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水摸金》六味桔子粥

81、公主和宝藏

　　刘振山有点愕然，见刘醒一神情恍惚，知道暂时问不出什么，只好安慰刘醒一说：“少公主，别急，慢慢想，想到了什么再说不迟。”
　　他换了只手继续捋着胡子，神色沉重地说：“熙平叔一生清贫治学，为人亲和宽厚，从不轻易与人结怨，死于仇杀不太可能，至于劫财，也是无从说起。依我看来，凶手的目的极有可能是大西宝藏，最近川陕两省江湖风波骤起，多半因此而来。
　　江口沉银，这个故事流传了三百多年，众说纷纭，真真假假莫衷一是，外界本无人当真，现在却因为江口水下考古和虎钮金印盗卖案，成了社会舆论热点。这次围堰考古，打捞上来大批沉银和其他珍贵文物，更间接证实了大西巨额宝藏的存在，再次引来了各路势力包括李天复的觊觎。
　　熙平叔被害，多半是凶手逼问他大西宝藏下落时下的毒手。这牵扯到我们今晚要商讨的第三件事，就是如何处理大西宝藏？大家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听听。”
　　李奇志看了一眼众人，恶狠狠地说：“大西宝藏是先祖浴血换来的，咱们四族已经守护了三百年，谁敢动它就得血债血偿！慌什么？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呗。咱们张家怕过谁？李天复他不过是个光杆司令，数人头论实力，他未必是我李奇志的对手呢。只要少公主发话，我就抢先在东南亚端了他的老巢，拿他来血祭咱四伯。”
　　刘振山忙摆手说：“这样不妥，奇志，你可别硬来。李天复他毕竟是顺天盟的代盟主，手底下有一群虎狼之众，如果咱们师出无名贸然动手，未必能一举拿下他，反会招来其他世家的非议和围攻，比如说在英国的高、李两家，与我们素来不睦，肯定会借机对咱们发难。咱们张家虽然不怕战，但硬碰硬那是下策，不到万不得己，还请各位勿生战火，优先保存实力，这也是熙平叔生前的愿望。”
　　孙不逊目光炯炯，开口说道：“大西宝藏既然不是秘密了，咱们张家自然就成了众矢之的。顺天盟内一盘散沙暂不足惧，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想抢大西宝藏的人可不少，除了李天复和李家、高家虎视眈眈，还有很多藏在暗处的敌人也正蠢蠢欲动，在找机会下黑手呢。这时主动挑事，不但落人口柄，还容易落入敌众我寡的困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得不防呀。”
　　安若素适时地补了一句：“依照祖训，咱们四族人负责守护大西宝藏，但至于如何使用和处置，决定权全在大西王之后，少公主贵为先王仅存的血脉，今夜召集我们四族代表前来开会，大概是有了处置大西宝藏的新想法吧？”
　　她这么一说，众人立刻安静下来，眼光又再次落在刘醒一的身上，此刻大家心里都带着疑虑，眼前这位弱不禁风的小丫头，竟是一代枭雄大西王张献忠的血脉，事关大西未来几代人的命运丝线，可都系在她一个人身上了，刚才她初次发声已经语惊四座了，这次会再鸣惊人吗？
　　刘醒一望着几位各怀心事的叔伯长辈，神色坚定地说：“刚才我说过，我已经决定了，今后不再参与任何有关大西族人的事务当中。现在你们问我，我就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来回答你们，大西宝藏，是笔不义之财，不是从官库藩王府邸抢到的，就是从平民百姓家里劫掠来的，沾满了无数血腥和罪孽，不论是谁都受之有愧！取之于民，应该还之于民。”
　　这话一说出来，在座的四位代表又是大吃一斤呆坐当场，万万没想到这个外表柔弱的女孩，竟毫不犹豫地一口气拒绝了普通人无法抗拒的三大诱惑：公主的身份、号令万人的权力和一笔享用不尽的巨额财富。
　　“好好好，既然啥都不要了，那就散伙吧，各位老兄，我先回掸邦了，实在没脸继续留在这里，愧对大西国列位先祖的灵位。”李奇志冷笑一声，气呼呼地站了起身，准备走人。
　　刘振山连忙拉住他，“奇志，别冲动，先坐下，我还有话要说呢。”
　　李奇志虽然个性彪悍，可被这位族中长辈拦住了，只好强压怒火，板着脸重新坐下，气鼓鼓地抱着双臂，头却扭到一边去，故意不看人。
　　孙不逊一脸无奈，苦笑着说：“行，孙某服从命令。李兄，既然少公主决定了，咱们也乐得轻松，没想到肩负了三百多年的家族重任，到我们身上就解除了，不知道算不算是件幸事。”
　　安若素面不改色，淡淡地吐槽了一句：“有些事躲是躲不过的，看看刘四伯，一生与人无争，却落得如此下场。君子何辜，怀璧其罪。就算咱们真的不要宝藏，别人却是绝对不会信的。”
　　刘振山捋得胡须都落了一身，他叹息说：“先王祖训，这笔宝藏不可随意动用，是专门留作大西东山再起时之用。既然少公主没有复国的想法，那就由得大西宝藏继续埋藏吧，埋在随风而逝的记忆中，藏在无人知晓的历史里。”
　　安若素跟着叹了一口气，又说：“咱们不碰宝藏，不代表其他人不会去偷去抢。眼下迫在眉睫的就是李天复这狗贼，根据我得到的情报，他已经得到了大西宝藏的藏宝图，庆幸地是他还没拿到咱们保管的宝钥。如果我们不趁现在团结起来，商量出一个万全之策，很容易被他各个击破，大西宝藏岌岌可危，随时会落入他手。”
　　她扭头问刘醒一：“少公主，我知道你无意重兴大西，不愿卷入江湖争斗，可是你能忍心看着大西宝藏失落贼人之手吗？宝藏还之于民还好，万一被李天复抢走了，不难想象他会借此干出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来，何况李天复还是杀害你爷爷的最大嫌疑犯，你难道不想为爷爷报仇吗？”
　　刘醒一被她一问，脸顿时涨红了，她说：“怎么不想？我现在每夜失眠做噩梦，脑子里想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报仇！报仇！报仇！”
　　“那……你看，”安若素见说中了她的心事，便试探着问：“既然李天复是咱们共同的敌人，你应该帮我们对付他，如果用大西宝藏作诱饵，他一定会上钩，到时候，我们帮你抓住李天复，替你爷爷报仇。事成以后，就没人会再追杀你了，你可以做回普通人，咱们四族保证从此不再打扰你的人生。这个结果皆大欢喜，你觉得如何？”
　　她这一问，刘醒一显然被说动了，低下头思索，刘振山、孙不逊和李奇志三人见状心中惊喜，都暗暗佩服安若素的话术厉害，简直巧舌如簧。刚才刘振山说的是让刘醒一领导大西四族人，对付李天复，找到大西宝藏三件事，到安若素嘴里却成了大西四族人与刘醒一合作，帮她找到大西宝藏来对付李天复，替她爷爷报仇，听起来推心置腹，处处为刘醒一着想，实际上还是一回事嘛。
　　刘醒一低头想了一会儿，似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一看，四个人都默默盯着她呢，眼中流露出既焦虑又期盼、既紧张又无奈的各种情绪。
　　她深吸了一口气，挤出微笑说：“我想好了，我答应你们，用大西宝藏做诱饵，抓住凶手！但必须约法三章。”
　　“请说。”安若素回应。
　　刘醒一说：“一、利用大西宝藏作诱饵，查出杀害刘爷爷的真凶，不管是不是李天复，都不得滥用私刑，要交给警察接受法律的制裁。”
　　四族代表相互看了一眼，点点头交换了眼神，刘振山说：“没问题，请继续说。”
　　刘醒一又接着说：“二、找到了大西宝藏，不得私占偷取，要全部上交国家处理。”
　　她说完这句话，在座的其余四人，似乎拿不定主意了，惊怒犹豫，神情各异。刘振山见状便说：“请少公主继续说第三个条件，容我们稍后一起讨论。”
　　“好的，”刘醒一点头说：“三、等抓到凶手、找到大西宝藏后，我就正式退出此事，从此大西族人不能再来扰我。”
　　刘振山、安若素、李奇志和孙不逊四人低声商讨了一番，终于达成了一致。四人重新正襟危坐，刘振山清了清嗓子，对刘醒一说：“少公主，你提出来的三个条件，我们都接受，只是有些细节需要补充说明一下。”
　　“伯父请讲！”
　　刘振山捋了捋胡子，“把大西宝藏上交给国家，相当于还宝于民，这没问题。但念在大西国的先祖和后人们为了守卫宝藏，付出了无数血泪的情份上，请允许大西四族从中各挑选出一件遗物留存纪念，望少公主答应。”
　　这次刘醒一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和偌大的一笔巨额宝藏相比，大西四族人只留下四件当作纪念，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据她所知，民间收藏者捐献文物给国家博物馆，按规定都能得到一定的精神鼓励或者物质奖励。
　　刘振山又接着说：“还有，大西四族不能一日无主，少公主既无意执掌大西族中事务，只需暂时挂个虚名，等找到了大西宝藏，抓住了杀害叔父的真凶。届时，我们四族将立刻选出新任掌族，由他与你交接后，从此便算正式两清了。不知这样妥否？”
　　“好，大西列位先祖之灵作证，我们一言为定。”刘醒一忙不迭地答应了，好像生怕刘振山反悔似的。
　　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心想总算是把这位特立独行的少公主哄住了。
　　安若素走到密室门口，让人取来一个新的茶杯，将杯子递给孙不逊，又挨个为大家斟满了茶，拿起茶杯祝酒说：“既然达成了一致，诸位请共同举杯吧，趁着今夜中秋佳节，敬一杯咱们大西后人久违了的团圆。”
　　五个茶杯重重地碰在一起，激洒出喜悦的水花来，湿润了在场所有人的心田和双眼。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今夜便有一轮明月，孤悬在深邃的夜空中，月光下，大批蒙面的黑衣人正潜伏在青城山上各处宫观的四周，而他们的目标，正是决定大西未来命运最重要的五个人，却似乎茫然不知，在月光照不着的密室内举杯言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