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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风言蜂语 ...

  •   幻变不定的极光如同发光的长蛇,悬在昏黑的天上扭动着身躯,王五独自一人,在前后无际的小路上蹒跚行走了很久。小路很窄,两边是万丈深渊,左边望下去是闪着寒光的刀山剑林,右边是沸腾的油池火海,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了一座石桥,桥头有位大娘,摆了副竹扁担和两个枣木桶。
      大娘见王五走来,远远地便招手示意他过去,还从桶里勺了一碗汤递给他,王五早就渴得唇干舌燥,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又多要了两碗,大娘一直都没说话,笑眯眯地勺汤递给他,看着他喝下去。
      王五喝饱汤,连打了好几个嗝儿,才不好意思地笑着问大娘该往哪里走,大娘还是笑眯眯没说话,手指了指身后的桥,示意王五过桥去。王五谢过大娘,缓缓走上桥,忽然听到一声叹息,紧接着又嗅到一丝花香,香味里充满了甜蜜、温暖和热爱。
      王五顿时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似乎是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是哪个人?还是哪件事?他猛地回头,发现身后跟着一长列行尸走肉般的鬼魂,再低头看看自己,也是如有若无的一个虚影,吓得他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王五睁开眼睛,视野逐渐变得清晰,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阴凉的竹棚里,四周十分安静,可以听见附近蜜蜂采蜜的嗡鸣声和不时传来的几声鸟鸣,不远处有人正在吹笛,笛声悠扬婉转,空气中弥漫着一丝香甜芬芳的味道,和梦里嗅到的花香一模一样。
      笛声悄然停了,这时有人从外面走进竹棚,王五本能地想马上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全身剧痛无法动弹,原来自己的四肢和头都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如同一个刚刚出土的木乃伊。
      那人走近床边,首先映入王五眼帘的是一顶罩着着黑纱的斗笠,戴斗笠的人穿着朴素,一身蜡染的靛蓝色粗布衣裳,她发现王五醒了,惊喜地笑着说:“太好了,你终于醒了!”这声音甜美悦耳,说话的应该是位可爱的女孩。
      她伸出纤纤玉手,扶王五坐了起来,斜靠在床头,又取来一杯水,对王五说:“来,再喝些百花蜜吧,对你的伤口复原有好处。”
      她的声音是如此温柔动听,令人无法拒绝。王五顺从地喝了下去,听着甜美的声音,喝着香甜的蜜水,心情顿时变得甜蜜起来,身上也不那么疼了,他忍不住脱口问道:“你是谁?”
      那女孩扑哧一笑,伸手在他没有缠住绷带的脸上捏了一把,“一句谢都没有,开口就问女生名字,真没礼貌,和我一样,口无遮拦。我叫秋风,你叫什么名字?”
      王五愣了一下,回答道:“我…想不起自己的名字,请问,这是哪儿?”
      “这里是太白山脚的一个小山谷,是我养蜂的地方,大家都叫我小蜂女,把这里称作百花谷。”
      “太白山…”王五嘴里碎碎念了几遍,却发现自己头痛得厉害,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我怎么会躺在这里,是你救了我吗?”
      “是我捡了你回来,至于你是哪里来的、怎么受伤的,我也不晓得。前两天在小溪旁发现你时,我还以为遇到死人了,当时你满身血污双眼紧闭,除了手里抓着的葫芦,身上啥都没有。我看你还有气儿,就和二娘一起把你拖了回来,废了吃奶的劲儿。”
      “谢谢你,还有那位二娘。”
      秋风又咯咯笑了起来,“嗨,客气什么,你最应该谢的是二娘,那天要不是她一直在叫,我肯定不会闲着没事跑去溪边溜达的。”黑纱遮住了她的脸,纱后若隐若现的脸庞却更显迷人。
      王五强忍着不继续去猜想她的容貌,便问道:“呃,二娘是?”
      “二娘和你一样,也是我捡回来的。”秋风吹了声口哨,一条黄色的柴狗提溜一下子蹿进了竹棚,亲昵地朝女孩扑了过来,在她面前侧翻打了个滚,伸出舌头呼哧呼哧摇着尾巴,安静地卖萌。
      “她今年四岁,你多大了?”秋风怜爱地看着小黄,转过头来问王五。
      王五现在只要一动脑子就头疼欲裂,他皱着眉头说,“我只记得自己属狗。”
      “哦,那你今年应该23岁了,正好大我五岁。”秋风捂嘴一笑,“算命先生说我和属狗的男生最配。”
      王五心里哭笑不得,眼前这位野丫头说话直来直往,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保持沉默。
      秋风仿佛看穿了王五的心事,又逗他说:“反正,我已经保住了你的狗命,只不过你的头受了撞击,可能有些事暂时记不起来了,好好休息几天,没准就能恢复记忆了。哎对了,我就叫你大郎吧,你手里拿着的那个葫芦我认得,是二郎村草头王大哥的,他是这里的常客,每隔十天半个月就会来一趟,拿米面换我的蜂蜜、蜂胶和蜂王浆回去,等他下次来的时候,我们一起问问他,你既然有他的药葫芦,之前肯定见过面,也许他知道你的来历。”
      王五还是没说话,眉头却不经意地舒展开来了。秋风的声音,天生带着一种让人安静下来的魔力,不管她说什么,王五总觉得她说得理所当然,让人信服。
      就这样,王五如同初生巨婴般在竹棚里又躺了几天,身上的刺痛逐渐减弱,头也不疼了,终于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破茧而出,剥掉满身包扎着的绷带后,他发现自己除了多几条新鲜的伤痕外,身体已无大碍,算是基本康复了。
      被封印在床上将近半个月,王五就像个刚刑满释放的犯人,脚一沾地,就开始肆意地挥霍自由的身躯,仅用一个上午,他就替秋风砍了几捆柴火,又到溪边挑水加满了一大缸水,还拖着秋风和二娘将百花谷逛了个遍。
      说来神奇,虽然太白山顶又下冰雹又结雾凇,百花谷里却是草木青青百花盛开,蓝绿紫红黄各种颜色五彩缤纷。这里的花大多属于高山花种,王五从未见过,最多的便是成片的蓝色头花杜鹃和粉红色的绒球羊羔花,还有零零散散的白色马先蒿、太白银莲花、青紫色的紫苞风毛菊和黄色的秦岭无尾果小花。
      秋风边走边得意地为王五介绍:“小葫芦,你伤得那么重,才躺了半个月就恢复如初啦,知道为什么吗?”
      王五摇摇头没说话,他并不关心为什么,只是不想打断秋风那甜美的声音。
      秋风继续说:“你看那边一簇簇像凤凰尾巴的红色小花,是凤尾草,又叫小丛红景天,红景天你应该听过吧,是治疗高原反应的灵药。
      还有,你看这里,长着像高粱穗一样的粉色小花,这叫山高粱,它的根茎是冬虫夏草里那条虫子的主要食料。那边有株火烧兰,它的汁液可以驱寒愈伤。你每天喝的百花蜜,就是百花谷里这些奇花圣草的花粉酿成的,药膳食疗的效果不错吧。”
      王五感激地对她说:“谢谢风姑娘的救命之恩,我记住心里了,日后定当相报。”
      秋风嘤咛一笑:“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正经?想报答我还不简单么,干脆留下来陪我和二娘作伴吧。”
      王五一时语塞,他脑里首先闪过的念头认为这个提议还不错,只是总感觉自己有些重要的事情没完成,当务之急还是先搞清楚自己是谁,为什么来到这里吧。
      在百花谷里,除了花花草草就是虫鸟蜂蝶,此时正值大花期,秋风养了十几箱黑蜂,大约有十万只,靠近蜂房附近的草坪上,乌泱泱的一大片盘旋在空中飞来窜去。王五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蜂群,心生畏惧,不敢走得太近。
      秋风笑着拉住他的手往蜂箱跟前走,“胆小鬼,别怕,这些蜂不会乱蛰人。”
      道理虽懂,可蜂群萦绕在身边飞舞嗡嗡作响,听得王五头皮发麻,他诺诺地说:“你是它们的主人,又戴着斗笠和防护面纱,当然不怕。我可不一样,万一它们把我当作坏人,围攻我怎么办,我可不想被蛰成猪头。”
      秋风稍稍愣了一下说道:“大郎,你喝了百花蜜这么些天,身上早就沾带了蜂蜜的香味,这些蜜蜂不会把你当成外人的,动作轻柔自然一些,它们讨厌噪音和震动,只要你不大喊乱动自己找虐就好。”
      秋风松开王五的手,接着说:“莫紧张,起初我也怕它们蛰我,但养蜂也是养性子,时间久了你自然就懂了,别小看这蜜蜂,它能感受到你的内心,你的内心焦躁,它们就会变得烦躁易怒,你的内心平静,它们在空中飞舞的轨迹就会变得规律合拍,你用心听,它们扇动翅膀的声音就像合唱一样,可以听出它们的情绪来。”
      说着她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竹笛,放在唇边轻柔地吹了起来,说来奇怪,整个蜂群伴随着她吹奏出的乐声翩翩起舞,仿佛欢聚一堂,在舞池里轻快整齐地跳着圆舞曲。
      王五同样听入了迷,内心的担忧早就一扫而空了,摇头晃脑不自觉地摇摆起来身体,连身上渐渐落满了蠕动的蜜蜂都没留意到。
      秋风静静地吹完了一曲,回过头来看见正如痴如醉着的王五,不由得扑哧一笑,“大郎,越看你越像一只大蜜蜂,不,应该说像蜂群里的蜂王。”
      王五不好意思地呵呵傻笑着说:“你是夸我有王者气质吗?”
      秋风笑得更起劲了,“你不知道吧,蜂群里的蜂王,哪里有什么气质和本领,除了个子大一些,每天只会赖在蜂巢里,好吃懒做满身膘,唯一的作用就是□□、繁殖后代。”
      王五顿时尴尬地说不出话了。
      秋风笑得直喘气,停下来看着王五说:“好啦,开玩笑而已,莫当真。你怎么会是蜂王,蜂王其实是母的,你是公的,顶多当个小太监。”
      这时王五才发现身上已经爬满了上百只蜜蜂,他不敢乱动,生怕蜜蜂钻入衣服里,连忙哀求道:“风姑娘,别开玩笑啦,快把我身上的蜜蜂弄走,我怕不小心弄伤了它们。”
      “你是怕不小心被它们弄伤吧?好,稍等。”秋风又偷笑起来,她掏出一支香烟般大小的竹笛来,递给王五,“这支蜂笛送给你,我自己做的,可以指挥蜜蜂。笛管上有两个洞,按着大一点的那个洞吹笛,可以让蜜蜂回巢,按住另外一个洞吹,它们听见了会飞过来围住你,但不会攻击人。”
      王五小心翼翼地接过蜂笛,按照秋风说的,用手指捂住竹笛上的大洞,放在嘴边轻轻一吹,悄无声息,蜂群却没受丝毫影响,他头上甚至还多了两只新飞来的热情小蜜蜂。王五的内心差点崩溃了,眼珠转向秋风,眼神中充满了无声的求救声。
      可惜看不见秋风的表情,只听见面纱后的她怒叱道:“瞧你那怂样,使劲吹呀!”
      王五被她一说,脸上一热,把心一横,闭上眼睛用力吹去,手中的蜂笛发出一道低沉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像车胎漏气声。两人身上和四周飞舞着的蜜蜂纷纷停落在蜂房上,上万支薄如黑纱般的蜂翅收拢起来一起微微扇动,空气中的嗡鸣声顿时安静了许多。
      “嘿嘿,真好玩,如果我同时按住这两个洞吹,又会怎样?”王五把玩着那支青翠欲滴的短笛,好奇地追问。
      “同时按住两个洞吹,就是蜂巢遇袭的紧急警报,蜂群会主动攻击在场的所有人。如果没有防护面具和手套,轻则变猪头,严重时会麻痹中毒,甚至死亡。”秋风的声音里充满了哀怜和严肃,“不到万不得己,不许你这么吹,蜜蜂不会主动攻击人,它们的尾针连着内脏,一生只能使用一次,这可是一种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战斗。”
      王五郑重地点点头表示懂了。
      这时,一直安静趴在旁边的二娘,突然直起身,对着东面狂吠个不停。
      秋风惊呼一声:“糟了!”,她那甜美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和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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