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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3、

      那时候宁北车站还没修好,零六年的时候省政府决定大力建设西部省会城市,以点带面带动整个渝西省的发展。

      常言道,要发展,先修路。于是省政府向□□申请,批了很大一笔款项,用于打通西部城市与其他省市的交通要道。

      宁北火车站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决定动工重修的。

      温遥背着书包,提着塑料编织袋下车,漫天灰尘扑面而来,呛得他连连好几个咳嗽。

      这才过去半个暑假,记忆中朴实无华仿佛上个年代产物的火车站,就这样被挖掘机推平了,只勉强留下了几条狭窄甬道,供各路旅客出入。

      宁北火车站周边治安不太好,温遥每次来这里,都万分小心。

      他把书包背在身前,跟随人流慢吞吞地挪动,终于走出塑料布围成的甬道。

      施工的声音异常刺耳,温遥回头看了眼,高高的手脚架上,工人们汗流浃背。而不远处,几幢新楼房正在动工,到处都是河沙、混凝土和水泥,挖掘机和起重机停在路边,操作他们的司机身穿灰夹克,站在路灯旁抽烟。

      温遥不敢大口呼吸,空气弥漫着柏油的气味。

      他拖着行李疾步走到大路上,几个混混在巷子里盯着过路旅客,温遥一扭头,视线不期然与他们撞上,悚然一惊,慌忙挪开眼睛。

      刚来这边上高中的时候,也被小混混围过,才开始温遥心疼钱,不给他们,被那帮小混混揍了一顿,发现去医院更花钱,从那以后就选择花点钱息事宁人。

      当然,不被盯上才是最好的。

      温遥没有手机,不好联系人,只能站在约定好的地方,等他那位学长来接他。

      那家酒店在宁北靠近市中心的位置,和火车站有一段距离,路过的出租司机在他面前停下,鸣笛问他走不走。温遥摆手,出租走了。

      来之前其实问过地址,但魏延泽说他一个人不好找地方,让他就在火车站边上等。学长好意,到底没推辞过。温遥只有傻呆呆地站着等。

      其实混混们一开始真的没有盯上温遥。

      戴着黑框眼镜,一张清瘦的娃娃脸,提着一看就是农村来的塑料编织袋,胸前的书包已经洗得褪色,怎么瞧都不像是能榨出油水来的模样。

      对于这帮无所事事的年轻街溜子来说,一个毫无油水的学生崽,当然比不上一位穿着靓丽的年轻女孩,尤其是,这女孩身边还没有别的同路人。

      温遥站着的大路边就是一条小巷道,那巷子里堆满了各种废品,一到夏天味道难闻,所以很少有人进去,反倒让那些混混当做了根据地。

      那些人从巷子里走出来,温遥站直身体,警惕地盯住了他们。那帮小混混朝他走过来,温遥浑身汗毛倒竖,要不是行李拖累,他能当场撒丫子跑路。

      他紧紧揪着手里的行李袋,心想这帮人要是上来,抡起袋子能砸一个是一个。

      一共五个小混混。温遥咽口唾沫。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跑还是不跑时,那帮人却径直掠过他,甚至连斜眼都懒得甩他一个。

      他们走到温遥身后,温遥跟着回转身。

      麻子脸的小混混叫住了他旁边的女孩:“美女,请你喝酒,去不去?”

      那女孩披着染成亮黄色的头发,穿一条超短裙和紧身上衣,肩膀上挎着LV的宝宝,手腕上还戴了各种亮晶晶的首饰。她毫不掩饰对麻子脸的厌恶:“滚!”

      争端起的很突然。

      温遥还处于一脸懵逼的状态,那麻子脸伙同剩下四个人,一左一右地抓住女孩胳膊,试图将她拖走。

      那会儿火车站人流非常大,没有人会特意去关心路边某起突发争端,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忙忙碌碌地投入到人群的洪流中。

      或者,路人们即便发现了,也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去惹这帮看穿着就不好对付的二流子。

      所以温遥的处境就变得很尴尬,他是距离最近的人,亲眼目睹这起争端。假如他什么也不管,也没有人会闲得无聊去责怪他。

      何况他还提着行李,胸前的书包装着刘丽蓉省吃俭用下来的五百块,和小舅偷偷给他的四百。

      女孩被拖进巷子,她不肯求饶,大叫大骂,但没有人帮她。

      温遥眼睁睁看着他们进到巷子里,争吵过程中,女孩上衣都被扯坏了,露出胸衣肩带。

      “……”温遥环顾四周,到处都在重修的火车站旁,只有一家煎饼摊子开着,但天气太热,煎饼摊没什么生意,做煎饼的老大爷也看着这边。

      “爷爷,”温遥急匆匆地过去,“您能帮我看一下行李和书包吗,我马上回来。”

      烙饼大爷似乎猜到他要做什么,忙让开自己一小块摊子,给他放东西,焦急地说:“快去嘛,小心点哈!”

      “可以…帮忙报个警吗?”温遥手心出汗,大爷犹豫:“派出所到这儿有点远哦。”

      为了修火车站,周边建筑设施都拆的差不多了,以前的电话亭也拆了。

      女孩的叫喊声越来越微弱,她被拖进巷子里,就更没有人看见了去救她了。

      来不及思索许多,温遥只能把背包和行李托付给素不相识的煎饼大爷,随手捡了一块板砖,头脑发热地冲了进去。

      从小干农活抬重物的人,看上去清瘦,论力气其实不输于这帮只会欺负老弱妇孺的混混。

      温遥咬着牙,先是出其不意地照着背对他的麻子脸一板砖。

      聪明的人越慌乱时越冷静,他知道下手时要拿捏住力道,板砖这种东西下去要出人命,当然不能真的下狠手往死里拍。

      麻子脸后脖子那儿被砸了,吓得他原地跳起来,几个混混同时回头,就看见刚才还兔子似的蜷缩着的娃娃脸满脸凶相,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我报警了!”温遥大声道:“警察马上就来!”

      “操.你妈!!!”麻子脸大骂,他后颈窝给温遥一下拍肿了,火辣辣的疼。

      麻子脸旁边的歪脖子本能在扒女孩的首饰,看见大哥挨打,放开女孩上前道:“你有多远滚多远,没长眼睛噻?”

      “她又不认识你们。”温遥越害怕,表面上越镇静,怒目而视:“你们抢她东西干什么?”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抢了!”歪脖子冷笑:“我们就是瞧那东西好看,取下来瞅瞅。”

      温遥浑身都在发抖,语气却纹丝不动:“她不愿意!”

      麻子脸嘿嘿笑:“毛都没长齐,学别人英雄救美?你也配?不信你问她,我们就是看看。”

      温遥望向女孩,女孩尖叫:“滚!”

      其实这时候,破财消灾才是上策,但女孩显然没有这个想法,她甚至反手去夺吊梢眼手中的LV包包。女孩朝温遥求助:“我不想给他们——”

      温遥深吸口气,握住板砖的手捏得更紧。

      *

      魏延泽去机场接了个朋友,因此来迟了,等他到火车站的时候,却没有看见温遥。

      他把自己新买的跑车停在路边,朝约定好的地方望去,左看右看横看竖看,也没有瞧见温遥半个人影。魏延泽有些纳闷,跑车后座的人敲了敲车窗。

      魏延泽闻声回头,车窗落下来,露出少年的侧脸,冷冰冰的白,皮肤甚至有些病态的苍白,他整个人笼罩在由车门和车窗构成的阴影中,低声问他的朋友:“你要接的学弟呢?”

      “没见着啊,”魏延泽也纳闷,“我不是让他在这儿等这么,温遥平常很听话的啊。”

      车内少年冷漠道:“去找找吧。”

      “诶诶,好,”魏延泽走回来,“那你在车里等会儿,我马上来。”

      那少年不说话了,黝黑的眸子转回去,低头看自己双手间摊开的那本全英文《Nature》。

      车窗升回去,只留了一条缝。

      “真是个怪胎。”魏延泽小声诋毁好友。

      那么小的声音,车窗却再度落了下来,少年冷如冰刀的视线投射过来,魏延泽忙改口:“时宇,你看的东西我们都看不懂,你简直是个小天才!”

      “………”

      车窗重又升回去,魏延泽长长地吁口气。

      那话咋说来着,天才和怪胎,仅有一线之隔。

      魏延泽耸耸肩,四处去寻找温遥的踪迹了。

      小学弟是在一次校庆活动中认识的。

      他们那高中,实行军事化管理,学生每天除了学习还是学习,这事儿连教育局都看不下去,找了校领导去谈话,说都是十几岁的娃娃,成天到晚的学学学,学傻了怎么办?

      学生,不仅要学习,还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校领导挨了一顿批,回去后痛定思痛,大手一挥说:“这样吧,咱们每年搞个校庆活动,春夏天开运动会,秋冬季呢,咱们搞校庆,热热闹闹地搞,给学生们放松放松!”

      校庆搞得挺像游园祭,各个社团、班级在操场摆摊,除了运动会,校园庆那三天就是整个学校最热闹的时候。

      温遥当时被拉进了围棋社,其实他压根不会下围棋,但围棋社缺个干后勤的主力。

      他们社团人少,毕竟会下围棋的人在少数,就那么几个人摆摊迎客,没人在后边帮忙换棋盘洗棋子清理卫生。

      温遥被好友骗进社团,进去后才知道自己不是去学棋的,而是去干卫生工作的。

      冤大头小温同学得知真相后,没气没恼,帮着好友把校庆那三天的后勤工作打理得紧紧有条。恰好魏延泽就是围棋社社长,就在那时认识了任劳任怨的学弟温遥。

      魏延泽始终记得这份人情,高中毕业后温遥想攒大学学费,魏延泽得知这事,顺水推舟邀请他来自家酒店兼职,总比在外边打些乱七八糟的零工好。

      外边坏人多,魏学长是这么想的,小学弟单纯善良,被骗了怎么办。

      魏延泽狐疑着听话的小学弟能去哪儿,温遥从来守时,魏延泽相信他不会迟到。

      说了在这个点等,温遥就一定会出现。魏延泽走了几步,煎饼摊大爷坐在竹凳上,探长脑袋打量那巷子里边,他脚边放了塑料编织袋和洗得褪色的灰色书包。

      “大叔,”魏延泽礼貌地询问,“请问您见过一个高中生吗,戴着黑框眼镜,娃娃脸。”

      其实魏延泽描述得非常简陋,温遥的相貌并不出众,投入人群里没人会多看一眼那种。

      但黑框眼镜这个标志实在令人印象深刻,烙饼大爷一拍大腿,站起来指着巷道里:“是不是那个学生崽哇,就那姑娘去了,你快去瞧瞧,好几个二流子围到他们!”

      出事了!

      魏延泽心下一惊,拿手机打了一通电话,便拔腿跑进恶臭难闻的巷子里。

      大爷目送他的背影钻进巷中,摇了摇头,谈口气坐下来,忽然盯住了温遥的书包。

      那高中崽宝贝着这书包呢,不背后边,背胸前。里边应该放着贵重的东西吧。

      煎饼大爷两只手在膝盖上不安地揉搓。

      魏延泽踹开堆积成山的废纸壳,扑入眼帘的是一片乱象。

      看似瘦小的温遥和混混们打成一团,鼻子耳朵嘴巴都出了血,他手里的板砖早不见了,打架真急了眼,直接上牙,咬住其中一个混混的胳膊,死死地不松手,对方操起木棍砸他后背。

      那姑娘缩在角落里,抱紧了自己的LV,恐惧地低声啜泣。

      温遥脑袋挨了一棒,满脸是血。

      魏延泽大叫一声冲上前,抬脚踹开拿棍子打温遥的吊梢眼,几个混混眼见又来一个对手,打出了狠劲,不肯服输,操起短棍朝魏延泽砸去。

      “妈的!”魏延泽啐了口,这帮混混显然是被难缠的温遥搞疯了,不管不顾朝他下狠手。

      双拳毕竟难敌四腿,魏延泽咬牙,侧身躲开一击,回转瞬间抬腿后踢,刚踹开歪脖子,麻子脸就大喊大叫着扑了上来。

      温遥显然没多少力气了,犹如强弩之末,魏延泽这个帮手到来,神经骤然松懈下去,他绷断了最后一根弦,衣裳沾着血被黑胖子按进一堆杂物间。

      魏延泽急了,大喊:“温遥!!!”

      要是把陆时宇也叫上就好了,电光火石间,魏延泽只恨没多带个帮手来。

      陆时宇从小练泰拳,且天赋异禀,十几岁时就能把他的泰拳师傅揍得奄奄一息。

      那家伙,就是个实打实的怪胎。魏延泽边打边退,试图借机出巷子叫陆时宇。

      陆时宇合上《Nature》,眼角余光扫过窗外,先前与魏延泽交谈的煎饼摊老板压低了身子,在他脚边的灰色背包里翻找着什么。

      “……”他看了眼时间,魏延泽出去有一会儿了,二十一分钟零十六秒。陆时宇打他电话,没人接。

      他拿开《Nature》,推车门下车。

      煎饼摊老板吓了一跳,掀了眼皮小心翼翼瞅了眼陆时宇。

      突然出现的少年,皮肤白似近乎病态的苍白,手长脚长,个子至少一米八,模样非常出众,鼻梁细长硬挺,眼睛很深,眼珠是纯粹的漆黑色,所有光线照进去,像淹没在无法逃逸的黑洞。

      陆时宇只是看了眼煎饼摊大爷,并没有任何多余举动,越过他径直步向那条小巷。

      他听见了打斗声。

      魏延泽有些狼狈地窜出来,边逃跑边呐喊:“时宇,快来帮忙!——”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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