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水摸金》六味桔子粥

38、夜战青城山

　　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这句杜牧写的诗描述的是七夕时节牛郎织女星鹊桥相会的浪漫星象和天气状况。《周易?复卦》：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天行也。七七相遇，代表着结束中的诞生。七夕，民间以情人节庆祝，道教以为道德腊之辰、魁星诞辰，此日中元赦罪，地官同天水二官考校罪福。
　　七夕夜里的青城山上，晚风格外阴凉，四更时分，泰安寺的侧门悄悄打开了，一个光头伸出门缝四周打量了一下，回头挥了挥手，然后套上头罩悄然而出，后面紧跟着低头出来两个身材瘦弱的年轻和尚，同样是头套头罩一身僧袍打扮。
　　三个人似乎早就商量好了，放着寺前好好的大路不走，一语不发刚出寺门就一起朝通向山脚的密林小径处快步走去，眨眼间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诡异的是，他们刚刚离开，寺门外的树林里就冒出一阵树枝和落叶被拂动时窸窸窣窣的声响，暗影婆娑中似乎有不少黑影悄然尾随而去。
　　三个小和尚越走越快，走了约莫二十分钟才走到山脚一处偏僻的深井旁，他们交头接耳低语几句，然后从旁边的树丛里摸出几个木桶来。这时，一直暗中紧紧尾随的黑衣人终于现身了，七八名壮汉抽出棍棒长刀从四周林里冲出来把三个和尚围在中间，等他们点着了随身携带的火把后，双方都看清楚对方了。黑衣人这边，为首的家伙虽然蒙着面，但一眼就能认出是顺天盟的钱胖子。钱胖子皱着眉头瞪着对方，他也认出来了，这三个和尚根本不是他要的人。
　　他脸色一沉，眼露杀机，“居然敢耍我！刘醒一和李摩西呢？躲哪里去了?”
　　三个小和尚面面相觑，一副不知其所云的模样，带头的那个瘦和尚不慌不忙，取下头罩，双手合十施礼：“阿弥陀佛！小僧不知道什么刘醒一李摩西，我们是泰安寺的僧人，我是悟苦，他俩是悟集、悟灭。今晚轮到咱们三个值班打水，却不知各位施主是否也想来分一桶水呢？我们不着急的，可以让你们先打水。”
　　钱胖子气得瞪眼吹须，半晌说不出话来，心里想发火又怕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再一想如果为此耽误了时间，被刘醒一李摩西逃跑了可得不偿失，回去不好交代。
　　他黑着脸咬牙挥一挥手，“撤！”说完转身就走，周围的黑衣蒙面人训练有素，一语不发跟随他整齐有序地退回密林，几团火光依次熄灭，遁入无边黑暗之中。
　　井边只剩下三个小和尚和五个木桶，带头的瘦和尚说：“师傅交代过我，今夜只管打水，其余一概莫理，你们也要跟好了。”边说边打好五桶井水，拎起两桶水就往回走。
　　地上还剩下三桶水，悟集、悟灭醒悟过来，扑上前抢水桶，悟集手快抢到了两桶，一手拎一桶坏笑着望了悟灭一眼说：“师弟，我们先走一步啦，你小心点，别把水撒多了出来，免得要重打。”
　　悟灭看着手里的一桶水，欲哭无泪，叫喊着“师兄，等等我，等等我，我一个人怕黑。”笨拙费劲地追了上去。

　　刘醒一李摩西此时正快步行走在下山的大路上，悟天在前面带路，正是他想出来的计谋，让悟苦他们三个身材相似的师兄弟假扮成刘醒一李摩西，先从小路离开引开暗中埋伏的敌人，自己带着刘醒一李摩西随后从后门出寺再绕回下山的大路上来，顺天盟的人果然中计了。
　　此时天已微濛，凉风吹来，走在平坦无人的大路上分外舒畅，李摩西问悟天：“那个，母老虎现在怎么样了？”
　　悟天摸了摸光头，边走边说：“温先生说，别伤了顺天盟的人，已经派人把她送到山间偏僻的林屋里，等麻药药性过了，她就可以自行离开了。”
　　李摩西点点头想了想，忍不住又问：“哦，她一个女人家不会遇上坏人吧？”
　　刘醒一嘲笑他：“哼，果然是个情种，无时无刻不惦记着美女，连女杀手都不肯错过，口味挺重的嘛。”
　　李摩西脸一红，连忙争辩：“哪里哪里，不要胡说，我是怕她跑出来捣乱。”
　　悟天也笑着说：“李施主请放心，温先生特别交代要把她送到安全上锁的林屋里，青城山乃修道养□□地，鲜有不法之徒闯入，治安一向极好。”
　　他话音刚落，忽然神色微变，脚步也戛然停住了。刘醒一李摩西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只见一个灰衣壮汉静静站在大路前方不远处，他见到刘醒一三人就把鸭舌帽脱了下来放在胸前，低头行了个摘帽礼，露出满头银发和一脸的络腮胡在晨光中熠熠生辉，眉目间流露出一种不知道是嘲笑还是看穿一切的得意之情。
　　刘醒一李摩西虽然不懂武功，但隔着老远也能感觉到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无形杀气，像一张冰冷的钢针编织成的大网把自己包围起来了，全身动弹不得，就连移动脚步和吞咽口水这种简单的动作也做不出了。
　　悟天也没动，其实他的感觉和刘醒一李摩西一样，有些人不用出手就能从意志上打败你，李天复就是这种人。悟天开始默念六字大明咒，这是在借助诸佛的慈悲智慧之力消除心中恐惧，得菩萨无比威猛力，祛除一切鬼魅妖魔害。
　　李天复开始慢慢踱步走过来，他边走边笑着说：“声东击西，调虎离山，这些花招怎么可能骗得过我。你们三个不是我的对手，不如乖乖跟我走吧，我保证不伤害你们，等替我办完事，再毫发无损地送你们回来。怎么样？”
　　刘醒一李摩西对望了一眼，只听到悟天头也不回地大声说道：“你们回去，我来拖住他！快！”
　　“快”字一出口，如同一声狮子吼，撕裂了空气中无形的针网，又像一声发令枪，在场的四个人同时发动身形。李摩西拉起刘醒一的手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跑，现在的局面他俩留下来也是帮倒忙，只能寄望悟天吉人天相，既能尽量拖住李天复又能安全脱身。听声音此时身后的悟天和李天复已经交上手了，李天复心急要抓住刘醒一，悟天当然知道他的用意，故意缠斗不休却又不直接硬拼。
　　李天复原以为三两招就能打发掉这个小和尚，谁知道几个回合快攻下来，他发现小和尚身手着实不简单，手上功夫是纯熟的青城洪拳外加金刚指法，下盘身形却暗合七星步法，脚踏五行八卦，刚柔并济，虚实不定。平心而论，如果自己聚精会神和他耐心拆招，凭他白头雷公的纵横江湖三十年的霹雳七杀拳脚功力，一炷香时间之内击败悟天根本不在话下，可是眼下他哪里定得住心神，刘醒一和李摩西已经跑得不见影了，万一逃回了泰安寺里，再想硬闯佛寺抓人就十分棘手了。
　　这边李天复火急攻心，对面的悟天偏偏就用上了拖字诀，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李天复硬桥硬马雷霆生风的拳势竟被矮他一个头的悟天躲闪腾挪间轻松化解于无形。两人招式发动得极快，远望过去，都看不清拳脚了，只见一大一小两团灰色身影时分时合，一团扬着银丝，一团闪着光头。

　　铅灰色的晨空里，天上还能看到几点淡白的星星在闪烁，刘醒一李摩西两个人沿着回泰安寺的大路撒开腿一路狂奔，一直跑过山坡另一面的一个拐角处时，李摩西才拉着刘醒一停止前进，朝旁边的树林里钻去，刘醒一明白他的用意，喘着气跟着他穿林循小路绕行下山。
　　茂密的树林深处仿佛是另一个世界，高大浓密的树枝和树叶遮挡了从天空透射下来的大部分光线，两人只能在昏暗混沌中摸索前行，一前一后默不作声喘着气，努力看清脚下暗青色的泥石草路，途中经过不少狭窄处都要冲破蛛网枯枝的重重包围。虽然手脚疲累，可是恐惧感麻醉了其他神经，林间不时惊飞的鸟叫声、近在咫尺的窸窣声让人忍不住去想藏在暗处的会是可爱的松鼠还是致命的毒蛇？总感觉时隐时现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就在背后紧跟着，随时会有怪物扑上来似的。
　　他俩不敢停下休息，就这么一直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刘醒一的手臂上已经多了好几条火辣辣的划痕，灰头土脸头发凌乱，像疯婆子一样，李摩西的情况更糟，脸色苍白气如游丝，全凭意志在支撑蹒跚的脚步。
　　长夜再黑，曙光总会出现的。两人越走越快，头顶上的枝叶越来越稀疏，渐渐遮挡不住发白的天空，这意味着天马上要亮了，他们快接近山脚了。两个人心里都暗暗松了一口气，最危险的时刻终于熬过去了，再坚持一会儿就能走出青城山了，运气好的话，在公路上就能拦下一辆顺风车去附近的城镇，捎他们逃离追捕。李摩西身上的背包里什么必需品都有，干粮、水壶、瑞士军刀、新的手机和一些现金，甚至还有两张身份证，一男一女，虽然样子和他俩不太像，勉强能凑合用一下。
　　走出树林的那一瞬间，感觉就像雏鸡刚刚破壳而出，漫天泛着朝阳的金光，树林里闷湿的空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条洁净宽敞的柏油大路横在两人面前，应该是环绕青城山脚的盘山公路。往左是去都江堰市，往右是回成都的方向。两人疲倦地坐在公路边一颗树下，连话都懒得说了，彼此用眼神就决定了呆在这里，一边休整喝水一边等车。
　　李摩西打开手机查找信号，边看地图，边看附近有没有网约车。刘醒一喝完水抹了把脸，舒服地靠在树脚闭目养神，早晨林边公路的空气是如此的清新，负离子和柴油尾气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沁人心脾，刘醒一贪婪地大口呼吸着这香甜的自由的味道。
　　空气的味道愈发清香熟悉，就像渗入了一丝茉莉花香，刘醒一不禁想起了自己常做的那个恶梦，浸泡在血水里的茉莉花田在风中盛开摇曳，散发出阵阵幽香，想到这里她突然脸色一惊，扭头朝香气吹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黑衣人，正从树林里蹒跚走出来。李摩西也听到声响，扭头望去，双方六目相对，眼神里悲喜惊怒恨，五味杂陈。
　　这个黑衣人同样是满身沾满了蛛网碎叶，马尾及肩，白皙的鹅蛋脸上一双流盼妩媚的桃花眼，柳眉高挑，楚腰纤细，不是陈美美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