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挣扎》艾月A

3、第3章

　　杨梅的打扰使周远程失去了继续翻看书籍的兴致，回家的愿望突然强烈起来。于是，点燃一根烟，抽着，不顾外面的雨丝越来越密集，断然离开了新华书店。
　　在蒙蒙细雨中，周远程走到马路斜对面那个2路车停靠的公交站，一边抽烟，一边等车。过了差不多10分钟，终于等到一辆车，坐了上去。
　　透过窗玻璃，周远程望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恍惚觉得他们全都像梦中的剪影，在眼前飘来荡去。一瞬间，杨梅的身影闪现在眼前，皮肤惨白而又阴冷，仿佛一具僵尸。那一刻，周远程甚至怀疑他与杨梅在新华书店的碰面是否真的存在过。或许，那只不过是他坐在公交车上时，某一刻，在脑子里闪现出的一个幻境。
　　阴沉的天空，陪衬着周远程阴郁的心情，让他感到稍许安慰。
　　回到滨水市教育学院，周远程感觉就像回到一片垃圾场，空气里的恶臭不时冲进他的肺腑，让他感到阵阵恶心。他片刻都不愿在那里停留，就象消防队员勇敢的冲进火场，将受伤者背出火海那样，迅速地穿过校园，背起早已打包好的行李，离开了滨水市教育学院。
　　再次站在路边等车，再次坐上2路公交车，再次到达滨水汽车站，再次买票，再次把行李放到车顶。周远程重复着先前一样的程序，却怀揣着完全不一样的心情。
　　周远程走进车室，看到大多数座位都坐了人，最前面与司机并排的那个单人座正好空着，便坐了过去。
　　周远程选择那个座位，是他想在车上抽烟。那个座位远离其他乘客，抽烟只会影响到司机，而司机通常都是抽烟的。抽烟的人，闻着烟味是香的，不抽烟的人，闻着烟味是呛的。那时，在车前走来走去，等着发车时间的司机，就正吸着一根烟。
　　周远程在座位上坐好后，点燃一只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看手里早已准备下的一本书。
　　滨水市离绿原县110公里，班车经常上人下人，走走停停，到达时，大约要花两个半小时。这么长时间，如果不抽烟，对烟瘾很大的周远程来说，实在难受。
　　周远程手里拿着的书是埃.弗洛姆的《说爱》。那本书他已经看过好多遍。在摇头晃脑的班车上，他觉得自己很难长时间去阅读一本新书，所以就拿了那本熟悉的小册子，方便自己消磨时光。
　　周远程从高中一年级起，就开始阅读哲学和心理学方面的书籍。尼采，维科，黑格尔，弗洛伊德，萨特，叔本华，卢梭，康德等的著作，都看过一本，或几本。这些书，在帮助他认识自我，他人，人与人的关系，以及人与社会的关系方面，给予了极大的启发。所以，这类著作，成了他最喜欢的一类图书。
　　班车离开车站的时候，后面还空着四五个座位，出城的时候，就只剩下了后大座最左边的一个位置。
　　不久，周远程又看到有个女人在路边招手。
　　“六姨，你这是上哪去呀？”
　　女人一出现在车门口，司机就马上跟她打招呼。
　　“到绿原上个事宴。哟，没座位啦？今天拉的人挺多呀！”女人朝车室里扫了一眼。
　　“后大座上还有一个座位，来，把东西放在机盖上，到后面坐吧。”坐在发动机盖上的乘务员站起身，接过女人手里的提包。
　　“你到后面坐去吧，让我六姨坐在这儿，我跟他说会儿话。”司机探身用手捅了一下周远程的胳膊。
　　那女人也就30岁出头的样子，胳膊腿脚都没毛病，人也精神的象只活蹦乱跳的小公鸡。
　　司机的要求，叫周远程心里很不痛快。因为司机跟他说话时，用的不是商量的口气，而更象命令。但他考虑到车是司机的，那女人又是司机的六姨，自己硬不挪动，结果很可能是吵架，甚至动手，引起全车人的围观，最后搞到司机不让自己坐车。归根结底，对自己不利。于是，只好忍气吞声地把座位让给了那个女人，坐到了拥挤的后大座上，并在心里自我安慰了一句：“退一步海阔天空！”
　　后大座比前面的座位都高出一截，周远程那个新换的座位又在最左边，紧挨着窗子。所以，坐在那里，他不仅对整个车厢一览无余，而且还可以透过窗玻璃，欣赏沿途的风景。除了怕呛着别人，不方便抽烟之外，那位置倒也颇合心意。于是又在心里自我安慰了一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班车再跑起来以后，周远程明显感觉到后大座比前面的单人座颠簸的厉害。书是没法读了，烟也不方便抽，车里的那些人，也厌恶到不想看了，外面的风景又单调的象催眠曲，周远程干脆就闭上眼睛，想起了自己的心事。
　　那时，他脑子里面最先跳出来的，还是冲他微笑着的钱云舒。并突然意识到，他这次到车站送钱云舒，与前两次学期放假送她几乎完全一样，先把钱云舒送上车，然后自己再坐车回去。既没有说告别的话，也没有说再见！他心里明明清楚，这次的送别，就意味着分手，可是从始至终，都没有提说。他没有说，钱云舒也没有说，他们貌似都把它当成了一次普普通通的送别。
　　那以前，他们从来都没有过海誓山盟，互相也从没向对方承诺过什么。
　　周远程对他们的未来无法预测，所以他无法判断他们未来能不能最终在一起。
　　他只知道，自己有一颗真心实意爱钱云舒的心，这让他不愿跟钱云舒轻易提出分手。
　　冥冥之中，他总觉得他们之间的联系不可能就这么完结；他总觉得未来也许会有转机。
　　他读过的那些书，都在反复告诉他一个道理，凡事都在变，而且时时都在变。你不知道会怎么变时，只能默默的等待。
　　一切皆有可能。也许只有等待，才能创造奇迹。
　　所以，绝不能一叶障目，贸然对未来的事情下结论。
　　就在周远程沉迷在自我的世界时，车室里突然响起一阵骚动和尖叫，同时，他的身体猛地撞在左边的车厢上，又迅速被拉回来，猛地撞向右边的乘客，最后，再猛地撞在前面的椅背上。跟着一声巨大的轰鸣，头顶也与车顶的行李架发生了亲密的接触。随之，胃里翻江倒海一般，差点一口吐出来。同时，嘴里涌起一股咸咸的味道。凭经验，他马上意识到，嘴里出血了。
　　关注了片刻车室里蚂蚁般纷乱，麻雀般吵嚷的乘客，周远程总算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是一辆小4轮的拖拉机和班车发生了迎面碰撞。先前，班车那两次左右摇摆，是班车司机为躲避拖拉机的应急反应。拖拉机撞击班车的位置，恰好是周远程最初坐的那个副驾驶的单人座。司机的六姨，头破血流，嗷嗷直叫，两条腿被挤在撞变形了的车体里，拔不出来，看样子是被撞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