻道。
　　“哼哼，这回周衍这小子是找到人探讨江湖话题了。”八王扬起嘴角，这正合他意。“对了，老杨呢？怎么又没影了。做买卖去了？”
　　张安挠挠头：“走了有两天了，说是到山里去收山货，您着急可以先走，他会赶过去找我们汇合。”
　　“这家伙一天倒快活。”八王闻言撇嘴。“吩咐下去，待他回来，不要与他提及展侍卫的身份，任何事都不能提。”
　　翌日，展昭跟着队伍一道北上，他骑着马在八王马车后方随行，身边紧跟着自己的是一脸愉快的周衍。他心中无奈叹气，这位周护院真是热心到粘人了。
　　“展大侠，前方不远便是隆德府了罢。”周衍打破沉默主动搭话道。
　　“嗯，很快就能看到城墙了。”展昭应了句。
　　“展大侠，隆德府的地盘上有没有什么奇闻异事，您见多识广，让我开开眼。”
　　“除了草寇打家劫舍，就是孤魂野鬼的故事。没什么稀奇的。”展昭不是很喜欢聊闲话。
　　“孤魂野鬼还不稀奇？讲讲嘛。”周衍凑过来。
　　展昭将视线投在路的尽头，他可不想因为闲聊而分神。眼见城郭隐隐而现，方才开口道：“大约是前朝的时候，隆德府辖区内曾有个巫术神教，教主长居山中，周围还有不少教众追随，在隆德府一代很有名气。当时的隆德府尹为了收买人心便许诺赠予神教教主一根银法杖，可虽然承诺如此，但府尹弄不到那么多银子打造法杖，于是偷工减料用铁杖涂银制了一根法杖派人给教主送了去。教主看到那法杖以后大为光火，就把法杖扔进漳水中，并诅咒府尹违背承诺必遭报应。”讲到这，展昭盯着周衍，“法杖入水之后，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周衍听得投入。
　　“那么沉的一件铁器竟一直浮在水面。”展昭渐渐放低声音，“更蹊跷的是，数日后，隆德府尹在乘舟出行时，历来平静的河面竟然掀起滔天巨浪，一瞬便吞没了小舟。隆德府的人沿河捞了几天都没能找到府尹的尸体。”“周护院可参出其中玄机？”
　　周衍依旧沉浸在故事里，摇了摇头。
　　“法杖无故漂浮于水面，众所周知，那种铁器是不可能漂起的，它既然可以悖于常理漂浮，就说明一定要有什么东西代替它沉在水底。”展昭黑黢黢的眼睛看向周衍。
　　周衍起了身鸡皮疙瘩，“你是说，府尹一直沉在水底，所以捞不上来。”
　　“没错。”
　　“再早一些的时候，隆德府闹匪患治安极差，官府不得不派重兵压制，潞城县剿匪的一位头领，捉了几名匪寇欲处决，其中有人大呼冤枉，那是名乐伎，那位头领明知他是无辜的，却还是下令处决了他，因为官府是按人头行赏的。后来，这名头领剿匪有功，升去府衙当差，到任不久，就觉得周围总能听到有人在呜呜咽咽地唱歌，他便知道是那乐伎搞的鬼，于是请神教的巫师作法驱鬼，果然再听不见歌声。不久后，他外出暂住驿馆，傍晚在池边纳凉，冷不丁低头看了眼池水，便见里面漆黑一团，仿佛有个人凫在水底瞪着他，他自知不妙，正欲逃离……”讲到这，展昭顿了片刻。
　　周衍的心提到嗓子眼，他大概猜到了后面发生的事。
　　“一只黑色的手从水中伸出，径直将他拖进池子溺死了。”展昭面无表情伸出右手。
　　“啊啊啊啊啊啊！！”周衍甩着肩膀大叫起来，他身形一个不稳差点从马上滚下去。就在他看到展昭伸出手的同时，有只特别有力的手突然抓在了他的肩上。“别抓我！我是好人！”
　　“你这是怎么了，吓人一跳。”张安手握缰绳一脸疑惑，不过是搭了一下肩膀，至于吗。
　　“悄没声的，你想吓死我么？！”周衍眼泪都快吓出来了。
　　“喊你一句也不理我。”张安瞥了他一眼。“老爷说了，到隆德府休息一会儿，他要逛街。”
　　“知道了。”周衍自觉心跳得厉害，这个张安，毛手毛脚的。
　　“今日便讲这些罢，周护院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展某可不好跟王爷交待。”展昭笑道。
　　队伍在隆德府街面上短暂停留，八王下车闲逛顺便买些当地特色吃食留着路上吃。见展昭也跟在身旁，他只是一笑，这小子果然是个狗皮膏药。
　　“想不到贫道竟先您一步抵达隆德。”
　　八王无需辨认就能确定，这是杨兴良不知天高地厚的声音。“想不到你还知道回来见我。山货呢？”他毫不见外地戳了戳这一天到晚神出鬼没的道士。
　　“卖差不多了。”杨兴良摊手。
　　“啥？卖了？”
　　“是啊，不卖等着烂在手里？”
　　“没良心，就不知道给我留点。”八王恨恨指了指他。
　　“这位是……”杨兴良见八王身边多了个不认识的随从。
　　“特地从京城过来帮衬我的，姓展。”八王简要而不着调地介绍道，杨兴良没必要知道展昭太多事。“这是杨兴良道长，熟悉河东路一带，美中不足就是有点丑。”
　　“慈悲慈悲，幸会幸会。”杨兴良作揖道。
　　“在下展昭，路上还请道长多指教。”展昭谦逊施礼，王爷没有主动向他介绍自己的身份。行走江湖这些年，什么人什么样打个照面便能看出一二，这个杨道长，不是寻常人。
　　“贫道走的这些天，您没又见鬼吧。”回去路上，杨兴良与八王闲聊起来。
　　“没有，符戴得好着呢。”八王拍拍前胸。
　　“那就好，只要符还在身上，就管用。”
　　“你说，我见不到他们，他们是否能见到我？”
　　“当然能，而且是一直能。”
　　“什么？！”八王提高了嗓门，“他们就在我周围晃悠，但是我却看不到他们都做了什么？”
　　“是啊，符只是阻隔了你与他们的交流途径，并不能抹消他们或是你的存在啊。”
　　“这帮家伙趁我看不见指不定做了什么……”八王越想越觉得亏得慌，那些女鬼一准又凑上来左看右看。
　　展昭被他们的对话弄得一头雾水，王爷这都交了些什么朋友，神神颠颠的，怎么看都不像同辽国有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