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快乐》渡冷汀

3、chapter 3

　　从天台下来后，不出所料，我又被老郑叫到办公室，不带重复地骂了一个小时。

　　最后，老郑啜了一口半凉的茶水，长叹了口气：“阿黎啊，你以为你这么做气的是我和你妈妈吗？你这样害的是你自己啊！”

　　我一顿，呢喃道：“我气不到我妈，她死了三年了，我上哪儿气她。”

　　老郑沉默了，不大的办公室里，只能听见秒针走过表盘的声音。

　　老郑是我爸妈的发小。

　　榆县前县长温旭是我爸，三年前因为贪污公款两千万被人举报，锒铛入狱，举报人是老郑，郑韦德。

　　我妈从新闻里才知道，那两千万有一多半都花在了他三个情/妇身上，当时就晕了过去。

　　两千万在榆县这个十八线小城市，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挣不出来的钱。

　　他法律上的太太却对此一无所知。

　　当我妈因为猪肉涨价唠叨半晌的时候，他在干什么？

　　我妈醒来后，三四个医生护士没拦住她一个人。

　　她被载重车碾过的时候，脚上连双拖鞋都没有。

　　老郑接不走我，干脆搬到了我楼上。

　　他说，等我长大了，明白是非黑白了，就理解他了。

　　我说，那我宁愿一辈子都混着。

　　我走出办公室，教室有人趴在桌子上睡觉，有人笔耕不骤。

　　我停了一秒，扭头走出了教学楼——那里和我格格不入，何必去扰人家安宁。

　　我驾轻就熟地爬上了红墙，刚准备跳下去的时候，林洛站在树下，静静地望着我。

　　我微愣，身后保安的喊声越来越近，我没有犹豫，跳下了红墙，几乎没有思考，拽起林洛的手，就要跑。

　　手心的微凉把我慌不择路的思绪拽了回来——我在干什么？是要带着林洛一起逃学吗？

　　“你……”

　　“我跟你走。”

　　林洛的声音很轻，却像她的字一样，透出了一股坚定。

　　“我们得快点，”林洛握住我的手，“保安要追出来了。”

　　“嗯。”我点了下头，握紧了她温凉的指尖。

　　带着夏天尾巴的清风亲吻着我们，她淡香的青丝顺着风轻撩我的侧脸，耳边，被她的轻喘包裹着。

　　我听见了我的心跳声。

　　有力，炽热。

　　我们迎着风奔跑着，无言，却胜过世间万千。

　　——

　　那天，我和林洛去了很多地方。

　　我们逆着人群，沿街漫无目的地瞎逛着。

　　林洛问我从前逃课都去哪里。

　　我逃课其实并不会去什么地方，只是漫无目的地瞎逛。

　　她问的时候，我没好意思说实话，胡乱编了一个答案，用自以为随意的语气说：“就，去网吧，打游戏。”

　　“哦。”林洛点了点头。

　　我的后背忽然一阵凉意。

　　“你打什么游戏？”

　　“啊？”

　　“魔兽，炉石，还是穿越火线？”

　　——我能说，我玩的是摩尔庄园吗？

　　“我记得清源广场那边的胡同里有家网吧，你有身份证吧？”

　　我感觉这牛吹得好像要破。

　　但那时年轻，面子大过天，自己吹得牛，就算要破，也得先在天上飘一会再破。

　　“有。”

　　网吧在胡同的最里面，堆积在旮旯烟蒂和黑灰色的泥泞纠缠在一起，我站在网吧门口，就已经被门里面的泡面气味和臭脚味顶的胃里一阵翻腾。

　　林洛身上的蓝白色校服干净整洁，本来规矩的马尾因为刚才的跑动，额前散着的碎发也被别在耳后，拉链老老实实地拉到脖子，双臂包在胸前，眼神玩味的望着我。

　　我感觉自己的牛，从吹出口的瞬间，就已经被她识破了。

　　“还去吗，”林洛往前一步，抬头望着我，“校，霸？”

　　我的脸烧了下，不是因为说的谎话被戳破，而是因为她带着香气的挑衅。

　　我别开脸，绕过她往回去的路走着，她笑着追上我，说：“别不好意思啊，没去过网吧不掉份儿，我也没去过！”

　　那你装的好像经验老道似的！

　　我脚步更快了。

　　林洛笑的更加粲然。

　　我们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在这条街上游荡着。

　　出了一中左拐，然后直行，便是我们所在的这条街道，叫榆华路，是整个榆县最热闹的一条街路。

　　但它没能像它的名字一样，热闹有余，繁华不足。

　　榆华路上的小摊贩很多，炸串煎饼果子的香气扑鼻诱人。

　　每当我想往前走的时候，林洛都能被摊贩上传出的香气吸引住，等我再回头，就看到她提着一袋子炸串，穿越人海跑向我。

　　“给，”她把装着炸串的袋子提到我面前，笑容粲然，“这个炸藕盒可好吃了！”

　　她嘴角挂着暗橘色的酱料，我下意识抬起右手，把那点酱料擦了下来。

　　阳光从云层中露出，为少女羞红的脸庞染上了一层金光。

　　“世间万千情话，不及一位女子的脸红。”

　　我明白了顾辞说的那句“该我明白的时候”是什么时候了。

　　她回过神，佯装无事地耸了下肩，“谢谢啊，咱们继续…”

　　我把拇指上的酱料舔干净，她望着我，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做。

　　我没解释，左手拽住她宽大的校服衣袖，把她带到了一条无人巷子里。

　　“温黎，你干……”

　　“林洛，”我望着她，我不知道自己看她的眼神是什么样子的，但我能够听清我的每一声心跳，“你喜欢我，是吗？”

　　她怔了一下，似在思考我的这句喜欢是什么意思。

　　她身后是巷子的出口，出口处人来人往，人间的热闹和喧嚣都在哪里。

　　“我当然是喜欢你的啊，”林洛笑了两声 ，继续说，“我要是不喜欢你怎么会跟着你逃学呢？”

　　林洛抬起头，四目相对，“我想和你交朋友。”

　　我怔愣了一秒，或许是那天的风太过温柔，给了我胡思乱想的底气，我嗤笑了声，伸手把她搂进怀里，她没有挣扎，我的声线喑哑：“听到了吗，我说的，是这种喜欢。”

　　“林洛，想清楚再说，别骗我。”

　　我松开她，没等我回过神，唇上忽然覆上了一层温软。

　　她吻的很轻，或许是因为紧张。

　　身侧，一半绝路的寂寥，一半是人间烟火，我们处在其中，拥抱着，亲吻着。

　　忽然，我的肩膀被推开，林洛落荒而逃。

　　我望着她，没有追上前。

　　也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