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歌何时陨落》何处东洲

3、第3章

　　“落嚣落嚣！快点跟上来啊！”

　　“知道了”。

　　阳光洒在未逝湖的水面上，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折出一连串细碎的光来。

　　落嚣望着湖面，深紫色的眼瞳里清晰地映出了一闪串的波动的水光。
　　还有一张苍白安静的面容，没有任何表情。非常陌生，却在模糊的记忆深处敲打着，突突响动着，传进了心脏。

　　“佐澜，你看见了吗？”落嚣平静地问道。

　　“什么啊？”佐澜转过头，微笑着凝视他漂亮的侧脸。

　　落嚣回过神来，“佐澜，你合起双手，像我一样。”他合上眼睛，低声说：“落嚣以之众神及各位圣灵的名义立下誓言，要永远守护佐澜，保护她，无论发生什么事，永远不会放弃她。”

　　佐澜望着眼前闭着眼睛的他，感觉他周身萦绕着天国的雾气。“我相信。众神在上，圣灵们，无论时间如何推移，光阴如何变幻，我永远相信落嚣，永远不会离开他。”

　　风中的离湮微微颤动，摇晃出一点一点冰蓝的光辉，笼罩在了他和她的身上。这样的情景，是否曾经发生过呢？在一个世纪前，同样的地点，同样的离湮，同样的她和他。

　　“落嚣，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吗？”

　　“我知道啊”

　　“你怎么知道的？”

　　“嗯……每天晚上梦到你这样对我讲的。”

　　“真的吗？”

　　“真的，”落嚣忽然收拢了脸上的笑容：“其实，你没有发现吗佐澜，时暮尘他——他也喜欢你。”

　　佐澜的目光暗了下去：“他其实是个很善良的人，我知道。但是有的时候，并不可以改变友情成为爱情。他是个很好很好的朋友，只可以活在右手手心。但却不可以在左手手心存在。那里的人是唯一与心相连接的。比如说你。”

　　落嚣咪起狭长的双眼：“我知道，佐澜，我知道。”

　　水底的面容，苍白而又安静。
　　默默地注视着湖水以外的世界。
　　什么时候，才可以被重新附上魂魄？
　　你一定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
　　你一定曾经深爱过这个世界，
　　你一定求助于这个世界，
　　你一定在这个世界上哭泣过
　　求求你，不要放弃我
　　不要放弃我，不要放弃我，不要放弃我，不要放弃我……
　　*
　　时暮尘静静地躺在水面上。周围流月盛开，纯白的花瓣闪动着冷光。少年躯体优美的曲线，清晰的轮廓还有象牙般白皙干净的皮肤，在月色下像蒙上了极淡的烟雾。

　　时暮尘抬起修长的手臂，轻轻摘下一朵流月。他的指尖渗出了几颗殷红的鲜血，滴入了流月的花蕊。

　　刹那间，整朵流月充盈着血红的颜色，分外妖艳却又显得无比诡异，时暮尘优雅地轻轻合拢双手，一片光芒从指缝间溢了出来。点点银光，像飞舞的萤火虫。在夜色里漂浮着，纷飞着，映出了少年完美的脸庞。

　　那朵流月消失了。

　　时暮尘微微扬起嘴角。

　　他碰了碰那朵流月生长的水面，很快，另外一株探出了水面，只不过像被吸去了精魂，显得有些呆板无力，平平地浮在水面上。

　　那没有关系，只要他看不出来就好了。

　　时暮尘闭上眼睛。佐澜，既然你选择了落嚣，那就希望你幸福，至少，不要像我一样，有一段痛苦不堪的记忆，一天一天地在心里，灌注着悲伤与冷漠。

　　无休无止，永远没有尽头。
　　为什么就没有人伸手拉住我呢？
　　为什么没有人可以救救我？
　　为什么该发生的还是要发生？
　　我该怎么去拯救？
　　我还是可以看见你。
　　我也很清楚地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我想我听见过，你的哭泣，你的呼喊。我也曾看见过，你海藻般蓝紫色的长发，铺天盖地，像触手一般漫延。还有殷红的鲜血，从你的眼睛里不断流下，流下……

　　没多少时间了。
　　该重演的还是会重演。
　　那首挽歌还是会被唱响。
　　我可以去改变吗？
　　可以吗？
　　那种美好，那种生生不息的美好。
　　会来吗？还存在吗？
　　*
　　落嚣拼命捂住耳朵。不要再听见了，不要再听见了。耳边持续不断地冒出咕咚咕咚的水声，撞击着耳膜。冰冷的感觉包裹住了全身，眼前是一片深蓝。

　　“你是谁？为什么……为什么……告诉我你是谁？是谁？求求你不要再出现了，为什么要让我看见你……”

　　落嚣的眼睛红得像是要流出血来。

　　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对不起……”
　　“对不起……我没有救你……但我……无能为力……”
　　“求求你，放了她，放了她。我代替她可以吗？”
　　“快跑，快跑啊！”
　　“对不起，我救不了你啊！我们无法与命运对抗，明白吗？你为什么不说活？你听见了吗？你听见了吗？”

　　咕咚咕咚的水声。
　　汩汩的泡沫的声音。

　　“我好恨啊！我好恨你们！我诅咒你们！大火必将复燃！尸骨无存！尸骨无存！”
　　“愚蠢的神祗！今天我的鲜血必将化为复仇的火焰，必将烧红天际！我眼中的黑暗必将重新流淌！”
　　“等我回来！”
　　“我不死，我要活下来？我的仇恨来了，啊……火越烧越大了……啊……你是谁？你要来带我走吗？我不走，我不走……为什么，好痛啊！我的眼睛……血……血流吧……流吧……哈哈，火烧吧……不要停……把我的□□烧成灰烬……”
　　“我永远不会死，我一定会复活。等我回来的那一天……”

　　“轰”地一声巨响。
　　噼噼啪啪的事物被火苗吞噬的声音。
　　火光冲天，圣灵斋的夜色变成了深红色。

　　一根根修长苍白的手臂从被烧焦的大地中伸了出来，湿漉漉的，泛着青紫色。蓝紫色的长发像血管一样漫延，铺天盖地。
　　一张张没有五官的脸从地面上浮现出来，扭曲着，一点一点胀大，“嗤”的一声，一张脸四分五裂。
　　血丝渗了出来，一滴一滴，汇聚成了一条条支流，流动着，浸透了海藻般的长发，那一根根手臂扭动着，似乎痛苦万分，努力想冲破什么桎梏。

　　“啪”的一声，是骨节折断的声音，鲜血从那苍白的手臂上淌了下来……

　　落嚣一下子惊醒了，一摸额头，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我又做恶梦了？奇怪……怎么老做恶梦啊？也不太记得梦见什么了……”

　　落嚣柔软的头发闪动着几点月色，狭长的双眼清晰地倒映出另一个纯净的世界，异常安静而又温柔的侧脸，像上古时代的传说，完美到不容许触碰。多像他，多像一个世纪前的他。

　　“佐澜,为什么我的心里总有一种害怕的感觉？那种感觉像冰冷的湖水，猝不及防。仿佛自己走在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脚下的路面会忽然断开，整个人就掉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但是，只要每次听见你的声音，或者看见你，就仍佛有一双手拉住了我。我相信，你永远是我看得清的明天。”
　　“不会被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