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二章 蒹葭 ...

  •   夜色漆黑,雾色凝重。皌连景睿不知在马背上颠簸了多久,耳畔渐渐传来潺潺的水声,待回过神来马蹄已踏入水中。皌连景睿谨慎地回过缰绳,只觉周围浓雾逼人,自己孤身一人置身在不见景物的黑暗之中,下意识地握紧了腰上的宝剑。

      他带着亲弟弟景兰、司马正秀以及那名昆仑奴一同溜出了上苑,原准备一口气游览通晓不眠的京城夜市。谁知来到城外才发现城门早已关闭。满城的勾栏瓦肆,不夜花楼,都被隔在了巍峨的城墙之后。无处可去的他们只好在城外徘徊,准备消磨时间,等待天亮进城。谁知入秋的夜里下起了大雾。在穿越树林的途中,他的马莫名朝着这一个方向奔来。原以为司马正秀和景兰会一路跟上,没想到却是走散了。

      “司马!景兰!”

      没有人回答,周围只有自己的马蹄声和潺潺的流水。难道大家都不在这附近?浓雾中隐约飘来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的坐骑是捕猎的能手,刚才就是闻着这气味跑来的。一丝警惕掠过心底,皌连景睿回身下马,沿着河岸小心地走着,低头,雾浓得竟看不清自己的靴子。

      “小玄!”猛然想起了昆仑奴,却没有盼来那简短的回应“景兰——司马——”

      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皌连景睿竭力地保持冷静。他的坐骑是漠海上贡的汗血宝马,景兰和司马恐怕是追不上了。而自己也不知道瞎跑瞎转到了什么地方。

      “有人么——”

      皌连景睿只觉得这带腥味的雾气逼得他胸闷,潮湿刺得他睁不开眼。这时,一股清风忽然吹散雾气的腥味,风中清香暗送,让他心胸一爽。

      “那边的公子,你是不是迷路了?”十步开外忽然传来的声音,划破了黑暗的寂静。

      皌连景睿醒神同时,立即警觉紧握剑柄,屏住呼吸。此人如此接近,他竟丝毫没有察觉,可见身手轻捷,决不在自己之下。

      “你还在吗?我是听着声音过来的。”

      “嗯。你是何人?”

      “我是过路的,听见你在喊人就过来看看。你是不是迷路了……”对方停了一会儿,见他不回答,转口说道“跟着我的光走,小心脚下的石头。”

      半空中赫然出现了一小团暗淡的白光,幽幽地透过浓雾,引着皌连景睿沿着河床走去。他牵着马,小心地跟着那团微弱的光线。前面的人走得很轻,几乎听不到脚步声。

      不多时,前方远远出现了一点昏黄的光晕,隐约可见一艘小客船在河边轻轻晃动着。前方少年朦胧的剪影,看起来形体单薄,在夜雾中轻得仿佛一个灵魂。走近了,皌连景睿才发现引路的白光原来是少年手中一枚浑圆的夜明珠。

      那少年走到船上掀开帘子,从船舱里映出的灯火就照亮了视野。

      “外面冷,先进来吧。”

      弯腰进入狭窄的船舱,那少年带着微笑回过头来。两人目光对视的瞬间,彼此心神激荡地一愣。皌连景睿只觉得眼前一亮。眼前少年的容姿,好像凌峰顶上的月华,照亮了这个狭窄的船舱。

      皌连景睿屈腿靠船边坐下,环顾着这个狭窄低矮的空间。船舱内有一席铺盖,旁边放着简单包袱。那名少年见他不拘礼节,也没有见怪,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冲着他善意地一笑:

      “今晚下霜了,没法走路。就在委屈一晚,待天亮再赶路吧。”

      他这一笑,细长的眼睛轻轻弯成两弯新月。然而笑容却是温暖的,像月下温泉水一样,柔和沉静。皌连景睿在不知不觉中,勾起了自己硬邦邦的嘴角,算作是回答。

      “公子这是要上哪儿去?”

      “京城。”

      “真巧,我也正要去京城呢。要不是赶上霜降大雾,也不至于在这河湾里过夜。”那少年到船尾的小火炉上倒了热水进来,见他拿着那白瓷杯子一脸疑惑的模样,不禁有些愕然“你是一个人出门在外?”

      “不。还有我弟弟、一个伴读和一个昆仑奴。”

      “哦,看来是士家豪门子弟了”当今只有贵族府邸才能养得起昆仑奴“想必是今夜雾大,跟家人走散了吧。”

      “嗯。”

      “你知道该怎么找他们吗?”

      “到京城就找到了。”

      皌连景睿的回答很少,对方见他不爱说话,也不再多问。两人沉默着坐了一会儿,那少年就招呼他一起到船尾铺盖上歇息。

      头回与人同卧在如此狭小的船舱内,皌连景睿虽是沉默不语,心里却感觉不可思议又有些新奇,而这新奇中,又有少许的不习惯。他睁着眼,在淙淙的流水声中不知摇晃了多久,最终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一觉睡到了天亮。
      ※※※※※※※※※※※※※※※

      早晨,皌连景睿在微寒的船舱里醒来,帘子外丝丝吹进的凉风让他不由地皱了皱眉头。昨夜那个弯弯眼睛的少年已经不在身边。他深吸一口气,裹上斗篷走出舱外。

      一夜的浓雾尽数化为霜降。甲板上零星的冻结着薄薄的冰,半融未融,湿湿地透着寒冷。满岸的芦苇也因为披上了霜冻而动作迟钝了起来。他手里拿着自己的剑,欣赏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画境,而所谓伊人,此刻正在那“白露为霜”的画境里挥舞着手中的宝剑。

      “啊,你醒了。”看见他出来,那少年回过头来一笑。他穿了一身里衣,起舞之间,白衣轻扬,如鹤展雄翅,姿丰神俊。皌连景睿看着他,自己也勾起嘴角点点头。舒活了一下筋骨,准备练剑。

      “好精致的剑啊。”少年欣赏着皌连景睿腰间的佩剑,乌木的剑鞘蟒皮包裹,宝石镶边,剑柄上细细地缠着青丝,末端还坠着五彩玉佩。待看那白衣少年的剑,暗色的剑鞘上没有任何装饰,末端系一根丝涤。但剑锋锐利,暗纹隐约,俨然是把铸工上等的剑。相比之下皌连景睿觉得自己的剑镶金嵌银、形式声胜于内涵,显得有些庸俗了。

      “能否拔出剑来让在下一饱眼福?”

      “此剑并非玩物。你要看,自己来拿。”皌连景睿忽然起了挑衅之心。

      “呵……”白衣少年微笑依旧,衣袖却已夹带着掌风向皌连景睿的面门拍来,皌连景睿将身一侧,足尖向甲板上轻轻一点,前空翻落到岸边。忽听得左耳凉风袭来,心中暗呼“好快”,忙将脚步在地上划了半个圆,左手使出云手卸去少年掌风。少年右手回握住皌连景睿的左腕,左手持着剑鞘向前一送,凭惯性将剑身掷出一截,一道白光险些划过皌连景睿的脖颈。

      皌连景睿盘腿勾起少年的右脚踝,白衣少年旋即向后空翻。只听“铮”的一声,人未落地,一道白光向着皌连景睿胸前刺去。后空翻闪过,手掌刚刚触地,脚还倒挂在半空中,那少年竟又一剑横跳他脚筋,迫得他不得不半空中倒翻回去。

      皌连景睿万万想不到,这白衣少年竟能将自己这般步步紧逼。他自幼习武,剑艺在朝中排在前位置。除了从小一起练习的弟弟景兰,第大将军晁前启,鲜少有人能让他感觉吃力。眼前的少年他的招式怪异,看似花拳绣腿,实责招招冲着要害而来。皌连景睿有无数陪练,却无一人能及此人身手轻捷。而且这少年似乎打得很轻松,如此交手,竟然还带着盈盈的微笑。他,究竟何许人也?

      “还不想拔剑吗?”那少年笑眯眯地一剑刺向他喉头。

      “汀”地一声,青光出鞘,将少年的剑挡在了面门。

      “好剑!”那少年竟突然凑上身来,近近观赏他手中的剑锋,几乎要蹭着皌连景睿的胸膛。皌连景睿忽觉胸口一阵莫名的跳动,眼神瞬间迷蒙了一下。那少年立即看准空隙,举剑来刺。

      皌连景睿回招向前一顶,直取那少年面门。少年相后一仰,待直起身来,额前一绺头发已经被挑了下来。青色的头发垂在额前,那少年依旧他盈盈地笑着,似乎很享受这场竞技。交战许多回合,仍然胜负难分。

      忽然,白衣少年腾空跃起,从上向下刺来,皌连景睿不慌不忙地抬剑一挡。白衣少年一击不成,翻身落地,后襟门户大开。皌连景睿伺机一剑刺去。岂料那少年是早有预谋,猛地双手交叉,剑绕到背后猛地挑住皌连宝剑,旋转打开交叉,把剑狠狠向后方推开来去。这一击震得皌连景睿虎口发麻,宝剑险些脱手而去。

      “好身手。”

      “呵呵,再来。”

      白衣少年逼得皌连景睿使出了真正的实力。皌连景睿右脚划圆向外站了一步,微微屈膝,左手持剑回收,右手虚掌向外摊开。白衣少年眼底闪过一丝认真,提剑稳稳地挑过去。连攻几十次,发现无论怎样刺都会被挡回来。皌连景睿在剑法中融入了云手的奥妙,这招“虚返其实”在抵御攻击的同时,拖着对方的兵刃跟着自己的剑法走,无论怎样的攻击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对方猛地翻身跃起,挣脱皌连景睿的粘带,横着身子自皌连景睿身后翻滚落下,右手持剑垂直于地面,借由身体的旋转斜斜地向左上方斩去。这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一招让皌连景睿大吃一惊,眼看自己的右臂就要被削下来,情急之下将剑扔到右手,回身重重地迎上那一击。只听得一声清脆,白剑竟自断作两段,尖端向外飞去。少年心中一惊,当下举手虚晃一招,落地一翻,站稳身体,对着皌连景睿一还礼:

      “果真是好剑好身手,我输了。”

      “你叫什么名字?”

      “月霜华。”

      “月霜华……”

      “你呢?”

      “我……我叫景睿。”

      “景公子,幸会了。”又笑了……

      皌连景睿有些抱歉地看着他手中的断剑:“你的剑……”

      “没什么……”月霜华浅浅地一笑,把断剑插回剑鞘。

      “唔……”皌连景睿突然握紧了拳头,手臂紧张地的颤抖着。

      “景公子!怎么了!”月霜华连忙扶住。

      “没什么……”

      “你生病了?”月霜华有些担忧地扶住他。他感觉得出,皌连景睿明明很难受。如此强作镇定,大概是因为在陌生的自己面前不方便。

      “没有。”

      “那是……”

      “只是突然有些头晕。”身体的不适很快又消失了。真奇怪,莫名地突然心慌,眼前一阵眩晕,五脏六腹都跟着翻腾了起来。说起来,这种感觉,昨晚也有过一次。

      “该不会是昨夜受了风寒吧”月霜华见他脸色不佳“此处离京城不远了,不如咱们先进城去吧。”

      “嗯。”这么说来,自己昨晚竟是骑马绕过了京城。还好碰上了月霜华,不然自己可能会在马背上睡一夜。

      “你等我一会儿,我打发了船公取了行李就来”月霜华穿了外衫夹袄从船上背了包袱出来,忽然发现什么似的抬了抬眉毛“咦?你的马呢。”

      “是啊”听他一说,皌连景睿也疑惑起来“我的马呢?”

      “你昨晚把马栓哪儿了?”

      “我没栓。”从小到大,他接过缰绳就跨上马,下了马就把缰绳一丢,哪里知道还有栓马这回事。

      月霜华笑着心想,这是什么人呐:“景公子,不栓马,马儿可是会自己跑丢的哟。”

      “?!”这下糟了,那宝马是圣上御赐的,整个皇朝只有两匹,一匹属于自己,还有一匹赐给了晁前启。倘若弄丢了回去定会受到责罚。不由地快走了起来。

      “呵呵呵呵……”月霜华坏坏地笑着,满足地看着皌连景睿着急的样子,他那张一直不笑的脸上露出这种表情来还真有趣“我们去找找看吧。昨晚好象是从那边过来的……”

      两个人沿着河岸找去,走了一会儿,就在前方的芦苇丛里,发现了乖乖躲避霜降的汗血宝马。

      “幸好没丢。”

      “太好了,这样就可以骑着马走了,景公子……景睿!”

      月霜华转过脸去的时候,只见皌连景睿脸色发青,嘴唇惨白,满脸尽是冷汗。听到月霜华的声音,他张张嘴刚想说什么,忽然两眼一闭,全身一软,倒了下去。

      “景睿!”吃力地扶住比自己高大的身躯“醒醒啊!景睿!”

      吃力地把皌连景睿推上马背,从后面跨坐上去抱住皌连景睿的身体,结果却发现够不到缰绳。

      “失礼了。”月霜华一用力将皌连景睿横“搭”在马背上,双腿用力往里一夹,皮鞭子狠抽了两下。那马像是知道主人有危险似的,撒开蹄子猛冲了出去,卷起一道尘土。

      “景睿,坚持住!很快就进城了。”月霜华拼命地抽着皮鞭,毫不心疼身下是什么汗血宝马“我不知道你有病,我不该捉弄你……你醒醒,坚持住啊!”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