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吹老碧桃花（十二国记）》夏特爱尔

8、第七章、巍巍岌岌危危

　　奏国太子，卓郎君栌利广，栌先新的二子，旅行者，面容沉静俊美。他以放荡闻名，也以智略为人称道。当然沉露并不知道这一点，也不关心。
　　当利广两三句话安抚人心、打发了警备之后，她只是皱了皱眉头，就带着碧鸿离开了。看着她的身影，利广挠了挠头，追了上去。
　　“现在自我介绍就不必要了吧，沉露。”利广有些苦恼地看着她。“接下来，你要去哪里呢？这只碧鸿，我们必须控制监视起来才是。”
　　沉露斜了他一眼，露出冷笑。
　　“你是猫吗。”
　　“啊？”
　　沉露大刺刺地补充：“猫的话，去抓老鼠就可以了。”
　　利广愣了一下，又挠了挠脑袋。
　　是在嘲讽他没那个实力，却试图完成超出想象的任务吗。
　　“太小看我了吧，沉露，”利广无奈地回答，“猫的话，是难抓到鸟的，却也不是不可能。”
　　沉露哼了一声，我行我素。利广只得苦笑着跟在她身后，命人回去报信并暗中跟随。碧鸿在沉露身前自由自在地飞着，时不时啄一啄她的头发，她也不恼，径自在城里绕圈。过了一会儿，她抬头看了看天空，一朵云飘过，然后她就忽地笑了一下。随即，沉露走向一个卖玩具的摊位，买了一个剑球，和碧鸿一道玩了起来。她玩着玩着就绕出了城，走到了郊外的园林之中。这是一个私人的园林，利广以前就来过这里——这是大商人祁善的私有猎场。沉露并没有拜访主人的意思，只是自顾自翻过栅栏来到草场之中的凉亭内歇息。
　　利广摇了摇头，也坐了过去。这凉亭深处密林之中，清幽冷寂，亏得沉露能找到这里来。亭内有一张石桌和四个石椅，石桌桌面上有一个石刻棋盘，桌下则摆着两罐棋子。于是利广拿出棋子，看着非暴力不合作的沉露笑。
　　“难得有这样的环境，沉露可以陪我下一局围棋么。”
　　沉露看着他良久，但是利广依旧镇定自若。终于，她点了点头。
　　一开始，沉露同利广规规矩矩地走了几步棋。但过了几步，她便展露出了嚣张本性，主动出击，四面燃起战火，不惜往棋局腹地一闯。利广只得奉陪，见招拆招堵住她浮躁而华丽的挑衅。他试图从沉露身上套话，但沉露并没有像棋盘中那样给他个痛快，而是避而不答。
　　“沉露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呢。”利广自嘲地说。所有他斟酌过的问题基本都被无视了，最多换来一两个单音节。
　　沉露抬眼：“好吵。”
　　利广哂笑。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能够心无旁骛地下这一局棋，但是现实不允许。司风神女性情怪癖冷淡，看来在文姬面前自是一番做作，可惜了文姬如此热忱相待。他想了想，复又得了一个法子。
　　“我们打个赌吧。”利广执起一枚棋子，把玩着，“如果这一局，我赢了，沉露就配合我调查这只碧鸿。”手中的棋子翻转着，终于落到棋盘上。他的手指按在棋子上，迟迟没有离开：“如果我输了，便命人不再这般叨扰。”
　　沉露看着他，嘴角露出嘲讽的笑。这笑容令利广很不舒服，但也没有令他动容。“很久没有人敢这样和我提交易了，”她傲慢地回答，语气中透着必胜的念头，“很好。成交。”
　　利广被她激地牙痒痒，千言万语化作一句：“你可不要后悔。”
　　沉露的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拭目以待。”
　　然后利广就发现一件事，沉露的围棋水平并不高。她的每一步都像在下快棋，棋形漂亮却对于全局毫无贡献，收官部分更是杂乱无序。是什么促使她摆出那样的态度？利广重重封似了左上角的棋，看着接下来即将一面倒的盘面，叹了口气。
　　“一着棋差，全盘皆输。”利广礼貌地评价。
　　这种局面显不仅是一着造成的，利广只是给她面子而已，然而沉露并不领情。
　　“没有什么比守旧观念更可怕了。”沉露闭起眼睛，嘴角弯的比利广更开心。她伸手出手，指着棋盘。利广莫名其妙地看着棋盘，不知道她想干什么。然而一时什么都没有发生。利广抬起头，看了看沉露，然后又低头看着棋盘，觉得有点尴尬。就在这时，利广感觉到了气流的异变。
　　柔和而凛冽。
　　睁眼眨眼间，盘面上所有的黑子，都瞬间粉碎，然后被棋盘中心莫名掀起的风吹出，散出视线可察密度之外。
　　纵是利广见多识广，也禁不住目瞪口呆。
　　他吃惊的事有两件。第一，为了司风神女的力量。由这件事可以看出，司风神女对于风的操作可谓出神入化。如果这个力量用于军事，实在是极强的战力，如果玉京里的仙人人如此，玉京战斗力之强实在难以想象。第二，为了司风神女炫耀的做法。
　　面对棋盘上的劣势，她不需要完全粉碎棋子，只要将他们拿开就够了。然而她并没有这样做，却是采用了最厉害的方法产生了最震撼的视觉效果。
　　利广以前不是没有见过玉京的仙人。比如偶尔出现在蓬山的碧霞玄君，又比如在虚海机缘巧合下遇见的煵空神将。且不提司风神女那嚣张抽风的性格，其他的仙人无不内敛自制，从不在凡人面前过度展示力量。这样的做法有利于防止下界人对于仙人的盲目崇拜或盲目敌视，对于大多数的普通人而言是最好的做法，然而她明显没有考虑这一点。
　　或者她考虑了，但是并不在乎。
　　沉露嚣张地站了起来，眼神高傲而得意。
　　她毫不脸红地给自己的蛮横冠上好听的说法：“绝对的暴力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如此没有风度！棋子尽毁，虽然她不算赢，却也不算输。利广只觉得头痛，□□了一声。要把棋子顺序重现没有问题，但是关键是沉露的态度：输了不认，真他妈器量小。利广无法，只得称赞一番沉露的能力，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脸，不知道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于是干脆地作揖告辞，憋屈地回到闹市，找了个酒舍坐着散心。
　　一些闲言碎语就这样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失道。一些人如此议论着。
　　“这几月鸟状妖魔横行，实在令人揪心。听说台甫大人已经病倒，黄医已经束手无策啦。”
　　“真的？可是，主上不是贤君么，一直以来也没有什么不良施政啊。”
　　“台甫从蓬山回来就这样了，怕不是和蓬山异变有关？”
　　“你们懂什么！政治的事情，谁能说个准儿！听说衙门不断出冤案，还有一些加税加徭役的风声传出来，我二叔在太宰府当差，他说的没错！”
　　“连妖魔都开始活动了，定是犯了忌讳。近年来麦田的产量下降了倒是真的。”
　　“也不一定，听说那妖魔是宫里的使令。不久前利广太子还和他交谈过呢。”
　　“唉？！听说这次伤的是•••是，大官，该不会是主上利用这个排除异己吧！”
　　“瞎说！主上排除异己哪需用这等法子，直接罗织个罪名不就成了。”
　　“听说带着那妖魔的是蓬山的人。”
　　“也许是祸乱人心的人妖也说不准。”
　　听得议论越来越离谱，利广真是好气又好笑。没想到，都城中都有如此不实的谣言。光谣言不够，还得有人敢说。这些年来，国家蒸蒸日上，但总有一些人不知足，要求过多，所以才有怀疑和流言。不知感恩是随大流的民众一大特点。但也多亏了这些流言，一些事实被发觉，被揭露，只靠得一个有心人而已。
　　在一旁听了许久，利广付了酒钱，便走出酒馆，往隆洽山上赶。他轻车熟记地找到一块巨石，拨开附近的杂草，打开暗门，进入密道。这些密道存在多年，很多只有利广知道，往往遍布机关陷阱，却是利广最喜欢走的路径。他通过密道绕过警卫直接深入内部。一只鸟儿盘旋在清汉宫中，想是沉露已经回来。想到沉露，利广又不禁感到一阵无可奈何。他正待去后宫找父亲，却从侍卫口中的知先新并不在那里。他随即到了正殿，正好遇上禁军将军赖正求见主上。
　　赖正是禁军统领，为人正直豁达。他的要求很简单。
　　请出司风神女沉露，以及那只鸟，碧鸿。
　　“你也懂得回来。”先新看到溜进正殿的利广，调侃着说。
　　利达摇了摇头，笑道：“他在外面玩的开心，早就乐不思蜀了。”
　　“好了，回来就好。”明嬉欣慰地拉着利广的手。
　　利广笑着对父母兄弟和赖正行礼：“自然，儿子不孝，让你们挂心了。”
　　赖正也笑：“太子殿下能回来，实在是万民之福。”
　　正说着，司风神女沉露被请来了。司风神女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深情平和，和利广之前遇到的那个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而当碧鸿跟着她飞入正殿时，所有人都失语了，一阵冷场。
　　先新最先开口：“司风神女殿下，打扰了，但是，有一些事，还是必须请你来一起研究个水落石出。”
　　司风神女点头：“想是为这碧鸿而来。”
　　赖正于是开口：“敢问殿下和这碧鸿什么关系？为何这只妖魔竟跟随殿下左右？这几日发生的伤人事件，怕是和这妖魔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司风神女用无忧的嗓音回答：“大人的问题好多啊，”然后她的态度急转直下。
　　“可是，我不想告诉你，和你们。”
　　利达惊讶：“唉？难道是什么仙家机密？”
　　司风神女哼了一声：“不想告诉而已。”
　　这是利广听了耳熟的话。然后他看到了司风神女那刺目的笑容，和充满讥讽的眼神。
　　温柔文雅什么的都只流于表面。他可以遇见她接下来会说些什么。这才是真实的她，可恨又无情，借着地位能力玩弄他人情感。
　　她已经不再伪装了。
　　利广有感到了无力。除了他，所有人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难不成，这件事是你指使的？！”赖正发出了质问。
　　而司风神女站在那里，不否认也不反驳，只一股寒意荡漾在众人之间。他们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也不知该如何反应。明嬉开口为她找理由，但是司风神女毫不理会。
　　利广皱起了眉头。
　　她这样做，到底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