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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三、

      她是二哥的小尾巴,大哥如是说。

      她与大哥差了十岁,与二哥差了四岁,娘亲自生下她身子一直不好,身边除了乳母就两个丫鬟,在她刚刚蹒跚学步的时候就满院子跟着二哥跑,那时候说不清楚话,一边扎着小手一边嘟囔:“蝈蝈……”

      二哥倒着身子,逗着她,每每看她咧着小嘴要哭的时候飞一般上前抱起她,“糯儿不哭,糯儿乖!”

      她自小脾气就坏,这时候就会用软乎乎的小手指去抠二哥的脸蛋,六七岁孩子的脸嫩的像芙蓉糕,被她抠出通红的印子,二哥不怪她老是笑:“我们糯儿生气了!”

      这时候练剑的大哥总是背着手说:“你就惯着她,将来看谁敢娶这么厉害的丫头!”

      二哥仰起小脸,稚嫩的声音铿锵有力:“二哥护糯儿一辈子。”

      一辈子,穆清茜梦里流了泪,二哥,你可曾想过糯儿的一辈子如此短暂?

      画面一转,那是娘亲去世那年。

      “娘……娘……你醒醒,娘亲不要糯儿了,娘……”她摇着妇人垂下的手臂,二哥紧紧搂着她弱小的身躯,“糯儿不哭,娘去了天堂,在那里娘亲的病就好了。”

      她转过小脸,泪珠挂在长长的睫毛上,一颤一颤,“二哥,娘亲去享福了,天堂里就不痛了?”

      “嗯,不痛了!”二哥把脸埋在她的肩上,衣襟湿透了才后知后觉二哥哭了。

      “二哥不哭,娘亲会难过!”

      “嗯,二哥不哭!”

      “长大了我要当大夫,给天下所有的娘亲治病!”

      “好,糯儿真乖!”

      穆清茜在梦里哭的喘不上气来,把自己憋醒了,如今最记挂的就是父亲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有危险,倘若大将军战死皇城会很快收到奏报,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她在心里默默为父亲祈祷,想现在就飞去西北战场,跟父亲说,告诉哥哥们不要伤心。

      她叹了口气看向对面的庄锦然,你快点好起来,我也快点解脱。

      她不想当什么世子妃,她只想做父亲的女儿,哥哥们口中的糯儿,还有冬儿的主子,不知道那丫头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要是冬儿在身边就好了。

      那个丫头是她七岁那年冬天在路边捡来的,那日雪下的格外大,父亲正好回京,她吵着要去宫外等父亲,两个哥哥拗不过她,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塞进马车里,路上,大雪掩住了石板路,她推开窗,路边瘦瘦小小的一团跪在那里,旁边是破草席盖住的尸身。

      小人一动不动,若不是穆清茜看到那双大眼睛竟误以为是谁家孩子堆的雪人。

      她下了马车,七岁的小女孩解下身上带着兔毛的斗篷,围在那个小人身上,“你不冷么?”

      小人儿那双玻璃珠般的眼睛望着她。

      那就是冬儿,开始哥哥们以为是个小男孩,让人把她父亲葬了把人带回来准备当个小厮,谁知道洗过之后发现是个姑娘。

      冬儿像个认主的小野狗,不管穆清茜走到哪她都跟着,后来一起学医,上战场。

      穆清茜苦笑,那丫头一定会疯的,跟了她十年早已超越了主仆的关系,更像姐妹。

      月苗站在隔间外说:“主子用膳吧!”

      穆清茜看了看时辰,草草吃了口饭又为庄锦然把了脉,庄锦然一直昏睡,滴米未进,这也不是法子,她吩咐月苗熬点稀粥,将米粒熬碎呈糊状,另外管王府的管事要两只人参,品相不用太好,世子爷身子太弱,老山参他受不住。

      药勉强能灌进去,这粥可不太好喂,月苗端了粥说:“主子,您歇息片刻让奴婢服侍世子爷喝粥。”

      穆清茜点头,她实在是乏得很,从天不亮进了这王府一直绷着神经,刚刚又梦到父亲,二哥,心情格外低沉,只是她靠在罗汉床上刚偷会儿懒就看不下去了。

      拨开月苗,“你下去吧!”

      用丝帕将庄锦然嘴角外黏糊糊的粥液擦干净,拿了两个靠枕垫在他头下,在军营,喂不下药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简单粗暴的着人翘开牙齿,特制的长柄羹匙把药直接送到喉咙处,人会有自然的吞咽反应。

      她舀了小半勺,轻轻触碰庄锦然的牙齿,“张嘴!”

      也不知是不是那人听到她的声音,还是下意识配合,竟然裂开一道缝,她小心的把粥送进去。

      看到因为纤瘦而格外明显的喉结动了动,穆清茜像夸奖小孩子一样说:“真乖,张嘴!”

      庄锦然的求生意识很强,即使烧得迷迷糊糊已然知道这个人在喂他东西吃,目前在这个府里,估计也就这个人不想让他死,他死了那人就成了寡妇,哪个女孩子愿意进门就守寡。

      我不能让她当寡妇。

      粥下去小半碗,穆清茜满意的擦了擦脑门的汗,这伺候病人真是体力活,按照以前的身体,从小练武不应该这么容易就累,可见这副身躯还是差了点。

      她应该庆幸没钻到真正的江小姐体内,那位娇娇弱弱的千金小姐怎么让她施展,想想就头疼。

      从新开了药方,施针,煎药,两个时辰重复一次,直到第二天晚上,庄锦然彻底醒了。

      这对于不眠不休照顾他两天一夜的穆清茜来说真心的高兴,如今大意不得,只是醒了而已离康复还早着呢,她把煎药的时辰延长到三个时辰。

      庄锦然睁眼就看到笑意满满的穆清茜,这姑娘也不避嫌,就坐在他的床边摸了摸额头:“谢天谢地总算是不太热了,世子爷,你知道么,这上面……”她指指庄锦然的脑门,“烫的都可以煎鸡蛋了!”

      庄锦然……咧咧嘴,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咳嗽声,穆清茜紧忙把人扶起来,靠上垫子,轻拍后背:“月苗,参汤!”

      怕庄锦然再咳嗽,穆清茜亲自喂了参汤,半小勺,半小勺,及其有耐心。

      喝完了又把人放平,“世子再睡一会儿,睡眠有助于身体恢复。”

      “好!”庄锦然轻笑,他二十年来头一次觉得成亲真好!

      看着那人给他盖上被子,摸着他的手腕沉思片刻,转身去矮几上写着什么,明烛蜡染,悠黄的光映在她莹白的脸上,泛出一小片光晕,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他在这个陌生的姑娘身上感觉到莫名的熟悉。

      穆清茜在记录庄锦然的病程,即使他熬过此劫身体想要完全康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陈年旧疾拖得太久了,若不能在年轻时彻底医治恐难长寿。

      而且,肺病最后是很遭罪的。

      不管是不是世子妃,作为医者她只想病人能康复,这也是对她医术的一个挑战。

      咳嗽,高热,是否多痰,耳鼻喉有何明显症状她都要详细记录,以备别的病人参考。

      庄锦然歪头,看着那人不知疲倦的执笔,沉思,落笔……

      岁月静好!

      当初不想让江家姑娘嫁过来一个是他身体确实不好,另外就是他有那么点贪心,庄锦然读过不少野史,里面不乏一些郎情妾意的美妙情爱,他也想找一个能在雪夜,披衣围坐火炉旁,看雪景,谈诗论画,哪怕是相互依偎,喝茶静默。

      此生能有个心意相通的人。

      等穆清茜记录完毕庄锦然又昏昏睡去,她收了笔墨,和衣靠在罗汉床上,窗外好似下了雨,细细密密的唰唰声听着让人心安,穆清茜摸着自己的心跳,她还活着!

      一声更鼓的响声让穆清茜惊醒,她蓦地坐起来,昏暗烛光跳跃几下,灭了。

      雨声听着更急了,穆清茜摸了摸,那把剪刀还在,黄婆子在外守夜,倒是没偷懒,她举着烛台站在门外喊了声:“主子,老奴进来添灯!”

      门帘一撩,黄婆子进来,穆清茜眨了眨眼,迎着烛光看向窗户,窗扇紧闭,可能是她多心了,刚要下地,黄婆子“妈呀!”一声,烛台落地,正落在帐子上,穆清茜眼疾手快,手中的剪刀飞一般射出去,那团莹绿瞬时不动了。

      床帐本就是丝质,及其易燃,火苗腾的窜起,围在架子床上,黄婆子连滚带爬的嚎叫:“主子,主子!”

      穆清茜没顾得穿鞋,一个箭步从罗汉床上穿过火苗直接蹦到对面的架子床上,伸手抱起庄锦然,庄锦然也醒了,面对四面的火光竟也一时无措,由着穆清茜将他扛出内室。

      他也没顾上想一个姑娘为何有如此大的力气。

      火光惊动了门外的小厮,慌乱中提水来救,穆清茜让月苗、月禾收拾了西套间,世子爷的东西搬过来,西套间只一张软榻,外间是书房,平日世子爷看书累了小憩之处。

      软榻还算宽敞,穆清茜将被子又铺了几层,扶着庄锦然躺上去,说道:“黄妈妈,吩咐下去就说世子爷令,今夜之事不许任何人对外泄露,违者罚五十棍,撵出王府!”

      庄锦然半晌叹了口气:“爷成了你的累赘!”

      没有任何称呼的一句话让穆清茜一愣,这句话说的太过熟稔,就像两个长相厮守的家人,她转身,怔怔地看着躺在昏暗里的庄锦然,十多副汤药灌下去脸色已经有些生气,不再是死灰一片,他就这样靠着软垫看着,眼睛里跳跃着星星般地光彩。

      穆清茜没由来心里一阵发紧,即便她学医救人,战场厮杀,说到底还是个十七岁的姑娘家,情窦未开,对上这样直白的眼神有些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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