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吹老碧桃花（十二国记）》夏特爱尔

7、第六章、隐隐约约郁郁

　　这是一个新兴的国家。宗王栌先新才被宗麟选出不久，国土复苏，祝福延展，正在慢慢走向强盛。废除旧例，创立新制，调整统治政策，都是该在此时进行的一系列举动。既然有政治上的改革，就有人群利益上的被触动。
　　既然有人群利益上的被触动，那么，沉露的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就有被统治的不安定份子在底层的暗流涌动。
　　她换好衣装，安静地坐在房内，抬头向窗户望去。一只绿色的小鸟飞到了窗棂上，低声鸣叫。沉露伸出手，那只鸟儿偏了偏头，为她的神女气息所吸引，任她抚弄翎羽。
　　对于这个国家即将面临的种种，她很乐意袖手旁观，乃至推波助澜。
　　“沉露姐姐，换好了没有？”文姬自去换了一套粗布衣衫，重又来到听风楼——沉露暂住的地方，敲了敲门，朗声问道。到底是舍馆老板的女儿，成为公主不久，自有一番活泼做派。沉露闻声收敛心神，站起来，走到房门前。一阵气流翻滚，房门自动打开。
　　文姬惊讶地“咦”了一声。
　　“沉露姐姐，刚才那下好厉害，可不可以教我呀？”
　　沉露便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小文虽是仙，却困于地，既无法飞升，便难得仙力。若你能抛下尘世，倒有些许可能。”
　　文姬吐了吐舌头：“真可惜，我可舍不得这俗世。沉露姐姐是怎么成仙的呢？”
　　“我？”沉露想了想，“这却是说来话长，一时半会的说不清楚。你只消记得，我是生而为仙便是。”
　　文姬还待要问，就在此时，那只从窗棂飞进来的绿色鸟儿忽然又晃晃悠悠飞来，飞到了沉露肩头。文姬欢喜地伸手去摸，那只鸟儿却忽然飞起，避开了她的手，又停到了沉露的另一边肩膀之上。
　　文姬失望地叹气：“沉露姐姐好厉害，我到底不讨小动物喜欢。”
　　沉露摇摇头：“哪里，这是有特殊原因的。”
　　“唉？什么原因？”
　　沉露就笑：“佛曰，不可说。”
　　“哎，好狡猾••••••”
　　文姬的声音带着遗憾和羡慕，纯真而无趣。他们来到了街道，街道热闹而祥和。偶尔的打闹也十分平淡，每个人各司其职。各类商品交易种类虽少，量却十分丰富，空气中流露着一股活跃的氛围。一些孩童穿着颜色鲜艳的衣裳四处嬉笑打闹，有的扯着纸鸢飞在天上，有的吮着手指在一旁看，还有的在玩拍皮球、编草环。文姬到摊位前买了一把糖果，分给一些他国流民的儿童，面露怜悯之情，依旧纯真而无趣。
　　一股恶意从沉露心中升腾而起。
　　她，不喜欢这里。
　　途中文姬带她到了一家大的舍馆。她们坐到了二楼临街的位置。这时，一支长长的队伍经过楼下，一些人骑马，一些人坐轿，还有许多人抬着许多大大的箱子。
　　“各路州侯觐见的日子快到了，看来今天又有诸侯抵达，”文姬向沉露解释。忽然她的视线凝聚在一处，从座位上跳下来，欣喜地大声说：“大哥二哥！”
　　队伍中两个长巾裹头的男子应声都抬起头，对着文姬招了招手。文姬也招了招手，回过头兴奋地对沉露说：“没想到，我连二哥也回来了！大哥居然真能把他找到带回来！呵呵，二哥利广喜欢到处跑，已经半年没有回来了呢。那个紫衣的就是他。大哥利达就是旁边那个灰衣服的。”
　　就在她回过头来的当口，那只一直盘旋在沉露身侧的绿色鸟儿从楼上飞到队伍之中，冲着一个骑马的官家大力啄去，生生啄进了那人的左眼眼眶！
　　那人冷不防这一击，发出一声惨嚎，从马上掉了下来，整个队伍的行进顿时大乱.文姬也不愧是公主,初时的震惊过后迅速反应过来，跑到了楼下，叫上大哥利达帮忙。沉露事不关己地坐在原地，伸出手，迎接那只喙端滴血的鸟儿。然而那只鸟儿飞了一阵，轨道一偏，离了她的手，转而直冲云霄。
　　沉露收回手，回转视线，恰巧和一片慌乱中依然镇定自若的利广对上。利广对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她皱了皱眉，收回目光，端起了桌上的茶。这茶的质量并非上层，人走茶凉之后，只余下满口的苦味。她皱了皱眉，将茶水大口饮下，便搁了杯子，起身拂袖而去，和文姬等人分道扬镳。
　　“实在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宗王先新忧心地在宫中踱步。伤者是交州侯的爱子，生命虽无大碍，但那只眼睛却再也长不回来了。以往，只有施了咒法的冬器才能给仙体造成永久性伤害，但如今伤者的眼睛被鸟喙生生啄去，再生却是不能。为此，交州侯在朝堂上老泪纵横，言语之中不满激愤难掩。
　　“会发生这种事，实在是遗憾。”宗后妃明嬉安慰丈夫。“这是预测不得的天灾，主上无需自责。”
　　此时英清君利达走了进来：“但不管怎样，州侯之子伤成那个样子，有损天威啊。”
　　“你回来了啊！”明嬉欣喜地迎了上去，“文姬和利广呢？”
　　“文姬还留在医馆照顾病人，至于利广么，好不容易把他带回来，天知道他又跑到哪里去了。”利达耸了耸肩。“目睹了这样的事，他怕是起了好奇心，不会走远。其实，这次他肯回来，也是有原因的。和此次的事件，似乎有关联。”
　　“怎么说？”
　　利达拿出了一沓文书：“半月来，全国各地陆续都发生了类似的事件。绿色的鸟状妖魔啄食人的眼睛，光徐州就有三例。”他顿了顿，叹了口气。“连台甫管辖的徐州都出了这样的事，外加台甫昏迷不醒的事实，民间已经开始出现非常不好的流言了。”
　　会出现什么样的流言，不用利达多说，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失道。
　　众人陷入沉默。虽然昭彰昏迷是因为司风神女，但至今未醒却又是个令人胡思乱想的不稳定因素。也许真的是他们做错了什么也说不定。麒麟昏迷，妖魔肆虐，这样的现状，如果是天道，那么天道到底想要暗示些什么呢；如果是阴谋，那么背后之人为的，又是什么。如此大规模的事件，背后目的绝不单纯。然而，不管怎样——
　　挑衅规则之人必为规则所俘。
　　卓郎君利广微笑着，一步一步接近那抹绿色的身影。司风神女沉露，昭彰请来的客人。他此前并不认识她，他从未听过她的传说。他从妹妹那里知道了她是谁，他现在试图了解她到底是谁。他并不像妹妹那样，只要是玉京的仙，都报以尊敬信任。
　　说到底，玉京那些仙，哪一个不曾是“人”。
　　“你找我有何事？”沉露在他开口前，自然地回头问他。
　　利广愣了一下，随即解嘲地笑了笑：“这位姑娘真是料事如神。”
　　“叫我沉露。”沉露回答。
　　利广却也不推辞造作，唤道。“沉露。”
　　沉露“嗯”了一声，转过头，继续向前走。利广加快脚步和她并排行进，单刀直入问道：“我确是为了那鸟儿伤人之事而来。沉露可知道那是什么妖魔？”
　　沉露没有很快回答，然而利广也没有催促她，只耐心地等待。过了一会儿，她在一家卖豆腐脑的小摊附近弯腰捡起一根绿色的羽毛，回答：“碧鸿。”然后她将羽毛放入衣袖之中。“性温和，知人事，居于沼泽深处，豢养即死。”
　　“谁又会去豢养它？”利广轻笑。
　　“不对，”沉露微笑，“你搞错了••••••它不是妖魔，是妖兽。”
　　利广想了想，点了点头：“的确，不是所有妖魔都伤人，也不是所有妖兽都不伤人。可是，此番原本性温和的碧鸿伤人却是反常。”
　　沉露没有反应。那和她又有什么关系，有关系也不会告诉你具体是什么关系，哼哼。
　　一只碧鸿忽的从空中飞了下来，落到了沉露的肩膀上，抖了抖羽毛，发出一声悦耳的鸣叫。沉露伸出手逗弄着他，全然不顾他人的视线。已经有人认出这只鸟儿，并且提起了警惕，议论了起来，路人闻言纷纷退避。
　　利广咋舌：“这鸟儿••••••莫不是还要伤人？”
　　沉露没有看他：“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利广就笑了。
　　“沉露好像和碧鸿的交情不错哦，那能不能帮忙问问他在想什么呢？”
　　利广的笑，温润如玉。沉露看着他，却只总结出四个字。
　　笑得好傻。
　　由碧鸿引发的骚动自然引来了官吏和胶州侯的亲信。看着一圈一圈围上来的人，沉露开始活动自己的手指关节。碧鸿自然是不会交给他们的，而她也不想通过外交手段达到这个目的。她的手痒了。多久没用拳头实打实的打过架了？她懒得数。
　　一名官吏先开了口：“这位姑娘，能否••••••把那只鸟••••••交给我们？”
　　这么多人，围着个姑娘讨鸟，很是滑稽，但又的确是公事公办。
　　沉露的回答干净利落：“不给。”
　　利广叹气：“•••••还真是明目张胆。”
　　“我不管你是谁，别妨碍我。”沉露皱眉。
　　可是当卓郎君把头巾放下来的时候，周围人的深呼吸让她明白，这场架，是打不起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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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