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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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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以为,那天之后,我们两个便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毕竟,她是学校荣誉墙首位的“钉子户”,我是被教导主任骑着小电驴满校园追的“小可爱”。
但那天之后,她却忽然在我只有脏话斗殴的生活里安营扎寨。
我迟到,站在警卫室门口准备挨训的时候,她碰巧也迟到了;
我爬墙逃课,她站在红墙下和我说“你好”。
榆县一中传统,实验班比普通班早下课20分钟去吃饭,本以为就碰不上了,但当我和顾辞慢悠悠往食堂走的时候,楼梯口的拐角处,还是撞见了她弯成月牙的笑眼。
顾辞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和林洛打了声招呼,然后自己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临走前还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朝我抛了一个“我都懂”的眼神。
从小到大,能对我有这个耐心的,除了每天不骂我一句就浑身刺挠的老郑以外,就只有那些恨不得打死我的孙子们。
被这么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每天追着,还是头一遭。
次数多了,我的耐心告罄。
我问她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向来从容不迫的她,第一次含糊了半天,我没有催促,静静地看着她编。
“那天我带你去门诊,花光了我半个月的零花钱。”
她的头低垂着,落日余晖在她的发丝上渡了一层金光,我一时恍惚,没有分清她脸上的红晕是因为阳光还是因为其他。
这个理由我没法怀疑。
只要我怀疑了,就容易暴露我囊中羞涩的事实。
当校霸的,穷得叮当响像话吗?
我问她,医药费多少钱。
她伸出了三个手指头。
“三百,好说,我明早上给…”
“三千。”
林洛轻飘飘地说,我彻底不淡定了——我打的是金水吗?这么贵!
林洛耸了耸肩,无声胜有声。
我咬了咬牙,“行,我过几天给你。”
林洛莞尔,说:“好,我等你。”
三千块钱用脚想也知道是假的,但我也想不明白林洛到底为什么要胡说。
我把事情和顾辞说完后,顾辞只是叹了口气,煞有介事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但屁都没放一个。
最后在我的威逼利诱下,她只说了句,‘该我知道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知道你妈知道,老子现在就要知道。
——那你问你妈去!
我:……去你的吧!顾辞你他妈占便宜没够是吧!
我没有一直纠结于这件事,三千块钱一定是假的,我也没必要为了一个胡诌八扯的数额真的把自己愁死。
我虽然是个没太有钱的校霸,但也不是一个太穷的人,三百块钱而已,卖个游戏号就来了。
说卖就卖,确认钱到账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
我本可以逃掉上午的课,睡够了再去学校把钱给她,但我莫名不想这样做,我心底有个声音告诉我,这么做有点跌份儿。
不跌份儿的代价是,我在教室里睡了一上午,最后因为胳膊麻了,被生生麻醒了。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老郑的历史课,我强撑着站起来,捞起水杯去接水,头因为熬了一个通宵昏沉的厉害,以至于没有听见顾辞在身后喊:“你去哪儿啊?我不刚给你接了水了吗?”
我闭着眼扫了卡,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整个人激灵了下,刚想破口大骂,脏话却在看到林洛的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我望着眉眼含笑的她,有些无奈:“一天十二节课,十个课间,你每个课间都从五楼跑到二楼接水,在跑回去,不累吗?”
实验班在五楼,我们班在二楼,课间只有十分钟,大多数老师都会提前三分钟进教室。
林洛笑了声:“一天十个课间,你每个课间都来接水,你胃不胀吗?”
我瞥了眼一口水都没少的水杯,侧过脸,鬼使神差地没有告诉她我其实睡了一上午,说:“你管我呢。”
说完,便逃难似的溜回了教室。
顾辞被我坐下的动静吓了一跳,毫不留情地给了我肩膀一下,骂道:“温黎你要死啊!”
“滚!
“你怎么了,”顾辞伸手试了试我的额头,“没发烧啊,脸怎么这么红?”
脑子嗡的一声,我啧了声,把她的手打下去,声量不自觉提高了几度:“老子这叫荣光焕发!”
“不会说话就闭嘴……”
“温黎!”话音未落,老郑熟悉的低吼响了起来:“一天24小时,你能睡上12个小时,还容光焕发,我看你是水肿到反光!”
我:……
“给我站起来!”
我站了起来,老郑却越看我气越大,又吼道:“睡睡睡,你看你那半闭不睁的眼,你能看见你的前途吗?!给我出去清醒清醒,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滚回来!”
我:……
更年期的地中海男人招惹不得,我走。
顾辞朝我挤眉弄眼:你又惹什么事了?
我耸了耸肩,瞥了眼她比脸还干净的历史课本,想都没想给抽走了。
“温黎,你大爷的!”顾辞低声骂了句。
奈何,地中海中年男人虽然头发少,但耳朵好使:“顾辞,你也想出去?!”
“不想不想,郑老师您继续,我错了。”
我嗤笑了声,朝她摆了摆课本,慢悠悠地出去了。
老老实实站在走廊,任由过路人行注目礼的事我上初中就不干了。
我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踱步去了六楼天台。
在我们那个小县城里,读书时唯一的出路,虽然路是泥泞的,但心是轻松的。
自/杀这种事情,还没有在高中里“泛滥”,六楼天台是小情侣约会的“圣地”,但如果我在,他们就只能换个地方。
久而久之,天台像是被我承包了一样。
尽管我并不介意他们在我身边冒粉红色泡泡,但他们还是默契的绕开了这里。
作为一个合格的“坏学生”,我很“称职”。
一周七天,六天被老郑追着骂,做到了“誉满全校”,但这“誉”着实不是什么好“誉”。
鄙人有幸,这种荣誉贯穿了九年义务教育。
小学的时候,是“那个熊孩子”;
初中的时候,是“那个没爹妈养的”;
老郑的涵养是前面两位所不能及的,他很人性化,会根据我犯事的大小,在“小兔崽子”和“烂木头”之间选一个。
大多数时候我都很争气,没有让他太纠结。
每次都是我人还没进办公室门,整个楼层就都可以听到他气沉丹田的一句:“温黎这个烂木头!没一天能让我省心!”
对此我有点不服——在骂我这一方面,我从来没让他纠结过用词。
他有如今这张骂人不带一个脏字,损人于无形的“巧嘴”,怎么着也有我的一份功。
阳光很好,照的人懒洋洋的——又想睡觉了。
我任由脖子偏向一侧,本以为会落空,一阵温软落在了脸上,我睁开眼望去,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刹那间,我像触电了般,孟地把脖子直起来,没想到用力过猛,另一侧一阵抽痛。
“我手上又没有刺,你那么紧张干嘛,”林洛站在我身边,视线停留在我的脖子上,“脖子痛吗?”
“没事,”我回答,然后意识到不对,“你不上课吗?”
“你不也没上课?”林洛理所当然地反问。
我觉得好笑,轻声说:“我能和你一样吗?”
“为什么不一样,”林洛也笑了笑,“你是人吗?”
我怔住了——她好像在骂我不是人。
但当我对上她眼睛的时候,已经到嗓子眼儿的脏话又一次不争气的烟消云散。
阳光下,我才发现,林洛的眼睛并不都是琥珀色的。
她的右眼是浅一点的琥珀色,里面盛着细碎的光点和怔住的我。
“你是人,刚巧我也不是简单的哺乳生物,”林洛耸了耸肩,“所以,我们没什么不一样,你能不上课,我也能。”
我回过神,摇了摇头,说,除却这一点,我们还是不同的。
林洛还想说些什么,我从口袋里拿出三张粉红色人民币,打断了她:“三百,医药费。”
林洛一怔,似是没想到我居然是真的想还钱给她。
我被她怔愣住的表情气笑了——我怎么就不能是真的还钱了?
我虽然经常和人打架,但没有抢人零花钱这种臭毛病。
“我…我,”林洛把手背在身后,眼神闪躲,“我不是说是三千嘛,你这还差2700。”
我嗤笑了声,脏话脱口而出:“放屁!当我第一次打点滴吗?”
“老子就没有打过医药费超过500块钱的架!”
“这次不一样,”林洛小心地望着我,“你这次是被打。”
我:……
这胡话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没法反驳。
我放弃了继续和她交流,直接拽过她的胳膊,但她的手好像有强力胶一样,根本扒不开。
白嫩纤细的手腕也被我握的通红,我松开手,她穿着短袖的校服T恤,近胸口处有一个U型口袋,我犹豫了一秒,把钱放进了里面。
然后和她说,我们两清了。
林洛没有回话,我也没有看她,下课铃声响起,我绕过她,走下了天台。
我们本就不该有交集。
那么好的一个小姑娘,和我纠缠久了,会被我带坏的。
我一个人烂就好了,反正无人在意。
可她不行,她有大好前程,有我心底深处想过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