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水摸金》六味桔子粥

83、针蜂相对

　　王五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地问秋风：“怎么了，这里也有野兽吗？”
　　“不，比野兽更难对付！快跑！”秋风不由分说，拉起王五的手迅速朝竹棚跑去，百花谷里地势平坦，没有遮掩物，两间竹棚就是最安全的庇护处了。
　　两人所在的蜂房位置距离竹棚约有七八十米远，还没等他俩跑到竹棚前，三条大黑狗冲出花丛，拦住他们的去路，眼露凶光，对着他们狂吠不已，四周的矮树丛里也陆续钻出来七八个手执叉耙锄棍、蒙着头脸的年轻人。
　　王五本就是山村里的孩子王，并没把这群小混混和几条家狗放在眼里，他从地上捡起一根粗枝，抡起来朝黑狗冲过去，喉咙里还发出刺耳的怪叫声，领头的大黑狗闪避不及，头上挨了他一棍，疼得嗷呜直叫满地打滚，另外两条狗都被他吓懵了，屁滚尿流地远远躲了开去。
　　这时候那几个男仔已经把王五、秋风和小黄围了起来，为首那个黝黑肤色的小伙子拉下蒙脸的面巾，露出豁牙一脸坏笑地大声说道：“哟，丑八怪，上哪儿找来的帮手，长得跟野人一样，还真是门当户对呀。”
　　他一说完，几个围着的男孩一起哄笑了起来，这也难怪，王五包着纱布躺在床上风干了半个月，头上毛发粗野生长，乱蓬蓬的不修边幅，还穿着一套不知道秋风从哪里凑出来的旧衣服，显得又短又破很不合身。
　　秋风冷冰冰地回应：“断牙，你没被蜂蛰够，又想来找虐？你们野狼帮无非仗着人多欺凌弱小，咋啦，一个刚下地的病人，就把你吓着了？”
　　断牙收起脸上的嬉笑，恶狠狠地说：“丑八怪，有本事光明正大地较量，尽使些阴毒招数，又弄毒花毒草，又放毒蜂，抢了我的狗，还三番五次弄伤我野狼帮的人。小爷今天有备而来，看你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乖乖投降吧，把狗还给我，再磕两个头赔罪，我就饶了你。”
　　秋风怒斥道：“一群偷鸡摸狗的混蛋，也配叫野狼么，平时来偷蜜就算了，居然还杀狗吃，一定会遭报应的！二娘现在是我养的，谁也休想带走她。” 二娘似乎听懂了她的话，也跟着汪汪吠了两声。
　　断牙冷笑两声：“好呀，敬酒不吃吃罚酒！弟兄们，把脸蒙好了再上，小心丑八怪又放毒蜂蜇人。”
　　说完，他身边几个小混混，挥动着钢叉棍棒，慢步朝秋风和王五逼近。
　　“等等！我来喝你的罚酒！”王五大声说，“敢不敢和我比试一下，还是说你们只敢欺负女的？”
　　断牙举手示意同伴们停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野人般模样的陌生家伙，看起来更像是个战五渣，于是嘿嘿一笑问道：“好！有意思，你想怎么比？”
　　王五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竖起三根手指说：“咱们就三场定输赢吧，三局两胜，两场文斗加一场武斗，文斗由双方轮流出题比试，武斗更简单，一对一，无限制自由搏击，先倒地者判输。如果我输了，任凭处置，从此加入野狼帮，听从大哥吩咐，如果我赢了，要求只有一个，请你们立刻滚蛋，怎么样，敢不敢比一比？”
　　这番话把野狼帮的人都激怒了，一个个个横眉怒目摩拳擦掌，口中骂嚷着地想要教训王五。
　　秋风把王五拉后两步，低声说：“这些人是附近村的地痞流氓，故意来找茬的，呆会儿跟着我跑，我有办法对付他们，你别瞎掺和。”
　　王五自信满满，笑着说：“放心吧，杀鸡焉用牛刀，我来打发他们走。”
　　秋风见王五执意要出头，知道劝不住他，叹了一口气说：“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你呀，要比也行，他们都是无赖，切记小心。”
　　王五哈哈大笑，转过身来嚷道：“痛快！痛快！好久没活动筋骨了，野狼帮的大哥们，对吧，怎么样，可以开始了吗？你们是远道而来的客人，请先出题吧。”
　　断牙不敢怠慢，仔细和他那群狗头军师商讨了一番，提出第一局比试爬树，恰好竹棚旁边就有棵碗口粗的歪脖子冷杉，树冠上有个新筑的鸟巢，双方各派一人，谁先爬到树顶取出一只鸟蛋，完好地回到地面，就算胜利。
　　野狼帮派出的金牌选手是身轻如燕手脚麻利的小胡三，这家伙简直就是一只会说人话的猴子，爬树功夫无人能及。
　　准备就绪后，裁判哨声一响，小胡三如同猕猴般窜上了杉树，熟练地手脚并用缘枝而上，王五的动作同样很快，却比小胡三慢了半拍，堪堪落在了身后，野狼帮的混混们见小胡三占了上风，齐声欢呼起来，为他呐喊助威。
　　这场紧张刺激的比赛仅用了三分钟便宣告结束，不出意料，率先爬到树顶摸到鸟蛋的正是小胡三，可他却在下树的时候意外失足，脚下的树枝断裂踩空，人直接摔了下地，把到手的鸟蛋砸了个稀烂。而王五，由于唯一的对手意外退赛，他从容不迫地从鸟窝里掏出蛋，安全下地，戏剧性逆转取胜。
　　野狼帮的混混们顿时呱噪起来，忿忿不平地嚷道：“不算不算！重赛重赛！”
　　秋风气不过，指着他们鼻尖直骂混账无赖王八蛋，王五却是心平气和，爽快地回应道：“好！不服再来，本少爷专治不服，不过这次要换一种新玩意比试。”
　　野狼们群情汹涌，个个争着请战出场比试。一个长着三角眼的瘦高个自告奋勇，提出要和王五比赛游泳，在野狼帮里数他游得最快。断牙偷瞄了下王五，见他一副毛发蓬乱的模样，怎么瞧也不像是个会水的，觉得有戏，便点头同意了。
　　三角眼提出就以百花谷里的百花湖为赛场，不限泳姿，游一个来回，到对岸再游回来，最先上岸的人为胜者。
　　秋风一听就急了，忙劝阻说：“不行！不能在百花湖里下水游泳！”
　　断牙不服气地问：“凭什么不让游？这湖你挖的？”
　　秋风脱口而出，“这湖……湖里有水怪！”
　　野狼帮众人一听就哄笑了起来，断牙笑得最大声，他说：“这儿方圆十里哪来的水怪，就算有也被你吓跑了。走，到百花湖看水怪去。谁不敢去谁是小狗！”
　　一群野狼围着秋风和王五两人，呼哧呼啦来到百花湖边。
　　百花湖并不大，湖面也就五亩见方，湖水碧绿幽深，看不出有多深，也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之处。
　　三角眼脱掉上衣，用脚试了试水温，一个大鹏展翅跳了下水，平静的湖面上激起了数圈涟漪，他在湖里来回游了几米，得意地朝岸上喊，“水猴子呢？快叫它出来让我开开眼吧。”
　　王五也脱掉衣服，淡定地在湖边的草地上做起了热身运动，他全身遍布着粗长黑红的新鲜伤疤，十分抢眼，引来了在场所有人的侧目，大家啧啧称奇，都在偷偷议论他这瘦弱的身躯因何遭受了如此巨大无情的伤痛和打击。
　　秋风忧心忡忡站在王五身旁，苦口婆心地一再劝他别下水冒险，一来百花湖湖水冰凉，而王五重伤初愈，不宜下水受寒。二来，她曾经听草头王大哥说过，百花湖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湖里有许多危险生物，足以致命。
　　见王五执意要下水，秋风便拉住他的手，偷偷塞了两粒火寒丹到王五手里，王五装作若无其事，一面笑着地让她放心，一面偷偷把药丸吞了下去，一股灼热刺骨的感觉顷刻间从口中传至丹田，令他全身精神倍振，另一股苦涩腥臭的酸水却从胃里倒涌上喉头，王五皱着眉头强忍着呕吐把酸水又咽回肚里。
　　王五虽然不忍让秋风过度担心，却又没法对她说得太多，他不想让野狼帮的人听到自己的心里话。
　　刚才那场比试他胜得侥幸，无论爬树的速度和技术，他都略逊一筹，还好他算准了小胡三下树的路线，暗中做了手脚，提前弄折了小胡三落脚的树桠。他自愧胜之不武，所以当对方提出重赛时，便欣然同意，谁料对方居然选了他最擅长的游泳，实在是天上掉馅饼啦，和这群北方旱鸭子比水性，在岷江边长大的王五可以说十拿九稳。
　　此刻，他看着那群混混，打算趁此机会再挫一挫他们的士气和体力，于是故意放肆地喊道：“还有谁想和我比试游泳的，一起来吧，谁赢了我，我都管他喊爹！”
　　见他如此嚣张，又站出来三个会水的小野狼想要教训王五。
　　双方热身完毕，站在湖边重新就位，哨声吹响，三角眼一个猛子率先扎入水中，随即划动着胳膊在五米外浮出湖面，看样子果然是有两把刷子，另外三只野狼也一起跳下了湖，奋力朝对岸游去，一时间湖面上水花扑腾，各种泳姿竞相亮相。
　　王五却仍双手叉腰站在湖边，优哉游哉地欣赏着对手们的表演，断牙在他背后大声责骂：“喂！你耳朵聋啦！比赛开始了，你怎么还不下水？想认输吗？”
　　王五头也不回，慢悠悠地吐出一句：“不急，让他们先游一会儿。”
　　他又装模作样地做了两个热身动作，才在野狼们的骂声中扑通一声跳下水，百花湖湖水冰凉彻骨，碧绿幽深，王五一跳下水就没了影儿，许久都不见他浮出水面，只剩下先前下水的四只野狼在湖中正朝对岸扑腾着游去，秋风和岸上的野狼们都一脸莫名其妙，开始四下张望找寻王五。
　　“这野小子不会是借机逃跑了吧？”
　　“放屁！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跳进湖里，能跑到哪里去？”
　　“这小子不会是下了水才想起来自己不会游泳吧，难道直接淹死了？”
　　“有可能，看他吹牛那个嚣张劲儿，八成是把自个儿都给吹傻了。”
　　野狼们你一句我一句议论纷纷，秋风越听越慌，忍不住带着哭音对着湖水大声喊：“大郎，别吓唬我，你快出来吧！”
　　二娘和那三条黑狗也一齐对着湖面吠了起来。
　　一群人和狗喊了好几遍，还是不见王五的踪影，两分钟过去了，岸上的野狼开始发慌了。
　　“难道百花湖里真的有水怪？”
　　“搞不好是水鬼呢！”
　　“老大，要不要报警？弄出人命麻烦就大了。”
　　断牙也没料到竟会出现这种状况，一时有点发懵，他慌乱地指挥道：“报你的头！你们两个，还愣着干嘛，快去找长竹竿和渔网。”
　　刚才下水的四只野狼这时已经游到了湖中央，断牙又朝他们大喊：“喂，蜢子！大脚！大毛！二毛！先停下来，刚才那个兔崽子溺水了，你们帮忙找下！”
　　三角眼刚游过湖心不远，后面陆续跟着三个野狼，听到断牙在喊，都停了下来，四颗湿漉漉的脑袋大眼瞪小眼，看不到王五，也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这时候，只听到远处湖对岸一阵水花声响，王五像一条海豚似的从湖边跃上了岸，他站起身，潇洒地甩甩头，身上的水珠纷纷抖落下来，黝黑的皮肤在阳光下镶着金边，他回过头来，挥手大声喊道：“喂，你们几个，怎么还没游到？太慢啦，别用狗牌式呀！”
　　王五这一手震住了全场，从他入水到出水，估计至少有两分多钟，先不说他游得有多快，单凭他能在水下闭气这么长时间，普通人就很难做到。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仍泡在湖里的三角眼和其他三只野狼顿时泄了气，直接放弃了继续比赛的念头，灰溜溜地开始往回游。
　　此刻王五的心情十分畅快，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没洗过澡的苦闷被清凉的湖水一洗而空，只游了半程就轻松碾压了所有对手，他却感觉还没过足瘾，扑通一声重新跳入湖中又游了起来。
　　这次他没再潜入水里，而是在湖面上优雅地表演起了蛙泳，同样的动作在他身上却显得格外简单轻松：耸肩、划水、蹬腿、夹水，很快他便追上了正往回游的四只落水狼。
　　王五按捺不住心中的得意，绕在他们身边游来游去，开始各种花式炫技：自由泳、仰泳、蝶泳、狗爬式、跟斗式……一个人独挑大梁，跳起了优雅欢快的《天鹅湖》。
　　四只落水的野狼被他气得肺都快炸了，但又无可奈何，只好咬紧牙关装作无视，拖着筋疲力尽的身躯继续往回游。
　　王五从《天鹅湖》再到《雪狼湖》，表演完了两曲水上芭蕾，心满意足地拨划几下，正准备游回湖边。突然，岸上一个人指着五人身后，尖声地喊道：“快看！他们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
　　王五回头一看，果然看到身后的水下有几道诡异的黑影正在快速逼近，个头不大，看样子应该是鱼，游得很快但不敢靠得太近，这时他们离岸边只剩十来米远了，王五好奇心起，扭身潜水去追那几道黑影，那几道黑影却像畏惧他一样，飞快地闪开，王五在水里看得分明，不过是几条绿背鲳鱼而已，他一时技痒，施展娴熟的水下功夫，伸手揪住了一条鱼，他用力蹬了两下游回了湖边，耸身上岸，把手里的鱼朝断牙扔了过去，笑着说：“呐，送你一只水怪！”
　　断牙飞起一脚，把那条鱼踢到一旁的草地上，两个同伴好奇地围上去看，发现这鱼长约二十公分，绿背红肚，身上有不少黑色的斑点，眼睛却是晶莹碧绿，十分罕见，一个人伸手去抓鱼，地上的鱼忽然恶狠地张大了嘴巴，露出两排细长锋利的尖齿来，吓得他忙不迭地缩手。
　　旁边的人惊叫起来：“这是水虎鱼！这是水虎鱼！”
　　断牙不耐烦地呵斥：“吵什么吵什么，不就是一条鱼嘛！”
　　那人口齿结巴地说：“水虎鱼又叫……又叫锯齿鲤，食人鲳，它……它会……会吃人！”
　　“什么？”断牙立刻转身朝湖里的四个人喊起来：“快回来！湖里有吃人鱼！快快快！”
　　断牙这么一喊，湖里的四个人吓得毛骨悚然，开始拼命游了起来。
　　只是他们几个本来水性就马马虎虎，加上湖水冰凉，泡久了失温过多，又被王五羞辱了一番，体力和精神都已经透支到了极点，被这突如其来冒出的水怪一惊吓，慌乱得连原来勉强的游泳姿势都走了形。
　　落在最后的那个野狼叫二毛，一着急两只脚居然同时抽起筋来，连忙惊呼救命，两只手在湖面上胡乱地扑腾，即使不会水的人都能看出来他快撑不住了，身子渐渐往水里沉去。
　　大毛离二毛最近，伸手想去救他，但他自己情况也好不了多少，一下子被二毛死死拽住，顿时动作就不利索了，哪里拖得动人，只能勉强挣扎着不被二毛立刻拉入水底。
　　这时湖里还有两人，一个是三角眼，三角眼已经快游到岸边了，听见二毛呼救，掉头返身去救，另一个是大脚，他离大毛、二毛并不远，却已被吓破了胆，自顾不暇，头也不回一心朝着岸边拼命游去。
　　岸上的人也各施奇招，出手援救。一个野狼伸长竹竿，去拉大脚。另一个野狼拿出弹弓，扣上一枚铁蒺藜，用尽全力朝离大脚最近的水底黑影射去，居然被他打中了，只见水里黑影一闪而逝，浮起一团血雾。
　　王五大喊一声，“住手！食人鲳不会主动攻击人，但闻到血味就会发疯乱咬，不死不休。”
　　话音刚落，离岸边最近的大脚突然惨叫一声，狂喊着：“快拉我上去！快拉我上去！”他面色惨白，死死抓住伸来的竹竿，岸上的人合力把他拖上了岸，只见他神情痛苦，左腿的小腿处鲜血淋漓，竟被活生生地咬掉了鸡蛋大小的一块肉。
　　与此同时，百花湖四周的湖面忽然泛起了无数涟漪，湖水仿佛沸腾了一般，一时间水底有很多不明生物同时向还在水里的三人迅速游来，黑丫丫的一大圈围住了三角眼和大毛、二毛三人，不少食人鲳瞪着血红的眼睛张大嘴巴跃出了水面，口中两排尖利的锯齿看得人头皮发麻。
　　岸上的野狼虽然有心救人，却一时无计可施，眼看湖中的三人危在旦夕，马上就要化为血水了，秋风惊叫一声，吓得连连后退，不敢细看。
　　这时候，王五扑通一声，又跳进了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