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臣之祸》送清

13、013章

　　第13章
　　“你走吧。”

　　谢玉允一把推开姜戚，眸中只剩绝望二字。

　　他不愿细想姜戚做后妃的过程，只觉心如刀绞。

　　“玉允，你这是怎么了？”

　　“我宁愿死在这里，也不希望你救我。”

　　谢玉允轻声，一字一句含着血泪，他怎忍心去责怪姜戚。

　　“久别重逢，何苦争执，不妨坐下来好好喝杯茶。”

　　裴锦见到了火候，提着茶壶走上前。将茶碗搁在木桌上头，斟上两盏。

　　茶香四溢，姜戚不解转眸看向裴锦，他还想做什么？

　　“这是官家御赐的茶，上好的武夷大红袍。只可惜今年春上那批还没收，所以是陈茶。”

　　谢玉允皱眉，裴锦说的话听着不显，却句句都是讽刺。

　　“罪臣不配喝这样好的茶。”

　　“官家特意赏给你俩的。”

　　裴锦轻笑，大颂有一规矩，夫妻分开时皆要饮和离茶。

　　谢玉允见裴锦一口一个官家御赐，不想也知道这陈茶的意思是什么。他紧紧攥住锁链，“罪臣不配。”

　　“谢大人，您何苦同我在这置气呢。”裴锦淡然一笑，将茶壶砰一声搁到桌上。“谁不知道我不过是个奴才，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姜戚咬唇，她心下也不知裴锦所说是真是假。

　　“那就劳烦裴大人回禀官家，这茶罪臣不会喝。”

　　谢玉允心中始终不想承认，姜戚已经是官家的女人。他不愿喝这碗和离茶，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姜戚同自己再无瓜葛。

　　“贡院数百条人命可都在这碗茶上了。”

　　裴锦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官家如何能这般草率，科场舞弊并非实情，那数百名考生日后都是大颂栋梁，岂能一言以蔽之！”

　　“奴才不懂这些个，官家的意思奴才只是照办。”

　　裴锦蜻蜓点水般在二人身上扫了一眼，信手将茶碗推到谢玉允面前。

　　“总归只是走个流程，谢大人看开些。”

　　喝了这碗茶，姜戚就不再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当年轰动整个汴京城的定亲仪式，也会就此作罢。

　　裴锦是要让谢玉允亲手把姜戚推开，让姜戚明白前方那荆棘丛生的路也有谢玉允的助力。

　　“喝吧，谢大人。”

　　数百考生大半是谢家门生，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谢玉允的兄弟。

　　他低眸，茶汤在炽热的光线下澄亮无比。

　　“戚儿。”

　　谢玉允开口，神情悲戚，不必再说下面的话姜戚便以知晓他心中所想。

　　“好。”姜戚何尝不知这是和离茶，她竟然瞧裴锦沏了一路。姜戚苦笑，率先端起茶盏。

　　“抱歉。”谢玉允低声道，此时的他比受了万般刑罚还要痛苦。

　　“今生是我俩有缘无分，不要紧的。”姜戚摇头，仍旧温柔的望着谢玉允。“往事繁花锦簇，纵使一朝散去，妾亦誓不能忘。”

　　说罢，姜戚仰头将那碗茶尽数饮下。

　　茶汤苦涩，却有回甘。她掩面起身，贡院数百名学子和她一人，谢玉允的选择无可厚非。

　　“谢大人，您还没喝呢。”

　　裴锦将剩下那碗亲自端到谢玉允手边。

　　“罪臣谢主隆恩。”谢玉允接过那碗茶，如壮士断腕般喝完，随即无力的将茶碗放回到桌面。

　　“谢大人是忠良之人，官家心里明镜似的。”

　　谢玉允自嘲般笑笑，忠良二字此刻像是在骂一条狗。

　　“姜小娘子，看也看过了，可以回去了吧。”

　　姜戚身子僵硬，低眸看向还跪在地上的谢玉允，微微颔首。

　　“戚儿。”

　　在姜戚即将走出囚牢之时，谢玉允喊住了她。

　　姜戚回眸看过去，只见谢玉允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他温润无双的脸此刻只有颓废灰暗。

　　“千万小心。”

　　短短四个字，姜戚眼泪忍不住往下流。她点头，捏着衣袖逃一般快步走了出去。

　　“谢大人，得罪了。”

　　裴锦微微拱手，随即大力带上了牢门。

　　————————

　　马车上是死一样的寂静，那令人难受的熏香似乎要比来时更为浓郁。

　　裴锦唇边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紧闭双眼养神。

　　马车经过汴京城最为繁华的地带，外头人声鼎沸，贩夫走卒的叫卖声络绎不绝。

　　车夫不知撞到了什么，紧急刹住马车。

　　姜戚勉强稳住身形，再抬眸去看裴锦，后者竟岿然不动。

　　“大人，好像撞上了一个小孩。”

　　车夫只是一个资历不深的小太监，也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事。

　　他可怜巴巴掀开车帘，马车前已经围了一大批人。

　　“死了没？”

　　裴锦气定神闲。

　　“好像还在动。”

　　“丢一锭银子就行了，这种事也要问本官？”

　　裴锦有点不耐烦，换了个姿势。

　　“是。”

　　车夫听话的走下马车，弯腰给那小孩一锭银子。

　　姜戚下意识掀开车帘朝地上望过去，竟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独身躺在马车旁，面色孱弱苍白，瞧着像是有不治之症。衣衫褴褛，像是个乞丐。

　　若是就这么放在大街上，哪怕给了银子也没人会送她去医馆吧。

　　“裴大人。”

　　裴锦抬眸看向姜戚，眼中只有漠然。

　　“至少带她去瞧大夫。”

　　“你跟谢玉允还真是一家人，自己都身陷囹圄了居然能想着救旁人。”

　　裴锦不可置信般轻笑，他无法理解姜戚的善心。

　　“我只是不想亲眼看着一条人命因我而死。”

　　裴锦睥睨的，用他那双古井一般深邃的双眼，轻描淡写掠过不远处躺在地面上的女孩的身体。

　　他并不在乎这一条人命，但他对于操纵姜戚倒是颇有兴趣。

　　“听闻你在万花楼曾以掌上舞名动天下，引得不少文人骚客替你题词编曲。且成名之后你便再没舞过，本官不才，很想见识见识第一花魁的舞姿。”

　　姜戚面色赫然变冷，她不舞是因为掌上舞难度奇高，当日她身量纤细尚未发育完全，故而能做到飘然若仙。

　　可现下她若要做，便是勉力为之，定会伤筋动骨。

　　“怎么，你不愿意？”

　　“愿意，不过那姑娘妾身想带在身边医治。”

　　姜戚复又看了一眼那姑娘的脸，眉骨略高，轮廓深邃，似乎是羌国人。

　　“姜小娘子很会得寸进尺。”裴锦拂袖，却还是颔首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