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咱俩还是分了吧》绛鱼鱼

4、第 4 章

　　4、

　　魏延泽来的时候，温遥意识是清醒的。

　　他只是看起来比较惨，头破血流，胸前衣襟染血，耳朵里嗡嗡直响，就像一千只蚊子穿过耳道挤进脑髓，他撑住墙壁，一手把住了混混手腕，四肢并用试图站起来。

　　女孩冲上来，操起LV包包用力砸混混后脑勺。

　　压着温遥的黑胖子是个重量级选手，没什么打架技巧，全靠一身胡吃海塞养出来的肥膘。

　　对付其他几个，温遥还能勉强势均力敌，然而在绝对重量面前，任何拳脚功夫都成了摆设，何况温遥已经疲于应对了。

　　女孩砸得特别狠，满脸凶相，见砸没用，黑胖子压着温遥纹丝不动，她又上脚去踹。

　　黑胖子腹背受敌，狠性大发，放松了对温遥的挟制，转头重重一拳砸上女孩腹部。女孩猝不及防，四脚朝天跌坐在地，捂住肚子痛出了眼泪花。

　　趁这空隙，温遥扶墙起身，眼睫毛上糊了血，他甩了甩脑袋，有些看不清眼前。

　　其他几个混混追着魏延泽出了小巷，温遥远远听见他喊人帮忙。

　　黑胖子怪叫着扑向女孩，骑坐在她肚子上，抬起粗糙大手，啪地甩了一耳光。

　　“滚！！！”那姑娘吓住了，愤怒又屈辱地哭喊。

　　温遥心火直冒，又急又气，越是急越站不起来，疙瘩一下崴了右脚，疼得他汗流浃背。

　　就是这千钧一发的当口，有个人从天而降。至少在温遥的视角看去，那少年真像是天上派下来的。

　　他不知从哪儿出现，一记擒拿捏住黑胖子肩骨。

　　磕哒。那是肩骨错位的声音。

　　温遥瞬间毛骨悚然，抬手抹掉脸上糊的血水，竭力瞪大眼睛看清来者。

　　女孩都愣住了，完全忘记了哭喊，并非惊讶于来救他的人有多帅，而是恐惧于这白皮少年下手足够狠。

　　突如其来的肩骨错位，黑胖子毫无防备，发出了难听的惨叫。而少年这一下使他完全失去反抗能力，紧接着，他抬腿横踢。

　　即便温遥是旁观者，也能感受到那一下蕴藏了多大的力量，据说人类使尽全力的扫踢重量在吨位级。温遥甚至听到了疾速的风声。

　　接近两百公斤的黑胖子，就那么干脆直接地被扫了出去。

　　黑胖子闷哼一声，面朝下摔在地上，甚至滑出去了一段距离，侧脸被地面细碎的砂石磨破，他半闭眼睛，四肢并用，想爬起来做困兽之挣。

　　然而来者完全没给他这样的机会。

　　就在黑胖子短暂爬起来的间隙，那少年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提起胖子衣领，老鹰丢小鸡一样摔进杂物里，废纸壳堆积成的小山顿时七零八落地崩塌下来。

　　黑胖子歪在里边，再也站不起来，捂着自己肩膀打滚，哎哟直叫唤。

　　温遥倒抽凉气，绝对暴力面前，体重又是另一回事了。

　　就在这时候，魏延泽踉跄得跑进来，他被那四个混混追的够呛，定型啫喱梳好的骚包发型已然凌乱，衬衫揉皱，裤子上破了洞，边喘气边拉住少年：“别打了别打了，你总不想一来宁北就闹出人命吧！想想你爸怎么说你的？！”

　　少年脚下踢踹没停，然而就在他揍人的时候，依旧面无表情得像个行刑机器人。

　　“陆时宇！”魏延泽焦急大喊：“够了！”

　　名叫陆时宇的少年一脚还悬在空中，黑胖子在他脚底蜷缩成一团，鼻青脸肿地哭泣求饶。

　　他收回那只脚，双手插进裤兜，形容冷漠，仿佛单打独斗干翻了五个混混的不是他。

　　魏延泽见他停手，大松口气，跑回巷子里查看情况。

　　那女孩和温遥都受了伤，温遥脚崴了站不起来，女孩抱着LV包包哭得喘不上气。

　　“先帮她吧。”温遥指了指女孩：“我休息一下。”他感激地说：“谢谢学长。”

　　要不是魏延泽及时赶到，指不定今天发生些什么，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精神松懈下来，温遥才感到身上密密麻麻的疼，有些地方揍出了淤青，挨了好几棍子的后背火辣辣的疼，因为失血缺氧，眼前晕乎起来，他大口喘气，胸前些微刺痛。

　　“时宇，来扶一下。”魏延泽喊道。

　　陆时宇走过来，看了眼女孩，最后视线移向温遥，他弯下身。温遥恰好抬头，两个人视线撞上，温遥第一感觉是，这双眼睛真好看，第二感觉是，就是冷得发慌。

　　破皮流血的嘴角张开，尝到了一点铁锈味，“谢谢……”他嗓音嘶哑地说。

　　陆时宇没说话，把他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忽然抓住温遥的脚腕。

　　那双手哪怕经过激烈的打斗，也凉得仿佛冰块，温遥打了个寒颤。

　　还来不及浮出害怕或紧张的情绪，魏延泽倒是紧张起来，慌乱地拉住他：“这是我学弟，不是坏人，别欺负他！”

　　看来此人有过不分青红皂白揍人的前科。魏延泽担心他伤害温遥。

　　的确，刚才陆时宇揍人一幕，给他俩留下的印象实在过于深刻，那种行云流水般的打击，招招直逼要害，尤其那一脚横踢，温遥和女孩都听到骨折的声音。

　　咔嚓一下，极度轻微，却足以令人毛骨悚然。

　　比起混混，那女孩对陆时宇的恐惧有增无减，被陆时宇一眼扫过的时候，她立刻躲到魏延泽身后，也不哭了，就抱着包包瑟瑟发抖。

　　陆时宇大约也知道自己在别人心中的第一印象，冷冷地哼了一声，不屑于解释。

　　温遥呆怔了似的，愣愣地望着他，因为疼痛潮水般争先恐后挤进脑海，脑子里还不大清明，只感到皮肤相接处，像贴上了三尺寒冰。

　　“好凉。”温遥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因为失血。”陆时宇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温遥怔住，全程没开过口的天降杀神竟然说话了。他张了张嘴：“…哦…”

　　那双手握住他右脚踝，在温遥反应过来前，咔嚓。

　　“嗷——”温遥痛呼：“疼！！！”

　　陆时宇放开他。

　　温遥疼得眼泪鼻涕一起冒出来。

　　刚才脚踝脱臼，陆时宇顺手帮他掰正。

　　那几个混混已经互相搀扶着跑远了，魏延泽朝他们逃跑的方向啐道：“狗杂种，晦气！”

　　温遥歇了一会儿，脚踝处剧痛逐渐散去，他扶着墙勉强能站起来。

　　陆时宇并没有扶他的意思，两只手插着兜，就看着他一瘸一拐往前走。

　　魏延泽催促：“时宇，你帮他一把。”

　　温遥连忙摆手表示：“我能走，谢谢学长！”

　　陆时宇刚拿出半截的双手又揣了回去，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谁看了都要夸一句阎王爷。

　　魏延泽新买的大红跑车十分惹眼地停在路边，几个人正要上车，温遥忽然想起似的，返回煎饼大爷摊前，他的包还在这儿呢。

　　虽然温遥鼻青脸肿还丢了眼镜，煎饼大爷还是一眼就认出他，忙站起身把书包和塑料编织袋递给他。

　　温遥囫囵道谢，煎饼大爷杵在那儿，紧张地说不出话，一个劲儿揉搓双手。

　　魏延泽过来帮他拿包和行李袋，放进自己的后备箱。

　　豪车和塑料编织袋，要多不搭就多不搭，就像劳斯莱斯里坐了个进城的打工仔。

　　但魏延泽并没有嫌弃之意，温遥出身农村单亲家庭，家里边比较困难，这他是知道的。

　　温遥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和魏延泽一左一右地提着塑料编织袋，放上车后，他也觉得自己的东西配不上放人家这么好的车里，歉疚又感激：“谢谢学长，今天真的添麻烦了。”

　　“人没事就好。”魏延泽叹口气，拍了拍他肩膀：“先去医院。”

　　“…不用！”温遥下意识摇头，他感觉自己没啥大问题，稍稍休息两天就行。去医院又得花钱，他实在没那个本钱往医院跑。

　　不常来往的小舅给的那四百，他也不敢用，想着存起来哪天还回去。

　　出发前，刘丽蓉从枕头底下数出五百块，有整有零，细细地来回数了好几遍，才珍而重之地放进温遥书包夹层里，这钱要用到他上大学。

　　他和刘丽蓉都商量好了，先去上学，申请学校的助学贷款，等刘丽蓉把地买给小舅，拿到钱了，就帮温遥交还学费。

　　五百块，省着用，能用很久。

　　但假如去医院，那钱还没捂热就没了。

　　魏延泽纳闷，盯着他瞧，鼻青脸肿头破血流，这恐怕不能叫没事。

　　“去医院吧。”被救的女孩终于缓过来，怯怯地说：“我给钱。你救了我，应该的。”

　　温遥并不想无缘无故欠人情，他帮女孩是出于看不下去，但打架把事情闹大的是他自己，况且一说到让别人花钱，来自刘丽蓉不欠人情的严格家教，他总觉得这样过意不去。

　　“没关系。”温遥强撑着，艰难地扯了下破皮的唇角：“休息会儿就好了。”

　　魏延泽满脸狐疑，温遥抓紧书包袋子，低着头，一副倔强模样，对去医院这个提议，显出了十万分的抗拒。

　　“那行吧。”魏延泽没有坚持，温遥松口气。

　　魏延泽捏拳，大拇指伸出，朝车门一戳：“来，先上车。”

　　虽然温遥不打算进医院，但魏延泽受了些皮外伤，那女孩腹部挨了一拳，也有淤青，所以魏延泽仍然决定先开车把女孩送到医院。

　　女士当然坐前边，魏延泽让她坐副驾驶。至于温遥，魏延泽看向陆时宇：“你不介意旁边坐个人吧？”

　　陆时宇这个人，长得都比一般同龄人高大，再加上刚才那狠毒的拳脚功夫，着实令人心生畏惧。温遥不免有些害怕，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望向陆时宇。

　　然而陆时宇没什么表示，一如来时那般漠然，双手插兜绕过车尾，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谢谢。”温遥小声说，说完才意识到对方应该听不见了。

　　陆时宇拿开了座位上的《Nature》。

　　魏延泽帮温遥打开车门，努了努下巴：“进去。说起来，陆时宇跟我一届的，温遥，你这种好学生应该听说过他吧。”

　　“陆时宇？”温遥吸了吸鼻子。

　　陆时宇摊开《Nature》，倾身拿了车前匣半包卫生纸，随手丢给温遥。

　　温遥慌慌张张接过，扭头看他，打完架的脑子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但终于有空抽出一丝空隙，仔细回忆陆时宇这个名字。

　　他忽然想起来：“是那个！零六届那个很厉害的大佬吗？！”

　　魏延泽坐到驾驶位上，笑声爽朗：“对，就是他。”

　　温遥张大嘴，毫不掩饰他的震惊。

　　好学生对强于自己的好学生有种天然的崇拜之情，温遥已经在用顶礼膜拜的目光望着陆时宇了。

　　物理数学双竞赛满分大佬，全国英语演讲赛冠军，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顶级社会主义花朵，天天被老师们挂在嘴上那个传说中的陆时宇。

　　他的成绩，宁北大学附属高中建校以来，都没有能望其项背者。

　　“陆学长…”温遥崇拜道：“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陆时宇皱了下眉头，魏延泽被他逗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拍打方向盘：“时宇，你的小迷弟。”

　　陆时宇是个天才，他们班主任这样评价，在宁北附高一大堆头悬梁锥刺骨的小镇做题家的衬托下，陆时宇像个傲视全省的少年英才。

　　连校领导都对他寄予厚望。

　　说起来，这么有名的人物，温遥却连他本人都没见过。

　　大概也跟自己有关系，高中三年，忙着埋头学习和考试，他比任何人都勤奋，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十个小时吃饭睡觉时间，他把自己的时间精确规划到分钟，争分夺秒地坐在教室里学习。

　　对于他这样的农村子弟来说，要想出人头地，学习是唯一出路。他不想辜负刘丽蓉的期望。

　　所以温遥的娱乐时间从来都很少，他的个人生活也乏善可陈，总是埋在纸张里，看书，学习，做题，考试，吃饭，睡觉。

　　再加上陆时宇本人非常低调，鲜少抛头露面，什么学生代表讲话他一概拒绝，所以温遥没见过他也挺正常。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物，后来却——

　　温遥小心翼翼地蜷缩在车门边，不大敢靠近陆时宇，就像弱小的草食动物，惶恐于侵入大型肉食动物的领地。他一边擦去身上血渍，一边眼角余光偷偷打量陆时宇。

　　少年侧对他，皮肤白得像在反光。

　　将要成熟却尚青涩的年纪，陆时宇坐在那儿，美得像希腊神话里最年轻的神祇。

　　温遥眨巴眼，好奇心爆棚。为什么在拿到清北双保送名额后，陆时宇却放弃竞赛，转而参加高考，然后拿着一个接近满分的分数，转头进了内陆另一所985，当时这事闹得校领导都没坐住。

　　而陆时宇去的那所学校，温遥咽口唾沫，恰好是他第一志愿上的X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