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涎之主》惜泽

4、第 4 章

　　四、

　　天亮之前的这场意外让庄锦然精神不少，他喝了药嚷嚷着饿了，穆清茜陪着他进了半碗粥，服侍着他睡下才转回那间狼藉遍地的内室。

　　莹白小巧的手指轻轻捏起那条幽绿，冷哼一声，这东西她跟师傅学医的时候在山里见过，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一线翠，身形如线，周身翠绿，不过，世人皆知此东西有剧毒可很少人知道这小玩意身上有一宝，它的蛇胆可是千金难求的好药材。

　　在月禾、月苗惊恐诧异的目光下，世子妃撸起袖子给这个一线翠开膛破肚，看的两个小丫头差点当场晕过去，她们原本羸弱的姑娘怎么就变成粗暴的屠夫了。

　　收好蛇胆，穆清茜洗了手，里里外外查看一遍门窗，这东西哪来的？

　　此时她确信这王府有人不希望庄锦然活着，一击未中，后面还不知道要出什么阴损的招式，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想要守住庄锦然这条小命那还真得费点心思。

　　门窗没能看出什么漏洞，这两日她一直守在内室，没有外人进来过，就连世子爷近身的小厮也只是在门外伺候，难不成这东西从天而降？

　　天？

　　穆清茜扫过天边泛出的橘黄，目光顺着廊前那颗桂树落在那低调奢华的房檐上，红漆的横木，微微翘起的琉璃瓦……

　　“世子妃，小心啊！”

　　“世子妃……”

　　廊下一众奴才仰望着登上木梯的世子妃，原本穆清茜能借助那颗桂树飞身上房，碍于身份才着人搬来木梯，只上了几阶就踩在自己繁琐的裙子上，下面人一片惊呼，她有一种扯碎衣裙的冲动，想想还是算了，自七岁起她就没穿过这种东西，里三层外三层的裙子怎么救人，怎么上战场。

　　哎，她认命的提起裙角，头探过房檐。

　　因为一夜的雨，看不出什么印记，只是，有一片瓦好似有些歪斜。

　　庄王妃昂着高贵的头颅，一步三摇的走进世子的小院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她手掐丝绢，虚虚的指向高出：“这，这……成何体统！”

　　穆清茜几步下了木梯，顺手薅了一把桂花，飘向一脸见鬼表情的庄王妃，只是这裙子实在不宜奔跑，又差点来个大马趴，好在她根基深厚，错开脚步稳稳的站在王妃面前盈盈下拜：“见过王妃！”

　　王妃皎白的玉指捏着丝帕掩在口鼻上，嫌弃的退后半步，身旁的青媛小声喝道：“江姑娘？”

　　那日王爷亲口交代下人要听从世子妃调派，而这位王妃身边的丫头却还是称呼她为江姑娘，这里面的玄妙不言而喻。

　　穆清茜心里冷笑，面上装出一幅可人的模样，她皱皱眉，惋惜的看着手里那捧桂花，蓦地往前一伸：“娘娘，您闻闻可香了……”

　　王妃避如蛇蝎般往后退去，青媛随口说道：“大胆！”说完青媛掩口，失言了，不管这位江姑娘如何身份，王爷亲口认下了这位世子妃，她在主子面前再得宠也是个奴才，只是打狗还要看主人，她不信初来乍到的这位江姑娘能把她怎么样。

　　穆清茜莲步向前，瘪了瘪小嘴，及其委屈的道：“小女的娘亲喜欢桂花，娘娘是世子爷的娘亲，小女以为……以为……这种在世子爷窗下的桂树一定是娘娘喜欢的。”

　　她说完，懵懂的大眼珠晃了晃，丝丝水雾映在眼框内，将落不落，小手拧着那簇桂花像极了对着娘亲撒娇的小女孩。

　　庄王妃……被那句世子爷的娘亲撅了个头昏眼花，她从未当自己是庄锦然的娘亲，那桂树的确是世子的娘亲喜欢才种下的，只是这个人不是她。

　　她不知道这个十七八岁的江姑娘是真傻还是故意为之，之前派人打听过，说江家把姑娘养的很好，颇有大家风范，这粗鲁的丫头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许是江家娇惯太甚，不成样子。

　　王妃禁了下柳叶眉，细声说道：“你即嫁做人妇就该有媳妇的样子，莫要坏了我们王府的规矩才好。”

　　“是！”穆清茜应道。

　　“世子怎么样了？”王妃又问。

　　“还是老样子，”穆清茜皱了皱小鼻子：“娘娘，我们爷的内室好像漏雨了，小女刚刚上去查看，”她轻巧的瞟了一眼王妃，接着说：“哎，小女没想到王府竟然如此简陋，堂堂世子爷住在泄风漏雨的屋子里，不如让小女给家父写封信让他老人家送些银两来好好修葺一番。”

　　庄王妃……

　　一众奴仆……

　　庄王妃觉得以后出门尤其是进世子院一定要看黄历，世子院虽说谈不上王爷的主院那样奢华也是众多珍奇美玉，各路赏赐还有前王妃的嫁妆，怎地到了这个丫头嘴里这样破烂不堪。

　　漏雨？

　　她抬眸，不管真假，修一定要修的，不然传出去让人怎么看她这个后娘。

　　送走了王妃穆清茜开了一张采买的单子，打发小厮无论如何要将这些东西买到，这个小厮原是庄锦然贴身伺候的，名叫长旺，主子发病，大夫束手无策，他们只能干瞪眼，看着自己主子一日日衰弱下去，长旺心有不甘可又无计可施，王爷都无能为力何况他一个奴才。

　　那日，眼睁睁看着这位世子妃彪悍的请出王妃，将半死，不已经要死透的世子爷救回来，当时就想跪伏在地千恩万谢，后又想到主子的病来的蹊跷，在主子没有完全脱离危险之前不敢贸然表忠心。

　　他在暗处看着寸步不离的世子妃不由得为主子庆幸，穆清茜的吩咐对于他来说就是圣旨，拿着单子急匆匆出门去了。

　　几经周折在郊外一个采石场买到了世子妃要的东西。

　　后院，远远的支起大锅，这个法子还是穆清茜跟随师父进山采药遇到一家猎户，猎户常年住在山里，为防蛇虫用这种臭石熬成水浇在房顶上，凝固之后及其坚硬，再铺上稻草即可。

　　修房的工匠到来的时候远远就问道这股难闻的味道，长旺领命指挥工匠把屋顶的琉璃瓦全部拆下来，将熬好的黑色汤汁铺在屋顶，待干后再行铺瓦。

　　穆清茜坐在榻上，手里捏着小勺给庄锦然喂药：“世子感觉如何？”

　　庄锦然靠在软垫上小口喝着，很享受的样子，好像这碗里不是黑乎乎苦瘆人的药汁而是蜜汁甘露：“世子妃辛苦了！”

　　穆清茜……被自己的唾液呛了一下，庄锦然一个得了肺病的人没怎么样她倒咳了半晌，暗自腹诽，什么毛病，对一个进门就差点当寡妇的陌生人用如此亲昵的语气，我只当你是个病人，谁是你的世子妃！

　　“世子爷还是称小女江姑娘比较好，未行拜堂之礼，称不得世子妃。”

　　“奥？”庄锦然挑眉，促狭道：“你我二人虽未成礼，近来日日耳鬓厮磨，肌肤相亲，怎么，江姑娘还有别的什么想法，还是想……”他好整以暇望过来：“抛却为夫另嫁他人？”

　　穆清茜……

　　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我什么时候跟你耳鬓厮磨，肌肤相亲了？

　　还为夫，我承认了么？

　　走南闯北的穆姑娘什么人没见过，就是没见过如此脸大之人，将这种话说的冠冕堂皇，她瞪着眼睛好似看怪物，那人勾着嘴角微微一笑，将她手里的药碗拿过去一饮而尽，“药凉了就不好了。”

　　……穆清茜，药凉了难道还是我的错？

　　庄锦然捉弄人得逞浑身舒畅，心情就没这么愉悦过，对面那人距他也就几尺，气鼓鼓的小脸好似两个圆乎乎的苹果，杏核眼瞪得滴溜圆，粉嫩的小拳头紧紧攥着，他都怀疑再说点什么那拳头就会落在他身上。

　　……还是见好就收，如今这身体可是经受不起家暴。

　　“外面怎么乱糟糟的？”他往下窜了一下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穆清茜回神，“屋顶有些漏雨，工匠们在修房。”

　　“漏雨？”庄锦然被逗乐了，他世子爷就算再不成气也不会住漏雨的屋子，昨夜那火，他好像看到了什么，“江姑娘还能应对？”

　　庄锦然没能等来江姑娘的回话，他刚刚躺好，才装了一炷香温文尔雅的江姑娘起身利落的拿过药箱，也不言语，绷着小脸掀开锦被，银针飞舞……

　　他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就怕这位姑奶奶哪针把他扎残了，当年派到江南的人回来说江家及其宠爱这个姑娘，养的金贵，拂柳细腰，弱不禁风，夏日冰块的位置都要用尺丈量准确，既不能远也不能近，冬日炭火都是上好的银碳，身边丫鬟婆子不计其数，活活养出个祖宗。

　　他虽说有个世子之名，可这王府深不可测，那么娇贵的花岂能这片沙砾之土能种活的？

　　再看眼前这位，顶着江姑娘的名头，行事果敢，颇有点女侠的风范，怎么都跟柔柔弱弱的江姑娘挨不上，据悉江姑娘可不会医术，更没有抬手就能将他抱起的粗蛮之力。

　　冥冥之中他命不该绝。

　　把庄锦然扎成刺猬的穆清茜吁了一口气，之前面对袒胸露背的身体没什么异样的感觉，短短几日，被那人嘴上占了几句便宜无端生出羞涩来，再看这具身体就没那么坦然了，心理作祟。

　　人形刺猬在她起身的时候眼巴巴望过来，有些干裂的嘴唇抿了抿，小声说道：“爷渴了。”

　　那副表情就像穆清茜这个悍妇多么霸道，连口水都不给相公喝，表情微妙，狭长的眼睛眨了眨，委委屈屈的看着。

　　穆清茜……

　　这世子以前学唱戏的吧？

　　吩咐月苗把温好的参汤端过来，庄锦然瞅了瞅自己的身体又说：“爷没让丫头服侍过。”那意思就是你相公只让你看，别的姑娘不行。

　　穆清茜有点牙疼，盼着将人救过来，这会儿却恨不得那人昏睡不醒。

　　接过参汤，穆清茜压了压心里的不忿，用小勺搅了搅，盛了半勺。

　　那人倒是配合地张嘴，然后禁了下鼻子嘟囔道：“烫~~”

　　穆清茜手一抖差点将参汤扣在榻上，暗自琢磨用不用待会儿扎个哑穴，让他消停消停，她温婉地一笑，模样像极了贤淑的小媳妇，温柔的将小勺放在案几上，眯着眼一手抬起软枕一手将小碗直接放在庄锦然嘴边……

　　“呜……”

　　半碗参汤灌进去，“世子爷，味道如何？”

　　“咳~~咳~~”庄锦然还从未受过这种待遇，这个丫头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他胸腔剧烈起伏，深呼几口才算把这口气喘匀。

　　“你这是有多怕爷死，嗯？是不是急着让爷身体好了早一点跟你成亲~~”庄锦然语调上扬，微微挑起眉梢……

　　穆清茜……脸色微变，耳后有一团火蓦地升起，小心脏砰砰乱跳，一个行走在军中满是汉子的伤病所，满眼都是赤膊的伤员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女大夫竟然有点臊得慌，她一甩袖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