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歌何时陨落》何处东洲

5、第5章

　　眼前是一片黑暗，覆盖在视界里。

　　那么多的黑暗在空气里浮动。佐澜想要睁开眼睛，几丝橘黄色的光线照了进来，拉长着奇怪的光点。光点慢慢褪去，视界清晰起来，看见右边的少年望着自己。狭长的眼眶一片阴影。

　　“嗯……我们回来了。佐澜，你身体不好，突然间就晕倒了。唉，你那么重，抱你回来太累了。”落嚣笑着说。

　　“我哪有那么重……”佐澜撇撇嘴，视线游移到落嚣脖子上那一块伤口。“你这里……怎么了？”

　　落嚣平静地答道：“被树枝剐伤的，痛倒不痛，形象破坏了。”

　　佐澜瞪了他一眼。“你哪有什么形象。我看怎么不像被剐伤的，像……”

　　落嚣紧张地看着她，“你可别乱猜。”

　　“说，到底怎么弄的？”

　　“嗯……”落嚣面红耳赤，那幅样子逗得佐澜笑了起来，笑得都喘不过气。

　　一点都没有发现，落嚣蓄满泪水的眼睛。

　　他走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你愿意和我离开这里吗？逃离这里，去另一个世界，佐澜，你愿意吗？”

　　“你怎么了？这里不好吗？不好吗……”她的目光一点一点暗了下去。“落嚣，我们是属于这里的，这是我们的命运，你明白吗？”

　　真想逃离这个地方。
　　真想快点离开这里。
　　但是这是我们的命运，你懂吗？
　　谁也改变不了，我们的命运被帕尔卡控制着。
　　无休无止地旋转着。
　　你还在，就好了。

　　天空中暗红色的滚滚浮云，拥挤着盘旋着顶上苍穹。月光照不透云层，像把黑水倾倒在清水里，黑暗到处漫延。那些刻骨沉重的黑暗，延着土地，流淌进了每一个人的身体，日复一日地灵魂中注入了冰冷的绝望与麻木。

　　曾经听见过那首挽歌吗？
　　被亡灵们反复吟唱。
　　一个轮回又一个轮回，在人间飘荡。
　　死去的人等待着归来的那一天。
　　把我的魂魄还给我。
　　追回我的痛苦。
　　这个世界曾经那么无情地放弃了我，把我推到了无底的深渊。我不甘心，我就要回来了，等着我。大火，请再次燃烧吧！
　　*
　　在族长的居室里，两个穿着奇异的男子站在时宸天面前。凡是有资格站在时宸天面前的，绝对不会是一般人。

　　“族长大人，圣灵斋之夜，我们可以进行祭祀，祈得平安，求得福祉。我们的魔法可以阻止任何人的妨碍。”

　　时宸天平静地说：“既然这样，快去筹备吧，圣灵斋之祭一定要顺利进行，否则……”他冷冷地扫了那两人一眼，不再说话了。

　　“是。”那两个男子应道，退出了族长居室。

　　琉璃烛台跳动的火苗映着时宸天轮廓锋利的脸庞。

　　无声无息。
　　*
　　两个祭司穿行在黑夜里，奇特的长袍呼呼作响，上下翻飞。突然前面出现了一个绝美的少年。他深蓝色的斗蓬上镶着银边，长长的穗带飘动着，在风中静静伫立。

　　“谁？”两个祭司停住脚步。

　　少年的声音冷冷地传来，“要我动手吗？你们自尽吧。”

　　“哈哈，你小子疯了吗？我们要弄死你，手指都不用动。”

　　少年深色的眼眸流露出一种不屑的神色，“那你们来试试吧。”

　　两个祭司对望了一眼，“小子，你是什么人？”

　　“你们也配问吗？该下地狱的东西。”那两个祭司愤怒了，“既然如此，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其中一个人挥动右手，一道银光刷地一声向少年射去。

　　少年一动不动地站着。

　　那道银光及身而止，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废物，这种低级的魔法也来向我用吗？”少年微微一笑，抬起修长的手臂，纤细的食指一勾，那两个祭司忽然升上了半空，手足无法动弹，只能惊异地半张着口。

　　少年露出了诡异而极美的笑容。
　　他扣起中指和拇指。

　　那两个人痛苦地呻吟着，身体不停颤动。骨节不断爆出喀喀的响声。“为了这种愚蠢的祭祀，你们的罪孽太大了。住手吧！每一位的族长和祭司，他们的罪总有一天会化为火焰，吞噬这块土地。洗去灵魂的肮脏，毁灭这座鲜血砌成的祭坛！”少年的斗篷疯狂地飞舞起来，他扬起手臂，两个人的躯体扭动着，喀喀的声音不断地传来。

　　乌云遮住了天空。
　　风卷起落叶，簌簌作响。

　　两个祭司的脸上流露出了嫉妒扭曲痛苦的表情，扇动着嘴唇，却发不出一个音。

　　少年缓缓放下手臂。两个人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少年一步一步地走进他们。俯下身，轻轻说：“我不杀你们，那你们就为我所用吧。”他的话音刚落，两个人便立刻站了起来，又单膝跪倒在少年面前：“请主人吩咐。”

　　他淡然一笑，“表面上去按时宸天的嘱咐办事，到时候听我的命令。”

　　“是！”两个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夜色里。

　　少年独自站立着。

　　“看来，学一点控灵术还是有用的。一群傻瓜，这种愚不可及的祭祀只会徒增罪孽而已。”

　　那个绝美，雍容华贵的少年，是时暮尘，他的目光像飞鸟的翅膀，逆风而上。深蓝色的斗篷在夜色里翻飞着。
　　像一幅凝固的画。

　　慢慢地，少年的表情收拢了。
　　像一束微弱的火光，晃动了一下，熄灭了。
　　他的身影很快被黑夜吞噬了。

　　厚厚的云层包裹着头顶的夜空。
　　树木在夜色中显得莫可名状的狰狞。
　　*
　　落嚣蜷缩起身子，擦干眼角残留的泪水。
　　那是怎样的一个悲伤的梦。
　　现在它终于远离了自己，但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又会回来，带着强烈的残酷的真实感，降临到自己身上。
　　或许，本来就是真实的。

　　梦里面，佐澜消失在了漫天的大火中。
　　只留下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

　　“先人们，为你们开放怀念的花朵。
　　她是纯洁的圣女，
　　带着我们的祈祷来看望你们。
　　请撒下希望的种子……”

　　徒劳地虚空抓了一把。
　　什么都没有了。
　　时间的车轮疯狂地转动。
　　直到那一天。
　　*
　　在傍晚极淡的暮色里，时宸天站在族长的封台上，另一边，静静站着一个气质无可比拟的绝美少年。

　　封台青苔斑斑，是深色地龙涧岩砌成的。

　　时宸天冷冷地望了少年一眼。

　　“族人们，为了我们全族的幸福与安宁，在圣灵斋之祭上，我们会将一位圣女献给天神，带上我们的祝福与虔诚。现在，请未来的族长，时氏家族最年轻的人来宣布这位圣女的名字。”

　　时暮尘华美的长袍在风中不住翻飞卷动。

　　他对下望了一眼。
　　“为了星象的正确排序，扶天星的归为，这位圣女本身的星象必须是散乱的六芒星阵。她是……佐澜。”

　　或许在那一瞬间，她并没有看见他悲伤的眼神。
　　或许在那一瞬间，全世界的绝望汹涌而来。
　　或许在那一瞬间，他胡乱堆砌出伪装的坚强。
　　或许在那一瞬间，帕尔卡的纺车上纠结的宿命是你我最后的华章。

　　佐澜和落嚣对望了一眼。
　　悲伤，怨恨，难过，痛苦涌向两个人的世界。

　　落嚣疯狂地冲上封台，一把拎起时暮尘的衣领。

　　“什么散乱的六芒星阵，时暮尘你胡说什么？你要这样子报复吗？你不觉得自己有多残忍吗？因为那个族长的位子，为了佐澜她不……”话还没说完，时暮尘冷笑一声，右手一勾一带，将落嚣摔倒在地。

　　“你有资格管吗？你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

　　时宸天看着他，表情捉摸不定。

　　时暮尘扯了扯领子，打了个手势，宣布散会。

　　台下人们哗然一片。

　　这些都不重要。
　　佐澜望着落嚣，目光悲伤而又温柔。就如同他曾经存在的时光，无限美好。

　　人都散尽了。

　　时暮尘的背影也消失了。

　　她慢慢走上去，轻轻握住哭泣不已的他。

　　“没有关系的，落嚣，不要哭。”
　　“我不会离开你的。”
　　“不要担心我。”

　　他抬起头：“佐澜……我们走吧，逃离这里…….我们走，我带你离开，好不好？。”

　　“那你的妈妈呢？我爷爷呢？忍心丢下他们吗？”

　　少年站了起来。目光变得坚定。
　　“我带他们一起走，一起离开。”

　　“来不及了，圣灵斋之祭就在明晚。”身后响起了时暮尘的声音，“佐澜的星象是无法改变的，她必须作为圣女。命运要求她这样做，必须。圣灵祭是一种愚不可及的罪孽，回归的仇恨一定会在明晚复活。佐澜是一个关键。她必须进献给天神。我恨时宸天要犯下这样的罪孽，但是，我发现要安抚亡灵的怨恨，只有这样。”
　　“但是，佐澜我说过，我要救你。”

　　他身后的两个祭司突然变幻出一个透明的结界，将佐澜困在里面。
　　一起消失了。
　　只剩下了孤零零的落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