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吹老碧桃花（十二国记）》夏特爱尔

6、第五章、朝朝暮暮碌碌

　　舍身木上结出了新的麒麟卵果。
　　是雁的麒麟，没有错。
　　他的女怪白沃飞早早诞生，整天待在舍身木之下，慈爱地关怀着她的麒麟。这一次的是延麒，女仙们从女怪的呢喃中知晓了这一点——只有女怪才知道即将诞生的麒麟的性别。为延麒准备的桃景宫已经装扮起来，因为人手经验不足，依旧是少春在负责一切的打点。最近祯卫终于熟悉了蓬山，于是少春便请安排人事的如画将她从沉露的银华宫抽调出来，令她一同负责桃景宫延麒事物。对于司风神女那假情假意的惋惜抱怨之声，祯卫也学着少春淡定了起来。
　　当初司风神女任意妄为，着实吓着了蓬山一干女仙。不少人多年后对此仍心有余悸，乃至数百年后的蓉可等新晋女仙也对此有所耳闻。当初她纵容穷奇为祸一方也就罢了，竟然还敢接受延王的礼遇，甚至擅自将延麟的使令一一碾碎，然后把她安葬在云悌宫朱色大门一旁。被她这么一闹腾，延麟便成了自天帝创十二国以来唯一留有尸骸的麒麟。
　　司风神女看着似人，实则，啧啧，是恶鬼啊。
　　“呐，为什么不离开这里？”沉露摸着下巴，极其失礼地坐到舍身木的树枝之上。舍身木是神圣的树木，整个十二国世界的象征，如今竟成了供她攀爬骑乘的玩物。
　　“保护延麒是沃飞存在的所有意义。”白色的女怪眼睛眨也不眨，发出带有金属质感的声音。她不会犹豫，不会迷茫，这是蓬山女怪应尽的义务，应循的命运。
　　沉露翻了个白眼：“守在这里就是保护他么？别开玩笑了。你在他出生之前待在这里只是白费时间而已。”
　　沃飞大睁着双眼：“这是沃飞所应付出的，本性使然。”
　　沉露的眉毛挑了挑。
　　什么应付出的，什么本性使然——不过是生成的瞬间经由王夫人（蓬山之主，但王母管辖五岭）强行灌注的虚假感情罢了。王夫人从下界的野木中汲取母兽们爱护幼子洪流般的心愿，然后将这心愿赋予灵魂，接着把完整灵魂中的其他感情一概压制，从而生造出这专为麒麟而活的蓬山白氏女怪。
　　就这样没有缘由，没有道理的，单方面的关爱不断借由□□表达出来。无私、执着，让她觉得不舒服。
　　“就算蚀出现，你也拦不住的哦。”
　　沃飞没有回答，转头满怀爱意地注视着她的麒麟。
　　沉露的手指握了握。
　　“卵果就此破开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沉露带着嘲讽的笑，伸手抚摸延麒所在的枝干，“未长成的麒麟是什么样子，至今没人知道••••••如果我现在就把他摘下来，你猜会发生什么？”
　　根本不用猜。沃飞猛地扑上去，一口咬住沉露的手臂。
　　“真是凶暴呐，母爱这种东西。”沉露用称赞的口气说，眼神却尖厉如箭簇。献血流了出来，滴到了延麒的卵果上，并顺着重力流下，一点一滴渗入舍身木的树根。穷奇从沉露的血影中窜出，低吼着恐吓沃飞，但不敢发起攻击，沃飞也对他毫不在意。沉露的手不肯收回，沃飞的牙也不肯放松，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杀气愈来愈重。
　　眼见此情此景，祯卫吓得全身发抖。她发出一声尖叫，转头跌坐在地上。朱实小玉闻声赶到，也骇到不行。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司风神女清越实在太过惊悚了，所到之处简直如飓风降临，一片狼藉。这个冷漠嚣张的女子实在让人捉摸不透，无法以常态待之。
　　“请沉露不要再捉弄沃飞了。”
　　宗麟昭彰以麒麟之身赶到舍身木下，苦笑。
　　沉露把注意力从沃飞身上移开，打量了一会儿昭彰，仿佛才认出她来：“你还没回生国？”
　　昭彰再度苦笑。延麟已死，碧霞玄君闭关修炼，蓬山上又多出了许多新人，再加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沉露，她若不在，还不知会闹到什么地步。
　　“还请沉露不要同小孩子一般见识。”虽然和大多数人比起来，沉露才更像个小孩子。
　　沉露耸了耸肩，放松了力道，手臂自然垂下，沃飞也顺势松了口。穷奇依旧愤恨地冲着沃飞吼了几声，看一眼沉露，又原地隐去了身影。小玉扶起祯卫，令她同朱实一道去海桐泉汲水来清洗血迹，然后走上前行礼。沃飞对满口的血腥不管不顾，只一味看着她的麒麟。
　　昭彰看了看沃飞，提议：“沉露要是无聊的话，和我一道去奏国怎样？”
　　小玉瞪大了眼睛。
　　沉露第一反应就是把手放到昭彰的角之上：“发烧了？”
　　然后沉露的血液，在双方反应过来之前滴了几滴到昭彰的头上。
　　••••••唉唉，这样反而真的会发烧的啊。
　　昭彰一阵眩晕，不由自主向旁边倒下。“不好意思。”沉露收回手，毫无诚意地说，被从昭彰影子中出现的女怪莲华狠狠瞪了一眼。
　　天可怜见，这次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奏国，也许真的有去一次的必要了。
　　“••••••因为所以，由在下送昭彰回来。在下愿意补偿一切。”
　　隆洽山上，清汉宫中，又起了坏心思的沉露装出一副纯良的样子，复述了一遍因果，把任何不利于自己的部分进行删改。
　　“无心之失不为过，”栌先新敲着桌子，“只是昭彰还在昏迷，实在不知出了什么问题。”
　　沉露装出一副沉痛的样子。“在下也很奇怪。只是几滴血，当不至于昏迷至此，”然后她露出坏笑，“要不要请黄医来看看？”
　　麒麟是天赐的神兽，平常自是无病不需医。黄医一来，不管诊断结果如何，都将引起民心异动。
　　不管是真的失道还是其他。
　　栌先新看了沉露很久，沉露也大方地任由他看。他沉默半晌，开口：“黄医尚且不必，且再观察几日。仙君既是昭彰请来的客人，就请住在典章殿中，由拙荆明嬉安排日常琐事。仙君意下如何？”
　　沉露答声“诺”，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容。
　　少顷，宗后妃明嬉便得令前来接引沉露。这是一个稳重成熟的女人，极具亲和力，看上去是一个绝佳的贤内助。她们穿过正殿，走过回廊，进入后宫中心典章殿。明嬉笑着带她来到一处小楼，楼门口一名秀丽典雅的少女向她轻轻施礼。
　　“母亲大人，已经整理好了。”
　　这就是文公主，文姬。
　　明嬉道：“有劳了。这是小女文姬。文姬，见过司风神女清越殿下。”
　　文公主再度行礼：“清越殿下。”
　　沉露叹了口气。
　　“叫我沉露。”
　　言罢，她也还施一礼。
　　文公主成仙虽近百年，但还是像个十六岁的少女。她以为这位仙君平易近人，笑逐颜开，比先前活泼不少：“沉露姐姐也叫我小文吧。沉露姐姐旅途劳顿，累不累？这屋子可是我动手收拾的，要不要现在就去歇息一下？”
　　文公主一口一个沉露姐姐，令沉露有些不习惯。她摇了摇头：“不了，我还不累，不如小文带我随处走走，怎样？”
　　明嬉笑着点头：“也好，文姬这孩子就是爱动。倒是劳烦仙君多提点提点她了。”
　　文公主鼓起腮帮子：“母亲大人！”
　　沉露于是和明嬉一同笑了起来。她笑着笑着伸手捂住眼睛，挡住自己的真实情绪。
　　她倒要看看，所谓的王，其天理究竟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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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六太阿六太，即使现在是颗果子，你也是无可替代独一无二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