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水摸金》六味桔子粥

35、谁是画中人

　　二十分钟后，李摩西和悟天一起回到了温再宇的密室，他一边喝着热气腾腾的香茗，一边给刘醒一和温再宇讲述刚才在石林里的遭遇。
　　原来，正是陈美美在石林里弄出的声响惊动了悟天他们，温再宇让悟天过去查看动静，恰好发现了陈美美和李摩西。这悟天本是泰安寺悟字辈的弟子，辈分不高天分却极高，小小年纪已经学得许多少林武功绝技，温再宇见他天资聪颖，在此隐居期间也教授了他一些道家奇门遁甲的法术，竹石林里那个九宫八卦阵就是他平日嬉戏修行的操场，普通人误入阵中至少会被困上十天八天，而对悟天来说，进出自如似履平川。
　　悟天立刻回去禀报温再宇，温再宇为免强行动武误伤了李摩西，于是取来包子施下迷药粉，又在竹杯的水里放了解药，叮嘱悟天依计前去。悟天暗中弄醒李摩西，打手势提示他先喝水再吃包子。
　　李摩西也很机灵，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一起把陈美美耍得五迷三道不省人事。

　　刘醒一也把自己在龙隐峡栈道上被陈美美和钱胖子前后包围，得人相助方才脱身的过程大致讲了一遍。
　　温伯伯捋捋下巴的长胡子，微笑着点头说：“没想到我这个世外桃源居然被你俩误打误撞地找到了，真是天意呀。我原本以为世上只有四个人知道这个隐秘所在，除了我，还有泰安寺的住持方丈、悟天和青城全真的清虚道长。
　　你们在又一村遇到的那位老道，想必就是传闻中云游四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世外高人紫阳真人。这个龙隐密室，最早是由康熙年间的某位顺天盟首领所建，这位顺天盟首领和当时的青城山佛道两教皆有深交，于是就在龙隐峡边上这个隐秘洞天，挖了几条密道分别通往泰安寺和青城山各处，用以秘密联络和储藏物资。几百年下来，当年的知情者皆已仙逝，老盟主死后，顺天盟里除了我应该再无旁人知道这个密室。
　　泰安寺的住持方丈，青城龙门清虚道长都是我的性命之交，绝对不会泄露出去，那位紫阳真人却不知是从何识破玄机的，也许是前任盟主的故友。不过他辈分极高，又是那种闲云野鹤型的修仙者，从不插手佛道两教教内事务，不管怎样，是友非敌，无需多虑。”
　　刘醒一问温再宇：“温伯伯，你也是顺天盟中人？”
　　“是的。”温再宇点点头，看了眼李摩西继续说：“其实我和你爷爷，还有李摩西的爷爷都是顺天盟中兄弟。顺天盟虽然是个不为人知的秘密组织，但盟中门众也有万人之多，不少人早已改头换面，渗透进入了各行各业，即便是政商届都有咱们盟中的兄弟，在海外，特别是东南亚地区，势力更不容小觑。”
　　“我爷爷也是顺天盟中人？”刘醒一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爷爷一向温文尔雅，而且醉心史学，从不热衷于参加治学著书以外的社交活动，深居简出。说实在的，除了温伯伯这个老友，刘醒一甚至不知道爷爷私底下还有什么其他的朋友。
　　“嗯，就如我刚才所说，这几十年来，顺天盟在国内的活动已接近停止，各地分舵也只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我所知道大部分分舵都处于休眠蛰伏状态，只有少数激进盟众和海外分舵往来密切，不知道在密谋什么勾当。
　　你爷爷和我年龄相近，当年是同一批加入顺天盟的后辈。后来，我成了四川分舵的舵主，你爷爷也当上了河南分舵的舵主，只是后来他因故辞去了盟中职位入川隐居，在此与我书画唱和情同手足。”
　　刘醒一眉头深锁，脑中似有一堆乱麻无从理顺。
　　她的困惑温再宇都看在眼里了，他知道这个侄孙女社会阅历尚浅，一下子消化不了这么多离奇信息，于是接着介绍说：“刘醒一，李摩西，你们知道吗？顺天盟虽有万人之众，但是对盟主的人选，是有非常严格的限制的，不只看功绩、能力和人品，只有当年荥阳创盟时十三家义军首领的真龙血脉，才有资格担任。而这十三家后人，至今仅余不到百人。”
　　温再宇没有停下，继续说道：“为了秘密保护和培养这些顺天盟十三真龙的后人，每一批龙脉后人从生下来那天开始就得离开父母身边，分别被送往秘密之地改名换姓抚养长大，每位舵主可以从这批孩子中挑选出一人由其亲自教养。而这些龙脉的身世和去向，只有盟主和该舵主知道，并被记录在顺天盟的绝密族谱里。”
　　刘醒一突然脑子轰一声炸开了，“温伯伯，莫非您想告诉我，我是十三家之后？”
　　温再宇点点头：“正是，你和李摩西都是，他的干爷爷就是人称铁扇诸葛的顺天盟高月笙老舵主。”
　　刘醒一头一次听到自己如此奇特的身世，再想起爷爷隐瞒了二十年也没有把真相告诉她，她不禁黯然神伤，“爷爷以前一直对我说，他是从孤儿院里将我抱回家的，原来都是在骗我。”
　　一直没说话的李摩西这时默默补充了一句：“难怪咱俩都没有父母，是被各自的干爷爷抚养成人的。”

　　沉默了片刻，刘醒一突然生气喊道：“那爷爷既然是顺天盟的人，为什么他们还要杀害他？我爷爷从来没做过伤天害理的坏事，再怎么说也罪不至死呀？”
　　“君子何辜，怀璧其罪呀。”温再宇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下去：
　　“当年顺天盟成立时十三家首领均以秘法溶血于一块上古玉牌之上，以为号令，只有这十三家后人的血才可以激活炎龙令上的神秘图案，才能名正言顺地当上盟主。
　　这块炎龙令玉牌因此成了顺天盟新旧传承的关键之物，而这块玉牌据说就在你爷爷手里，你爷爷是老盟主的心腹之人，老盟主于十年前去世，但炎龙令至今下落不明，盟中传闻已久，想必是老盟主生前托付给了你爷爷保管。”

　　李摩西说：“十有八九是你爷爷不肯交出炎龙令，这才惨遭他们毒手的。”
　　刘醒一哭着颤声说：“什么破玉牌，我跟爷爷住了二十年都没见过，也从未听他提起过，爷爷根本就不是那种贪恋财富和权力的人。”
　　温再宇这时也不禁老泪纵横，他擦了擦眼睛，对刘醒一说：“一一，你爷爷当然不是那种人，他是个善恶分明一诺千金的好人。我曾经劝过他，要么把炎龙令交出去，要么就远走高飞躲起来避一下风头。可是他终究放心不下你，也不愿辜负老盟主的托付，他还安慰我说已经妥善安置好炎龙令了，让我放心。唉，谁知竟成永别！”
　　刘醒一突然若有所思地说：“难道……爷爷临终前写下的血字‘画中人’，指的就是炎龙令的下落？”
　　温再宇点点头，“很有可能。”
　　李摩西却再次插话：“我倒觉得未必就是。”
　　刘醒一望向他，不解地问：“为什么呢？”
　　李摩西说：“温伯伯刚才不是说了，老盟主是十年前仙逝的，那新盟主早该接任了，顺天盟的人为何要拖到现在才来取炎龙令呢？而且你爷爷也没必要私藏炎龙令，和全盟弟兄为敌呀？”
　　温再宇捋了捋下巴：“说来话长，根据盟规，新盟主需要在每隔十三年召开一次的顺天盟开山跑马会上由原盟主直接禅让或者由十三舵主共同推选出来。十年前老盟主是在南洋突然仙逝的，那里属于顺天盟第十一分舵的活动范围，诡异的是，舵主罗四海在三天后也无故猝死，南洋地区的顺天盟几千盟众瞬间大乱，而分舵舵主必须由盟主亲自任命，盟主也不在的时候，只能暂由左护法李天复统领。李天复这个人狼子野心，短短几年就把目前顺天盟中这个势力最大最活跃的分舵变成了最激进最危险的分舵，目前顺天盟内群龙无首，他的目标绝不仅仅是当上分舵舵主，而是不加掩饰地剑指盟主之位。”
　　刘醒一若有所思地说：“我懂了，李天复想要拿到炎龙令，以便号令盟众，争夺盟主之位。而我爷爷不愿助纣为虐，不肯把炎龙令交给他。”
　　温再宇接着说：“目前顺天盟各个分舵是一盘散沙的局面，早前盟中传闻四起，说老盟主之所以英年早逝是暗遭了李天复的毒手，不少弟兄暗中联络意图报仇。据我所知，这些年李天复一直在忙着肃清异己，为开山跑马大会做好准备。”
　　李摩西皱着眉头说：“顺天盟是在荥阳大会时成立的，也就是在公元1635年，至今382年了，如果每13年召开一次开山跑马大会，中间没有中断过的话，那最近的一届应该是2012年时召开的，也就是五年前，当时没有选出新盟主吗？”
　　温再宇说：“贤侄孙果然心思缜密，五年前的开山跑马大会，包括我在内的十二分舵舵主都到场了，不出所料，李天复早就软硬兼施摆平了异见份子，半数以上的分舵舵主都同意推选他为顺天盟新盟主，只是根据盟规，没有炎龙令就无法正式接任盟主。
　　李天复在会上大发雷霆，质问你爷爷私藏并且遗失了炎龙令，而你爷爷则矢口否认曾经保管过炎龙令，由于各执一词没有实据所以不了了之，大会最后作出了一个顺天盟成立三百年来头一遭出现的决定，推举李天复为代盟主，各地分舵名义上均受代盟主节制，但顺天盟当前的首要任务是先找回炎龙令，再徐图大计。由于代盟主只是一个挂名，实际上无法行使盟主的全部特权，李天复的阴谋未能得逞，气得他破口大骂，拂袖而去。”

　　摇曳的烛火，照得密室光影缭绕，观音菩萨和哼哈二将的眉目仿佛也在随着光影转动，温再宇说到这里就停下了，室内三人都低头不语，似乎各有心事。
　　沉默了好一阵，刘醒一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温伯伯，爷爷临终前让我来找您，您觉得他写下的‘画中人’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温再宇又捋了捋胡子：“嗯，我只能猜到大概意思，这个秘密也许只有你才能解开。”说完他看了一眼李摩西，然后就不再说下去了。
　　李摩西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站起来说：“我去找悟天小和尚，让他教我怎么进出竹石林，顺便看看那只母老虎醒了没。”
　　李摩西走出密室以后，温再宇站起来，拜了拜观音，然后低声对刘醒一说：“你爷爷曾经有个儿子，你应该知道吧？”
　　刘醒一点点头：“爷爷曾经对我说过，他有过一子一女。儿子曾在北京读大学，后来在毕业旅游途中出车祸遇难了。女儿曾经在西安工作，后来也无故失踪，下落不明了。”
　　温再宇继续说道：“那幅张良拜师图是八年前你爷爷特意从我这儿求的画，画中人是留候张良和黄石公。你爷爷应该是想留下讯息给你又不能让敌人猜到，于是他写下这个只有你才能猜出答案的哑谜。依我看，张良字子房，子房指的是他儿子的房间，你爷爷也许藏了一件重要物品在他儿子的房间里，让你去取。知道他儿子的人本来就不多，他儿子房间在哪里更加是无从寻觅，连我都没听他提起过。一一，你仔细回想一下，也许你爷爷曾经对你提过什么线索呢。”
　　刘醒一眉头深锁沉思了片刻说：“我想起来了，每年清明前后，爷爷都会独自外出两三天。我曾经问过他去了哪里，他回我说是去见一位故友，直到我十六岁那一年的清明，爷爷终于带上我一起去见他那位故友。就在西安市郊的一所房子里，爷爷告诉我那里是他存放儿子骨灰的地方，每年他都会去拜祭一次。”
　　温再宇激动地说：“那里一定还藏着其他重要的东西，一一，你还记得那所房子的地址吗？”
　　“大致记得的。”
　　“好好，记得就好。也不枉刘熙平他慧眼识人，相信你值得托付，辛苦栽培了你一场。”温再宇激动地捋着胡子在密室里踱来踱去。
　　他踱了好一阵子才停下来，拉着刘醒一的手低声地问：“一一，现在你已经知道了你爷爷的遗愿，也知道了顺天盟的秘密。江湖多风波，眼下有两个选择，你要慎重考虑一下：
　　一、最安全的方法，就是远离这个漩涡，去警察局自首，反正你是清白无辜的，只要闭口不提顺天盟，剩下的让警察来处理后续事宜。
　　二、你身上流着顺天盟首领的真龙之血，这也许是你的宿命。你可以选择亲手替爷爷完成遗愿，温伯伯也会竭尽全力帮助你抓住凶手，报仇雪恨。
　　这是一个生死攸关的决定，此刻你不是江湖中人，现在选择抽身离开还不晚，还能回归平平淡淡的正常人生活，一旦插手了顺天盟事务，从此就再也难逃江湖了。”

　　刘醒一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用坚毅的眼神看着温伯伯说：“我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