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涎之主》惜泽

44、第 44 章

　　穆清茜为银蛟处理了伤口，着人轮流看守，又安抚了好半天才回到山下。

　　“说吧！”几个人落座穆清茜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顿闵不知是不是有了木拐杖的支撑，看上去已经没那么虚弱，他刚刚坐稳的屁股还没来得及平稳又慌忙站起来，他晃了几步哐当跪在穆清茜面前：“顿闵有罪！”

　　穆清茜朝阿牛使个颜色：“坐着说话！”

　　阿牛双手用力直接把老头薅起来按在椅子上，顿闵话没说眼泪又流下来，用仅剩的一只袖子擦擦眼睛长叹口气。

　　“恪儿小时候非常聪明乖巧，他有个双包弟弟，叫顿旋，虽为双胞，脾气秉性却完全不同，旋儿生下来就是银发，长得形同老者，也没有恪儿懂事，两个孩子从小就不合，常有冲突，我……”说到这里顿闵的拐杖又在地上敲了几下，“不得不说我偏心袒护恪儿，几年前，兄弟反目旋儿离家出走至此未归。”

　　“他的乖巧莫不是骗你这个老头吧！”阿牛在旁边说道，顿闵尴尬的笑了笑：“如今看来，的确是我老眼昏花，不分是非，错把狼子做忠犬。”

　　“那他到底为何要银蛟的命？”穆清茜不太关心他的家事，就想知道顿恪如此大费周折，不惜用命来封印石洞，必然有他的缘由。

　　“他……他……这些年他随我处理族中事务，多少知道了点神山的秘密，不知道什么时候外族人找到他，他竟然轻信那些豺狼之言，用银蛟的精元血复活这不死城的战灵，为他所用称霸天下……”顿闵双目圆睁，手背上的青筋爆出。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让他不得不平复心绪，顿恪喘了几口气才又说：“他不知道，这银蛟与战灵生生相连，一毁俱毁，就连整个顿家、神山都将不复存在！”

　　穆清茜紧锁眉头，她没想到外族人已经渗透到她们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多少个像这样的地方，她无从得知，但是有一点，危险处处都在，“世子怎么看？”

　　庄锦然的眉心更重，在遇到夫人之前他连想都不敢想，世间竟然还有这么多玄妙的事情存在，几百年的二毛，小灰，白釉，千年银蛟，还有这不死城的战灵……

　　一桩桩一件件，比梦幻还要精彩的情节竟然都出现在他面前，庄锦然此时觉得后面凶险更甚，他们在明处，都不知道敌人暗藏在什么地方。

　　“既然银蛟对顿家、神山如此重要，当务之急是如何让银蛟恢复元气，你们顿家就没什么秘方能医治银蛟？”庄锦然知道，倘若银蛟不能康复夫人也不可能放心离开这里，他冥冥之中感应到银蛟与穆清茜的情分绝对不是表面看来的这么简单，其中原委恐怕连他夫人也不知道。

　　“这？”顿闵面露难色，尴尬的抓了抓拐杖：“不瞒世子，神山稀有药材千千万，却没有一样能恢复银蛟的元气，您也知道那不是什么外伤，那是千年精髓！”

　　是了，他们几个都是凡夫俗子，加一起也不过几百岁，银蛟千年精元岂是药材能救治？

　　“那怎么办？”穆清茜作为医者更加深知其中的利害，倘若放任不管，银蛟命不久矣！

　　在座的几乎同时垂头陷入沉默，无从得知，半晌顿闵费力的抬头道：“当前只能靠珍稀药材为银蛟补充元气，想要它重获新生，还需时日……”说完叹了口气又摇摇头。

　　目前也只能这样了，只要让银蛟吊着这口气，总会有办法的，穆清茜也知道没有谁比顿闵更着急，都到了这个时候，埋怨也没什么用，她缓缓说道：“您老人家也回去歇息吧，毕竟有伤在身，也需要调理。”

　　顿闵告辞，穆清茜和庄锦然回内室休息，这一晚折腾的太累了，身心俱疲，她带着无法释怀的无奈合上眼睛，激灵，她被自己要窒息的心脏憋醒了，回头……

　　硕大的床榻里面是空的，庄锦然呢？

　　“阿牛！”她朝外间喊道。

　　“在！”

　　“世子呢？”穆清茜起身问道。

　　“出去了！”阿牛回道，“去哪了？”穆清茜边问边往出走，手扶在门框上只听阿牛说：“不知道！”她的无名火腾的烧起来，一个箭步窜出房门：“你不知道外面多危险，世子去哪你竟然不知道，你？”

　　“我，我，世子不说我也不敢问啊？”阿牛小声说道，接着他又嘟囔了一句：“他又不是我的主子……”

　　“你说什么？”穆清茜厉声喝道，吓得阿牛扑通跪倒在地：“阿牛失言，请主子责罚！”

　　献金卫也是头一回见穆清茜发火，吓得后退两步，装作隐形。

　　穆清茜脸色晦暗，看着阿牛半晌，语气缓慢而有力：“阿牛，你若跟我心有不甘，现在、马上滚回去，我知道，我不是你的什么主子，你打心眼里没看得起世子和我，我们对你也无恩无德，你不服也是应该的，前面路途险恶，随时都有人隐于暗处要我等性命，倘若我们主仆不能同心同德，还是莫要强留……”

　　穆清茜话没说完，阿牛的眼圈就红了，“主子哪里话，阿牛是粗人，说话太过耿直，惹主子生气，主子要打要骂都是应该的，莫要赶阿牛走，阿牛自打跟了主子这条命就是主子的，您不要我，阿牛只能以死谢罪！”说着拔出佩剑。

　　穆清茜抬腿一脚踢在阿牛腕上，“糊涂！”她转身向外走去“今后不许这样，动不动就死，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说完回头瞪了他一眼：“还不赶紧跟我去找世子！”

　　“是！”阿牛赶忙跟上来，随手将一旁的斗篷披在穆清茜身上：“我看世子就是出去转转，带了简书和君书，主子莫要担心。”

　　庄锦然能去哪？穆清茜走出小院就想了个大概，果然，穆清茜来到山洞远远就看到君书、简书站立一旁，君书不知道在说什么，而简书搓着手转圈圈，好像极为恼火又无奈。

　　穆清茜几步飞跃至前，只见这位世子爷蹲在银蛟面前正好言劝慰：“你就喝一点，一点点，我的血能帮助你恢复元气，放心吧，我不会害你的，”庄锦然见银蛟连眼神都没给他有点失望：“你咋不知好歹呢，我又不会害你，我是真心为你好的，”他想了想又说：“你是不是怕对我身体不好？”庄锦然拍拍自己的胸腹：“放心吧，好着呢，只要能对你的身体有益，我就算失掉一半的血也愿意，没事，我年轻，补的快，你就……”

　　庄锦然说到这儿，忽然耳朵生疼，“哎~~哎~~~”他回头：“夫人轻点，轻点，我没想怎么样？”

　　“你还想怎么样？”穆清茜手中的力道加重：“你都要把自个儿的血放出去一半了，还没怎么样？”穆清茜越说越来气：“你这身体我废了多大劲才调理好，不要仗着有二毛那点精元血就能为所欲为，二毛才活了多久，就算把二毛的精元都给它，你觉得有用么？”

　　“我？”庄锦然委屈的捂着自己的耳朵：“要掉了，夫人，轻点啊，我就是好心给它点元气嘛，又不会伤及性命，哎，哎，疼啊！”

　　这几句话把穆清茜气乐了，她松开庄锦然的耳朵说道：“它身体受损脑子可没坏，你觉得它比你傻？它会吃一个陌生人给的东西？你真是……”穆清茜摇摇头，又叹口气说道：“它就算是蛟也活了千年，你真拿它当小动物？”

　　自打庄锦然来到这就没睁开眼的银蛟此时哼了一声，穆清茜紧忙转头：“蛟儿，是不是他打扰你休息了，你别生气，他也是好意。”说着蹲在银蛟面前摸了摸它的头，银蛟拱了拱她的手心，眼中满满的依恋，一个小童端着熬好的灵药来到近前：“贵人！”

　　“给我吧！”穆清茜接过药碗先闻了闻，这神山不愧是神山，这种千年老参估计世间也不多有，可见顿闵为了银蛟也是拼了。

　　药碗小心的凑到银蛟嘴边，银蛟的小鼻子忽闪一下紧忙躲开，“乖啦，苦是苦了点，对你身体极好，你可别辜负顿闵这份孝心，来，张嘴———”

　　穆清茜一边摸着银蛟的头，另一只手中的碗又往前凑了凑：“听话，张嘴！”

　　银蛟无奈的叹了口气，它比谁都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没用的，别说千年老参，就算是万年，也于事无补，它整个精元都被抽空了，拿什么来修补？

　　看到穆清茜满怀期望的眼神，银蛟张开嘴，也许这些东西不足以救命，能让它苟延残喘一些时日，能有个短暂的时光能跟小主人相处，那也值了。

　　“真乖！”穆清茜看到空碗满意的笑笑：“每天按时吃药，不许不吃知道么，要是让我知道蛟儿不乖，我会生气奥！”

　　银蛟嗯了声算是回应，穆清茜的笑脸只堪堪维持到转身，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她何尝不清楚这些凡物只能吊着银蛟的这口气，她何尝不知道世间灵药无一能救银蛟，她何尝不知道……

　　人就是这样，明知道没有希望还是心存幻想，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手。

　　“你们城主歇息了？”穆清茜问身边小童，小童恭谨的答道：“未曾，城主喝了药去后山了！”

　　后山？穆清茜脚步一顿，顿闵说这神山是世代战灵的归宿，千年来，得有多少英灵魂归于此，但是这些英灵在哪？

　　从进山到现在，一直都是别人说，她却未看到：“爷，是否也应该对先祖们祭拜一二，也不枉此行。”

　　庄锦然点头：“应该的，童儿，前面带路！”

　　小童闻言慌忙施礼：“贵，贵人，使不得，小的不知，这是族中圣地也是禁地，小的无从得知，只知道城主去了后山。”

　　见小童这么惊慌不似撒谎，庄锦然挥手：“下去吧！”等小童走远对穆清茜说：“夫人莫要独自犯险，要去一起去，这个顿闵我们不了解，是好是坏无从分别。”

　　“嗯！”穆清茜点头，她知道庄锦然急于出城，程烈他们吉凶未卜，那可是五千弟兄，倘若有何闪失……穆清茜不敢想，她要尽快找到解救银蛟的法子，毫无头绪的情况下只得把顿闵作为突破口，毕竟他身为顿家人知道的应该比她们多。

　　想到这里穆清茜遂拉着庄锦然的手一路飞跃向后山顶峰，这里山高林密陡峭险峻，或许有什么秘密也说不定，远远的，顿闵如同石雕站在峰峦之巅，“他……”庄锦然刚要开口顿闵动了，独臂高高举起，手中拐杖随风划出奇怪的形状，口中不知在念叨什么。

　　“这老头在祷告么？”简书在后面小声说道，献金卫皱眉，他目不转睛盯着顿闵的拐杖，千金扇的宝珠莫名闪了一下，“主子~~~”没等穆清茜回头，顿闵不见了……

　　“哎，哎，这老头跳崖了，”简书嚷嚷，“咋这么想不开呢？”

　　穆清茜曾为顿闵有轻生的念头训过他，难道因无法找到解救银蛟之法，真的想不开？

　　几个人站在悬崖峭壁往下看去，黑魆魆的暗流拍打着岩石，这儿下去是深不见底的暗河，顿闵到底是……穆清茜仰头，启明星闪烁，正预示黑暗将要过去，黎明即将到来，“夫人，那是什么？”庄锦然惊呼道。

　　远远望去，水面似乎漂浮着什么东西，风浪突至，让人措手不及，狂风卷着巨浪蓦地腾空而起，似蛟龙出海掀至九天，更如同云霄瀑布，直泻而下，轰隆隆~~~~地面颤动。

　　“是顿闵！”阿牛在一旁惊呼，“他，他要做什么？”

　　一个残破的身影如同飓风中的枯叶，随时有被撕碎的可能，巨浪怒吼着、咆哮着将顿闵再一次抛向天际……

　　穆清茜站在崖边，清楚的感受到暗河的愤怒，冲冠眦裂，顿闵就这样被甩来甩去，毫无还手之力，或者说他心甘情愿接受惩罚压根就没想过逃避。

　　不知过了多久，风浪渐渐平息，顿闵站立于浪尖喘了口气，他手持拐杖慢慢指向启明星……

　　穆清茜恍惚着往前一步：“夫人！”被一旁的庄锦然拉住：“小心！”话刚说完，‘轰隆’脚下剧烈颤动，水波呼啦啦向两边分流而去，他们面前是一条长长的石阶，“主子请随我来！”顿闵高声喊道。

　　庄锦然小心的扶着穆清茜的手以防台阶湿滑，怪异的是，这石阶仿佛被擦拭过，干爽无比，哪里像是沉寂在水中，石阶一路向下，越走越深，庄锦然回头，身后是没有任何波动的暗河，他们置身水中像被包裹的球体。

　　当他们再一次站在“不死城”的石门前，顿闵早已等候在那里，没等穆清茜伸手，单手高高举起拐杖，双膝跪地，口中嘟囔着什么，石门吱嘎嘎向两边分散，“主子请！”顿闵起身道。

　　这座宫殿之前走过，虽说为了节省时间粗略的转了转，还是印象深刻，此次故地重游感觉完全不一样了，但是顿闵没有给她仔细查看的机会：“主子，时间紧迫，请随我来！”

　　顿闵飞快地漂移，穆清茜满腹疑惑无从问起只得跟上，宫殿之后，他们原来什么都没看到，此时------连绵地山脉拔地而起，郁郁葱葱地恒木从天而降：“这是？”穆清茜驻足。

　　顿闵面有难色，他拱拱手：“请主子恕罪，前方是族中禁地，乃神山之要害，还要劳烦世子爷在此等候片刻。”

　　那意思就是这地方只能穆清茜一个人进去，其他人不行，庄锦然担心夫人，冷冷道：“不行，我怎知你这里到底是圣地还是陷阱，要进一起进，让夫人独自涉险绝无可能！”

　　阿牛也说道：“绝对不行，我阿牛必须贴身保护主子，你一个小老头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顿闵咧嘴，尴尬地攥了攥拐杖，求救般看向穆清茜：“主子~”

　　穆清茜沉思片刻，她从内心愿意相信顿闵，从来到这里，冥冥之中都是顿闵暗中保护，其中耗尽他多少灵力不得而知，然而，这一路走来人心难测，不得不防。

　　“顿族长，”献金卫上前施礼，“你？”顿闵眯着眼睛盯了献金卫半晌，看到他手中地千金扇恍然：“你是献家那个小子？”

　　“是！”献金卫点头：“多年不见您老还记得。”

　　“哎！”顿闵应该是看到献金卫气宇轩昂想到了顿恪，满眼地羡慕：“转眼就长这么大了，老献头可好？”

　　“祖父安好，劳烦您挂记。”献金卫说道，他又拱拱手：“顿伯你可是有什么难言之语，主子孤身前往却有不妥。”

　　顿闵看着献金卫又叹口气，这献家是做什么的他清楚地很，有献家人在不可能让主子一个人进去，可，老祖宗地规矩？

　　拐杖上面有什么东西忽闪一下，顿闵立时紧张道：“真的来不及了，请主子相信我，小老儿可用人头担保。”说着将那个看似不起眼地木拐杖交到穆清茜手中：“倘若顿闵这条命能换得主子信任，神山重归安宁，小老儿死不足惜。”说着单掌劈向自己的天灵盖。

　　“啪！”手腕被穆清茜用拐杖打落，随即将拐杖扔回：“你们顿家祖传的东西岂是这样随便送人的，前面带路！”

　　是福是祸穆清茜也要一探究竟，她不顾庄锦然的反对执意前往，而献金卫只与顿闵做了短暂的眼神交流，顿闵无奈的叹了口气算是应允。

　　漫山遍野的恒木林一眼望不到头，穆清茜怎么也想不通，在水底这些树木是靠什么活着？为什么她们来就没发现？山会移动？

　　这里有太多超乎寻常的存在，穆清茜甚至怀疑这个顿闵是人是鬼？

　　明明是人，在地牢她摸过老头的脉，虽说奇特但能确定是活人，难道世间真的有鬼存在？顿闵口中的战灵，说白了不就是战死的灵魂么，这里就是保存那些灵魂之所？

　　听起来有点可笑，寻常人不管是否信奉鬼神之说，都理所应当觉得人死后灵魂是入地府的，也有特别，比如重生的自己，难道不是灵魂进入这个身体？

　　“谁？”穆清茜猛地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