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1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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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次日一早，姜戚被噪音吵醒。
屋外已经是春光大作，今日是立春，似乎能闻到不远处飘来的汤圆香味。
姜戚起身穿好衣裳，惊喜发觉眼前模糊的影子又清晰了很多。
这大夫实在有些本事，看来不出三日她的眼便要好全了。姜戚咬唇，不管前路如何坎坷，有双得力的眼总归是好事。
窗外小太监们正在埋琴师的尸体，锄头敲得砰砰作响。
“这琴师也真是可怜，昨夜里被活生生勒死的。”
“哪里称得上可怜，昨儿个你不是没瞧见，这厮眼珠子都恨不得黏到姜小娘子脸上去。”
姜戚胸口那个恶心想吐的感觉又涌了出来，裴锦不仅仅只是说说而已。她指尖颤抖，紧紧扣住窗格横木。
原本已经包扎好的伤口此刻又涌出丝丝斑驳的血丝，姜戚咬唇，眼泪滑落腮边。
“老祖宗，您回来了。”
“埋完了？”裴锦语气高昂，听起来心情很是不错。“弄的碎些，撒的远些，否则会烧根。”
裴锦低身摸了一把那山茶花一夜间长出的嫩芽，眉梢带着喜色。
“这花可是本官从滇西运来的，精贵着。”
“是，奴才一定好好照顾。”小太监毕恭毕敬颔首，没人将这么一条可怜的人命放在心上。
裴锦看完花后便往北边走来，姜戚匆忙擦去眼泪，转身坐回到椅子上。
门开了，裴锦脚步缓慢。
姜戚转眸看过去，今日能够模糊的看见裴锦的脸。同她所幻想的那张脸竟是截然不同，她本以为裴锦会是一个生的病态苍白的干瘦男人。
她捏拳，怎么也想不到裴锦竟生的这般巍峨若玉山，通身贵气逼人。花翎高挑，连带着那乌青色的高帽也平白添了三分凌人气势。
“姜小娘子起得倒是早。”
裴锦手中还端着一碗汤圆，他坐到姜戚身侧，挨得很近。
姜戚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胳膊不自觉做出防御的姿态。
“睡好了吗？”
“多谢裴大人关心。”
裴锦轻笑，随手将汤圆推到姜戚面前。
“吃汤圆，今日可是立春呢。”裴锦抱起胳膊，饶有兴致打量着姜戚。
他还以为今日会看见一个颓然废掉的女人，不料姜戚调整的居然这么快，至少从神色来看，她还没被完全压垮。
“这碗汤圆里头不会也包着人肉吧。”姜戚低声，显然是在嘲讽。
裴锦草菅人命，勒死一个琴师连眼皮都不眨，这种人送来的吃食会干净吗？
“原来你喜欢吃人肉汤圆，应当早些告知本官的。可惜今日只有黑芝麻的，小娘子凑合着用些吧。”
姜戚话里的刺裴锦毫不在意，他将身子俯的更近了些。
他的脸闯入姜戚本不清晰的视线，如同一道刺眼的亮光。在一瞬间，姜戚甚至能够看清他那浓密如羽扇的睫毛。
姜戚吓得转开脸，吓得脸色青白不接。
“看来今日真是好日子，你眼睛好了。”
裴锦伸手用指尖挑过姜戚颤动的睫毛，话里带了一丝戏弄。
姜戚没得再躲的余地，整个身体后仰在椅背。好日子？裴锦如何能恬不知耻说出这种话。
“怎么不吃？”
裴锦轻笑，端起汤圆递到姜戚嘴边。
“没胃口。”姜戚怎么可能会吃裴锦亲手送来的吃食，外面程琴师的尸体还没埋完呢。
“那真是可惜，本来本官今日打算带小娘子去昭狱。不过小娘子看起来也不感兴趣，那便算了吧。”
裴锦故作失落叹了口气，作势要将汤圆拿走。
姜戚精准握住他的手腕，眼神涌动。“我可以去见玉允了？”
“看来眼睛果真好的差不多了。”裴锦扬唇，低眸望着姜戚那只渗血的伤手。“仔细些，别弄翻了。”
“是不是只要我吃完，你便带我去昭狱见玉允？”
姜戚在意的却只有谢玉允。
“是。”裴锦冷笑，每每看见姜戚这般在意谢玉允，他心口便会莫名涌出一阵烦躁之火。
“好，我吃。”姜戚将汤圆夺过，像是不要命般往嘴里塞。
黑芝麻馅的汤圆分明是甜的，然姜戚舌尖却只有苦涩，她的眼泪嘀嗒嘀嗒落在碗中。
已经一个月了，她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过谢玉允了。
大理寺昭狱素来被称为地府炼狱，姜戚不敢细想，她的君子究竟受了多少苦楚。
一碗汤圆吃完，姜戚险些手软将碗跌落。
她勉强稳住，充满期待的望着裴锦。“裴大人，我吃完了。”
“蠢货。”裴锦分明要求姜戚吃完，可她真的吃完了，裴锦却没有感到半分高兴。
“裴大人……”姜戚蹙眉，“我可以去昭狱的，对吗？”
裴锦冷冷打量姜戚，女人的紧张和期待若七彩琉璃，晃得他眼疼。
“是，换身衣裳本宫带你去。”
昨日三堂会审开始，恭亲王被裴锦怼的哑口无言。故而今日谢家府门的封条已经揭下，而谢玉允也终于可以免于每日的严刑拷打。
他昨晚只有一个请求，那便是见姜戚一面。
裴锦深知，姜戚的执念便是谢玉允。如今她不愿服侍官家，那若是叫她见到了奄奄一息濒临死亡的谢玉允，那她还有得选吗？
因此裴锦十分痛快的应下了。
“多谢裴大人！我们何时启程。”
“等你换件衣裳就可以启程。”裴锦扬唇，拍了拍手。
一早便守在门外的小太监巴巴的端了锦衣进来，跪送到裴锦手边。
裴锦示意姜戚站起身，随即拿起那件宝蓝色锦袍在她身上比划了一下。
那衣裳极尽华丽，就连针脚处也皆是金丝。
姜戚自认在谢府瞧过不少好东西，却也从未见识过这般奢华之物。
“换上这件衣裳，本官便可以带你去见他了。”
“好。”
姜戚没有多想，她也来不及多想。她接过衣裳，转身快速跑进屏风后。
裴锦背手望着屏风后的美人，她身姿姣好，哪怕手脚仓皇也颇有美感。
他勾唇冷笑一声，低眸不再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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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礼监距离昭狱还有一段路程，这次裴锦同姜戚坐在了同一辆马车内。
马车不小，姜戚刻意隔得很远。
裴锦在烹茶，浓厚的茶叶香伴随着车上不知何种木质香料叫人闻了只觉得头晕。
“裴大人的香料闻起来很特别。”
姜戚不经意的提及。
裴锦瞥了她一眼，利落的洗头一道茶。“家乡之物，你们大颂人没闻过也属正常。”
“难怪这般陌生。”姜戚低眸，拿起帕子轻轻遮住鼻尖。
香味太熏人了，她心里很不舒服。
裴锦时辰掌握的刚好，等到昭狱时，他的茶刚好沏好。
只见他提起紫檀茶壶，另有带了两个茶盏装进木盒中。
“大人不是给自己沏的？”
姜戚有些意外。
“你们两个小别重逢，狱中不能饮酒，喝些好茶也是应当的。”
裴锦今日貌似格外体贴，他将茶壶提着，径直走下马车。
随即反手朝姜戚伸出胳膊，示意姜戚搭着下车。
“姜小娘子，怎么了？”
姜戚并不习惯裴锦这莫名的恭顺，她摇头，选择自己跳下马车。
昭狱的铁门没有丝毫改变，姜戚抬眸望向那座高大威猛的狴犴石像，想起那日她独自跪在昭狱前求情的场景。
寒风萧瑟，此刻竟也恍若隔日了。
“裴大人，姜戚……姜小娘子。”
陈浩一早便在大门口等着了，他笑吟吟迎上前来，看见姜戚身上的服饰，他吓得脸色巨变。
怎会……怎会是这样。
陈浩下意识看向裴锦，后者却仅仅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多话。
“将门打开吧，陈大人。”
裴锦手边尚且提着装茶壶的木盒，他慵懒开腔。
铁门随着他的话音缓慢打开，姜戚的心也近乎要跳到嗓子眼。
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在昭狱中见谢玉允的场景，她曾经以为自己会控制不住飞奔进去，可是真正到了这一刻，姜戚才发觉她脚步沉重，居然没有进去的勇气。
“裴大人，姜小娘子，请进。”
陈浩微微拱手，走在前头带路。
“走吧，小娘子。”裴锦显然看出了姜戚的惧意，他不屑的冷笑一声，率先往前走去。
昭狱统共分为三层，最外面的那一层只是一些鸡鸣狗盗之徒，故而还算平和。
中间一层都是要犯，几乎都是死刑犯，故而怨气沸天，狰狞恐怖。犯人们知道求生无望，甚至会在狱中大打出手，常常有错手打死人的。姜戚走过时，正巧碰到狱卒在拖拽尸体，害得她险些吐出来。
“小娘子，你待会见到谢玉允时可千万别摆出这幅模样，否则会多伤他的心呐。”裴锦回眸瞧了姜戚一眼，不咸不淡的嘲讽。
姜戚摇头，用帕子捂着嘴加快了脚步。
穿过第二层，前面又是一道比大门还要高的铜门。这后面关押的便是如同谢玉允这类的所谓贵胄囚犯。
人不多，却非富即贵。除却谢玉允外，身份最高的便是当今官家的三个亲兄弟，已经关在里面将近十年了。
“稍等，下官去开门。”
这里的铜门只有陈浩有钥匙，他打开门锁，又派了十个狱卒才将门推开。
刺耳的声音叫姜戚头皮发麻，她原本以为会看到阴暗恐怖的狱室，没想到里头竟灯火通明，干净整洁。
“这里头下官便不进去了，裴大人和姜小娘子请自行进去。”
陈浩是谢家门生，他要避嫌。
“嗯。”
裴锦颔首，他之前来过，也算得上熟门熟路。
他带着姜戚继续往里走，叫姜戚更为意外的是，里头每个牢房都是封闭的，除却一扇窗户外根本看不到里面。
“谢玉允是前几天送进来的。”
裴锦低声解释，“起先他被关在第二层。”
姜戚心疼的抬眸，手已然下意识握紧。
“恭亲王想让他在牢里就死，若非本官，你恐怕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裴锦停留在一扇牢门前，从腰间拿出钥匙插进去。
啪嗒一声，门锁被打开。铁门自然开了一个缝隙，里头传来铁链抖动的声音。
姜戚的指甲近乎要掐进掌心肉里，她含泪推开门。
四目相对，潸然泪下。
她的玉允，她的翩翩公子，此刻蓬头垢面身形佝偻，手脚并行正在朝门口爬来。
“别看我！”谢玉允慌忙用手捂住脸，铁链被他自己狠狠甩在自己身上，可他顾不上疼，下意识往回爬，恨不得将整个身子都埋进地里，彻底腐烂。
“玉允。”
姜戚跑上前，从后紧紧抱住谢玉允。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
“你不能看见我这样！为何来之前没人告诉我！”谢玉允一生高傲，他是高岭之花从未沾染过半分尘埃。
让他此番瘦骨嶙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出现在自己心上人面前，实在是比杀了他还要折磨。他提出见姜戚，却没想过裴锦居然会这么快将姜戚带来。
“我怎么会嫌弃你，玉允。”姜戚重重摇头，她原本想的是千万不要在玉允面前哭，可是看见这样的他，姜戚心如刀割，她怎么忍得住。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永远都是我的心上人。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姜戚坚定而又温柔的转到谢玉允面前。
她捧起未婚夫的脸，真诚的望着他。
“没事的，玉允，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
“戚儿。”谢玉允眼眶像是充了血般，他原本温润的嗓音此刻沙哑沉闷，望着姜戚温柔的双眸，他控制不住的将美人抱在怀中。
“抱歉，我没能兑现诺言。”谢玉允此生只想给姜戚一个安稳人生，曾经的他自诩一定能做到，却没想到一朝祸起，他居然连自己都保不住。
“你我虽未成亲，但早就已是夫妻。既为夫妻，自然要相互扶持，何谈抱歉？”姜戚摇头，轻声安慰道。
裴锦冷眼看着这一对小情人互诉衷肠，闲的无聊靠在了门框上。
这世间情爱大多如朝霞，顷刻间烟消云散。二人如今情比金坚，可待会他只需一句话便能彻底摧毁。
“我会拼尽全力救你，救谢家的。”
谢玉允听到姜戚说这句话，心口更是愧疚横生。
“你不要插手此事，护好自己才是要紧。”
“谢大人，那你可就说错了。若是没有姜小娘子，本官可不会费尽心思帮你脱罪。”
谢玉允这才意识到裴锦也在，他抬眸，正巧对上裴锦这双似笑非笑的眼。
他低头看向姜戚，只一眼，身子便抖若筛糠。
“戚儿！”
姜戚从谢玉允怀中抬头，她无助的望着谢玉允。为何裴锦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说出来，他为何要这么迫不及待告诉玉允真相！
“我不是告诉过你，只需护好自己吗？”
姜戚的这身锦衣刺痛了谢玉允的眼，难怪，难怪裴锦会突然插手，原来姜戚已经做了后妃。他谢玉允一生矜贵，没料到居然会逼得自己的女人卖身求生。
他有什么资格做谢氏子孙？有什么资格做姜戚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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