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白衣若雪

98、第 98 章

　　顾沉僵了有一会儿，他缓缓闭了下眼，他的眼睛有生涩的痛意。
　　他无法反驳冉燃，他以前是讨厌他，讨厌到让他现在还记得。
　　他等背不僵硬的时候把冉燃往上抱了下，下巴抵在他额头上轻声道：“我没有讨厌你，我喜欢你。”
　　他讨厌他的每一分也同样讨厌他自己了，那些疏离的过往现在全都化成刀子在凌迟他的心。
　　他终于知道他有多喜欢冉燃，不，应该是爱，只有爱才会这么疼。
　　冉燃不想再说话了的，但是他没有忍住反驳他。
　　“你不喜欢我，你喜欢……”
　　他把那个即将要出口的名字又咽回去了，他今天晚上喝了这么多，想把这些名字都忘掉的。
　　但可惜。
　　尽管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但陈青桥曾经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刻的一样印在他心里，即便此刻顾沉跟他说他喜欢他，他依然没有太多的喜悦。
　　他没有质疑陈青桥说的话，因为质疑不了。顾沉是因为上了他才对他负责的。
　　他说的对，谁会喜欢把他的初恋拆散的人呢。基于责任基础上的喜欢终究不是爱了。
　　顾沉觉得自己衣服有冰凉的湿意，他想看看冉燃时，冉燃却把脸埋向了他怀里。
　　冉燃不想见人，他很少哭，但不知道今天怎么了，大概是晚上喝的酒吐不出来，变换了渠道。
　　好在顾沉没有强势要看他哭没哭，只跟把大号的袋鼠一样把他合身抱住了。
　　冉燃就当了一次鸵鸟。
　　顾沉手在他背上缓缓拍着，有一会儿才跟他说：“以前是我不好，但我喜欢你，很喜欢，冉燃。”
　　他想跟他说他爱他，但最终都没有说出来。

　　说出来太沉了，压在他心里都喘不上气来，那冉燃负担会更重，他连喜欢他都是偷来的，在心里偷偷的，因为上面还压着一个冉夫人。
　　他不能跟他说，想要跟他在一起一生一世，尽管他跟他误睡在一起的那天晚上，他很痛苦，一点儿都不情愿。
　　也就是因为这个，他在那个时候就知道要对他负责，不管他以后会不会跟他在一块儿，在他心里，他就是他的责任了。
　　他想要跟他在一起一辈子。但这些都不能跟他说。
　　他手轻轻在他背上拍着，跟哄一个委屈至极的孩子一样。
　　冉燃现在就像是小孩一样，在他怀里拱。
　　冉燃不能出来，但他鼻子发痒，不知道是不是鼻涕出来了，他就在顾沉身上蹭了下。
　　顾沉拍他跟哄孩子似的，冉燃无声的笑了下，他伸手抱住了顾沉，不再去问他喜欢的那个人是不是陈青桥，只要他还喜欢他，他就不问了。
　　他还是舍不得他，也许从上次再回到他身边时就知道自己舍不得了。

　　没几天就是十一了，学校也放七天长假，陆听之他们没有回去，于是宿舍几个人约着一起去爬山，泰山，五岳之首。
　　陆听之一拍板定下来的。
　　说不登长城非好汉，不爬泰山终生憾。

　　周晓在本市找的工作，也跟着他们一起去，而赵青青毕业后就回了老家，十一也没法过来了。
　　周昊自己说他失恋了。
　　那表情并没有多少痛苦，周昊是他们寝室里最看的开的一个，跟他们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学期新来的学妹都很漂亮。
　　看他非常看得开的样子，宿舍几人也就不说他什么了。
　　泰山离他们学校所在的城市有些远，几个人坐的动卧，这是几个人第一次出远门旅游，非常兴奋。
　　周晓跟陆听之也不在他们的车厢里睡觉了，跑到冉燃、顾沉、周昊他们的车厢，几个人一路打牌，一点儿睡意都没有就到站了。
　　快到站时，天蒙蒙亮了，冉燃把牌往桌上一放，往后倒：“不打了，累死我了，感觉比爬山还累。”
　　周昊笑话他：“你怎么知道比爬山累的，等你爬的时候再说吧。”
　　“还有一站，一个小时，睡会儿吧，睡不着也休息会儿，咱们下了车就要去爬山了，没有定酒店。”顾沉跟他们道。
　　他们特意定的晚上的卧铺，为的就算早上到站后就开始爬山，现在可好，打了一晚上牌。

　　陆听之也伸了个懒腰，跟冉燃说：“爬山的时候别睡着了啊，让你要打牌。”
　　“我就说打一会儿的，是你打的停不下来的。”冉燃靠着墙跟他掰扯。
　　“行了，你们俩就别吵了，一晚上眼睛跟猫似的，都很精神。”周晓说到：“老娘的美容觉都没有睡成。”
　　冉燃笑道：“没事，周师姐依然很美。”
　　周晓看了他一眼：“你说这句话时能对着我脸说吗？”
　　他闭着眼睛说的，这不是说瞎话吗？冉燃哈哈笑了。
　　周晓哼了声：“嘴巴是够甜的，就说一点儿都不走心，说，你在家是不是经常这么敷衍你妈妈？”
　　冉燃被她说中了，轻咳了声：“我错了，不过师姐，你们女生不爱听好听的话吗。”
　　什么叫他们女生爱听？！
　　周晓看向顾沉说：“你要好好看好他，长得本来就够惹眼的了，嘴巴还这么甜，这要放出去，不知道得害多少小姑娘。”
　　顾沉看着冉燃笑：“好，回家后关起来。”
　　冉燃靠着他坐，伸手意思性拍了他下，往窗户外看：“把帘子拉开，我看天要亮了。”
　　顾沉问他：“一点儿都不困吗？”
　　冉燃嗯了声：“爬山的时候睡。”
　　“到时候老三你背着他，看看人笑不笑话他。”
　　“……我觉得你爬不上去的概率比较大。”这次是周晓说的，边说边拍了下陆听之的路子，她打击陆听之毫不客气，几个人哈哈笑了。
　　“你们等着，爬不上泰山，我不就不姓陆！”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所以爬的豪气丛生，尽管路上累的直喘气，陆听之也没有登山杖。
　　周晓说他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好在他们是日游，下车的时候在吃饭时休整了一番，途中又各处打卡留影，没有一味的往上爬，所以还不算太累。
　　预计着时间，在傍晚的时候才爬上了泰山，正好赶上看落日。
　　看落日会让人生出一种时间飞逝的感觉，它每一天都以终古不变的姿态向下坠，飞快的像是夸父在后面追着。于是它的风彩被云隔成了一片片的碎片。隐在山峦、云雾后。
　　人生聚散终有时，浮云变换，沧海一粟。
　　这是冉燃在山顶上的这一刻得出的高深理论。
　　不仅他有这种感悟，他旁边的周晓也叹了口气，陆听之问她：“怎么了？”
　　“我又老了一天。”
　　周昊哈哈笑：“说得跟你老了十岁似的。”
　　周晓哼了声，摸向了她旁边的大石碑：“都说泰山石有传承，万年不变，多摸几下。冉少你跟顾沉也来摸。”
　　“你这什么讲究啊，都快把人石头摸秃了。”周昊笑着问。
　　周晓啧了声：“摸着好运行不行，没听过三生石吗？这里来的情侣都会来摸一下的，摸过泰山石的人都不会分开。本来看你失恋了不想告诉你的。”
　　周昊一巴掌摸在了石头上：“我祈求下一个长久不行吗？”
　　周晓道：“行，你多摸几次。”
　　他们每个人都在这块石头前留影了，冉燃跟他一人扶一边，顾沉在石头背后拉了下他的手。
　　冉燃看着万里山河笑了下，不知怎么想起了一句话。
　　《呼啸山庄》里的。
　　我对希斯克利夫的爱恰似恒久不变的岩石，从那里流出很少的，看得见的快乐的源泉，可是这点愉快却是必需的。
　　这本小说写了一个疯狂的故事，男女主人公都跟精神病一样，冉燃能记着，他觉得他自己也差不多跟精神病一样。
　　顾沉在他心里大概就跟石头一样，坚硬不变的，仿佛无论有多少变化，他不会变。
　　在这一刻，这个人安慰了他。他身上坚韧的品质是他的爱的源泉。

　　太阳已经完全的落山了，陆听之招呼他们：“走，咱们先去酒店。”
　　他们在山上定了酒店，现在山间冷了，呆一晚上受不了。

　　山上酒店住房紧张，陆听之跟周晓一间，顾沉跟冉燃就收留了周昊，三个人一间房。
　　周昊睡在最中间的床上，还问他们俩：“我不打扰你们两个对不对？”
　　“你说呢？”冉燃反问他。
　　周昊摇头：“我觉得不打扰。你们两个反正也不差我这条银河了。”

　　他不在意的说，冉燃跟老三在他们寝室常年隐藏就是因为他们俩没有任何过于亲昵的、恶心的变态动作。
　　所以他愿意跟他们俩住着，等三个人都洗漱后，靠在床上聊天。
　　“老三、冉少，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搬回宿舍去住啊？”
　　“你要回去住？”顾沉问他。
　　“你不是说在学校外面住着方便吗？没有人管，想到几点就到几点？”
　　冉燃采访他。
　　周昊切了声：“我后悔了不行啊。我死鸭子嘴硬不行？我想回去学习了不行？”
　　冉燃切了声：“你是因为赵青青回家了，要不你才不会回去呢。”
　　周昊摸起另一个枕头打他：“你就不能装不懂啊。”
　　“不能。”冉燃又把枕头给他丢回来，两个人以前上下铺就经常打，顾沉只在一边笑，并不拦着。
　　周昊又给他丢回去：“让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显摆你们俩是吗？你们俩就比我好？”
　　“比你好！”冉燃这次一使劲丢过头了，打到顾沉的床上了。
　　周昊哈哈笑：“打自己人身上了吧？打的好。”
　　“打得好？”顾沉抱着枕头说。
　　周昊咳了声：“老三你打回来，我躺平不拦着。”
　　顾沉把枕头丢他身上了，冉燃哈哈笑：“活该。”
　　周昊把枕头靠着后跟顾沉说：“老三你这样不行啊，你怎么能怕冉少呢？你这以后都翻不了身了。”
　　顾沉跟他说：“我不用翻身。”
　　周昊叹了口气，一会儿道：“说真的，我还挺羡慕你们俩的。”
　　“你真的跟赵青青分手了吗？你不是没分吗？”冉燃问他。
　　周昊略显沧桑的说：“分居两地还有什么希望？你们知道吗？赵青青已经一个月没有联系过我了。”
　　冉燃一时间被堵住了，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顾沉也坐起来，朝他们两个看过来，目光带着些许的柔和。

　　周昊看他们俩都看着他，挥了下手道：“你们两个别这么看着我，我真没事，毕业就分手这句话我早就知道，我们两个还是两个地方的人，就算我们两个现在没分手，可也是早晚的事。跟她好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所以她父母要她回家的时候我让她回家了，不用等我。”
　　冉燃沉默的坐着，周昊讲的风平浪静的，
　　顾沉先开口了，他轻声跟他说：“周昊，感觉你成熟了，长大了。”
　　“嗯，成男子汉了。”冉燃个他补充道。
　　周昊被他们俩这种肯定说的直搓胳膊：“我这不是爬上泰山了吗。好了，你们俩就别这么看着我了，你们两个好好的，就很好了！说真的，”
　　他今天话格外多，也许是触景生情。
　　他跟冉燃道：“冉少，明年你也要毕业了，你们两个一定要好好的。我现在就担心你们俩了。不是担心你们两个的感情，而是别的，就是，双方的家庭，这个真的很重要。”
　　他后面说的有些纠结，因为无论是冉燃还是顾沉，他们家庭都不好弄。没有哪个父母愿意自己儿子是同性恋的。
　　这个不用周昊说，冉燃都知道，顾沉的家庭让他给闹了一顿，不打他已经不错了，就别再期望他们同意了。
　　至于他的家里，他至今没有敢跟冉夫人说。
　　冉燃无话可说，就沉默的坐着，他坐在靠窗户的位置，而顾沉在最里面靠近门的方向，光线最暗的地方，他看不清他的眉目，只是本能的觉得他是看向自己这里的。
　　果然他听着顾沉轻声跟周昊说：“我知道的，谢谢你，我会好好的跟他在一起。周昊，”
　　他叫了声他的名字，也许是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他停顿了下才继续道：“虽然我不知道你跟赵青青以后还能不能在一起，但是你们两个的路还有很长，还有无数的可能，地球的两端不是平行线。”
　　冉燃抱着枕头笑了下，最后一句话，他曾经跟他辩论过，就高数上的一道平行线问题，讨论到了天文学。
　　当时没有讨论出结果，顾沉用一句‘这世上有无数可能’给结语了。但现在他同意他的观点了。
　　他听着顾沉继续跟周昊说：“如果你还想跟她在一起，总会遇到的。如果你们都想放手，那放手后的天空也很广阔，都会再遇到心仪的人，好聚好散，让曾经有的过往，成为你日后喜欢下一个人的温和基础。”

　　他真的很少说这么多感情上的事，跟他说的最多的就是讨论学科，各类学，不仅限于他们两个的医学专业、建筑学，还跟他讨论天文学。
　　最近半年又开始讨论猫，猫科动物的习性，以木法沙为原型，都快整理出一本观察日记了。
　　冉燃也快跟着他成半个兽医了。
　　所以顾沉的这一番话不仅冉燃听的惊诧，连周昊都被感动了。
　　他连咳了好几声才道：“老三，这是我第一次见你说这么多话，我谢谢你啊。”
　　这话说着挺容易让人误会的，周昊连忙补充道：“我说的是真感谢，说真的，咱们同学这么多年，咱们寝室应该是处的最好的一个了吧，三好寝室没有评上，是因为当初一直缺冉少你。你大半年没来，我们就无法评选。”
　　还有这种评选？而且还因为他，这锅扣的大了点吧？冉燃就看着他。
　　周昊哈哈了声：“冉少我这话的意思就是舍不得你，一想到下学期你就毕业了，这心里还真有点儿不是滋味。冉少，你们俩考虑下，咱们搬回宿舍住吧。”
　　这个家伙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煽情的话一套套的，冉燃都被他说的心酸，他想了下道：“要是能把猫养在宿舍就好了，我得跟它一起搬回来。”
　　“我还不如一只猫了？”周昊知道他们俩养了一只丑猫，自从知道他们俩的关系后，去他们家的次数也多了。主要是去蹭饭的。
　　冉燃笑道：“对。”
　　周昊切了声：“那允许你偷着养在宿舍行了吧，它不咬网线吧？”
　　“你才咬网线呢？”冉燃护犊子的道，现在这只小猫可听话了，什么都不咬不抓了，一摸就躺平。
　　“那不就行了！就这么说定了，你们俩带着孩子赶紧回来住！哈哈。”
　　冉燃还没有打他的，他自己笑的哈哈的，冉燃哼了声，他就是把那只小猫当成自己孩子了。
　　“我们两个回去考虑，今天晚上不早了，早点儿睡觉吧，明天我们看日出。”
　　“OK，我先睡了，不打扰你们俩了。”
　　“睡吧，早上我叫你们。”
　　顾沉等冉燃躺下后，也躺下了。
　　今天晚上的话题是有些沉重而伤感的。
　　也许是看了今天的落日，当了一整天的电灯泡，周昊心情并不好，顾沉无法安慰他，因为他自己也并没有一个足够强大的理由去给他做指引，他跟冉燃也在摸索中，没有任何可借鉴的经验。
　　他唯一能安慰他的就是，未来可期，无论经过多少困难，只要肯坚持，只要还有感情在，就一定能在一起的。
　　未来的路很长，他们可以慢一点儿，扎实一点儿的走，就跟今天爬的山一样，总会登到顶端的。
　　也正是这个信念在他跟冉燃分别后的三年里支撑住了他，让他在不能跟冉燃见面、不能跟冉燃对话的年月里，一点点儿的饶有耐心的等冉燃回来。
　　这个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