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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   二十九、

      背阴处积雪很厚,开始穆清茜以为月苗被雪盖住了,等她下来才发现这里居然是条暗河,“少夫人,我下去!”靖书从后面上来及时拦住穆清茜。

      庄锦然点点头:“不知道下面多深,拿绳子来!”

      忙乱中听见下面微弱的声音传来:“主子~~”

      在另一侧石壁上,月苗双手扒着石壁,只露出小脑袋,因为里面光线太暗,竟然没人发现。

      “别动!”穆清茜甩出长鞭,而就在她的蟒鞭缠住月苗的一瞬,“轰~~”被月苗扒着的石块塌落下来,即被湍急的暗河卷走,所有人吓了一身冷汗,月苗被裹上毯子的时候还不敢睁眼睛。

      浑身战栗,是冷,也是吓得。

      “快上去!”穆清茜说,紧接着“轰隆~~~”他们原本站立的边缘都塌下去,盖住了裸漏在外的暗河,从高处簌簌地滚落不少积雪,这个地方又恢复原状。

      穆清茜疑惑地回头看了看,总觉得哪个地方不对,一时也没想明白。

      走出这片山林是一望无垠的农田,每年靠着河水浇灌,万亩良田秋收的景象仿佛就在眼前,可如今,因河道决堤带来大量泥沙,良田变沙地。

      庄锦然端坐在马上遥望河道两岸,说不出的难受,在他心底深处积攒已久的怨气有点压不住了,何为君,何为臣,何为官……难道能放弃人性?

      大好河山如今乌烟瘴气,外敌入侵,内贼难防,这是要掏空赢夏国?

      他从小就在母妃教导下懂得掩藏自己,懂得避嫌,不参与政事,今天他头一次怀疑这样做对么?

      眼睁睁看着将士受难,百姓受苦却无能为力?

      他垂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曾经以为这双手一生都不会沾染血渍,做个逍遥快活的世子爷或者王爷不好么?

      没有答案,冷风从耳侧吹过,一双莹白的手从身旁伸过来,穆清茜与他并肩,一手轻勒缰绳,一手抓着庄锦然的手,“会好的!”

      “嗯!”庄锦然狠狠吐出一口气,反手抓住穆清茜,“一定会好的!”

      越往前走大家的心情越沉重,空无一人被淤泥淹没的村庄,没有及时处理的牲畜尸体,现在是冬天,倘若是夏季,那副场景无法想象。

      远远的,杂草丛一抹鲜红,庄锦然抬了下马缰绳,骏马踏踏的走过去,那是个孩子,死了多长时间不好说,只是那个鲜红的肚兜在雪地里格外刺眼,庄锦然眼睛有些发酸,“找人进村子里把死难的村民好好安葬!”说完无人应答,他回头看到穆清茜、靖书、长旺……

      他无官无职,到哪调人?

      就凭一块世子令牌?

      谁能听他的调遣?

      权力,难怪人人贪恋权力,没有权力他一个世子都无能为力何况平民,庄锦然心中那根弦断了,他能感到撕裂的痛楚在心脏里炸开,一些根深蒂固的思想分崩离析,扯动了他最不想动的那个神经。

      几个人默默的把孩子安葬,谁都没有再提进村子的事,有些事你做不到只能忍。

      沿途村庄密集,每每看到庄锦然望着村庄不语穆清茜都暗自叹气,天色渐晚,长旺选了比较开阔的地方支起帐篷,因炭火不够在外面燃起火堆。

      炉灶厨具都留在马车上,月苗给主子烤了几块饼,配着小菜也算能果腹,穆清茜自小跟师父风餐露宿比较习惯,只要是能填饱肚子冷的热的都行。

      庄锦然可能是心情不佳,没什么胃口,只草草塞了半张饼,一口热茶,相比小灰的胃口就好多了,由于它的原因让月苗落马,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月苗给它送吃的,破天荒主动蹭了蹭月苗的手,惹得月苗对着它揉搓半天。

      “这是烤饼,还有热汤,你慢慢吃哈~~”

      甘愿当狗宝宝的小灰摇摇尾巴,对着夜色里某个方向瞅了瞅。

      夜色渐浓,帐篷里有火盆还是特别冷,庄锦然小半天没说话,这会儿进了帐篷,摸着草垫子对穆清茜说:“离我近点,冷~~”

      穆清茜……没见过有人把撒娇撒的这么理直气壮,她挨着庄锦然躺下,身上只盖了斗篷,转头就看到那双眼睛看着她:“嗯??”这是嫌我离他太远?

      穆清茜往里挪了挪,嗯?还不行?那张脸表情丝毫未动,她看看两个已经挨在一起的肩膀,再挪就得枕着他胳膊了。

      庄锦然也不说话,就这么直直看着,算了,他今天心情不好,穆清茜翻过身,脸冲外面把头枕在庄锦然胳膊上。

      那只胳膊就像是等待猎物已久,很自然得弯曲把穆清茜揽过来,还不满的哼了一声,紧接着温热的身体靠上来,庄锦然从后面紧紧搂着她,脸放在她的颈间处还蹭了蹭:“这样暖和!”

      你说暖和就暖和吧,没多久她在心里暗自叹道这样就是暖和,后面像个能源源不断提供热能的小火炉,两个人的斗篷叠加在一起,她舒舒服服放松紧绷的身体。

      君书值夜,他往火堆里加了些干柴,脚边是凑过来烤火的小灰,不是说狼怕火么,怎么这家伙还怕冷?

      他斜睨着小灰,小灰感觉到了,半睁开那双闪着光的眼睛,君书觉得这家伙有点看不起他,明明没动怎么感觉接收到白眼呢?

      一人一狼谁都对谁不服气,干瞪眼瞪到半夜,君书乏了,靠着一堆干草有点迷糊,突然他觉得脚边的小灰动了,“救命啊~~~”

      大半夜一声救命把所有人都惊醒了,君书起身就看到小灰爪子下压着一个干巴老头,也不知他多长时间没换衣服没洗脸,就跟一团乱麻一样,分不出那是脑袋那是脸。

      老头双手抱头瑟缩在狼爪之下,浑身哆嗦的像个鹌鹑,“别,别吃我”

      “小灰,放开!”穆清茜从帐篷里出来喊道,小灰也没想把人怎么样,扑过来那人就吓破胆了,它瞧不上没有反抗能力的对手,晃晃头走了。

      老头紧忙爬起来对着众人就是一顿磕头,也分不清谁是主谁是仆,反正磕头总没错:“贵人饶命,贵人饶命……”

      君书上前:“你想干什么?”

      老头也不敢抬头:“我,我,我就是太饿了想偷点东西吃!”他咽了口唾沫瞄了一眼马背上的吃食。

      穆清茜示意君书给老头拿点吃的,自己围着火堆坐下来,摸了摸靠上来的小灰。

      这老头看着干瘪还挺能吃,足足吃了几张饼,还喝了一碗热水才满足的用袖子擦擦嘴:“谢贵人!”

      君书正想要问点什么,穆清茜却起身说道:“让他走吧!”

      “少夫人~~”君书愣了愣,看穆清茜头都没回进了帐篷,他大手一挥:“行了,老头,赶紧走吧,别再来了!”

      老头打了一肚子底稿想对应询问,没想到人家连问都没问就撵他走,他怔怔地起身,走了两步还回头看了看,最后消失在夜幕里。

      “怎么了?”庄锦然掀开斗篷把穆清茜搂进去:“冷不冷?”

      “没事,就是个来偷东西地老头!”穆清茜不觉得冷,只不过进了温暖地怀抱才觉得浑身冰凉,“奥!”庄锦然紧了紧手臂:“没问问?”

      穆清茜闭上眼嗯了声,小声说道:“审也审不出什么,老油条!”

      “那就等着他主动交代!”庄锦然笑了笑,他正好冲着穆清茜的耳朵:“夫人玩的是欲擒故纵?”

      嗯?穆清茜总觉得这句话哪不对,可她也确实是这个意思,算了,睡一会儿吧,一会儿天又亮了。

      天微微亮,一行人简单用过早点继续赶路,没过多久,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穆清茜跟庄锦然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心说:来了!

      还是那个老头,白天看他比晚上还惨,那身衣服上烂泥、沙砾、干草叶什么都有,脸上除了那双不大的小眼睛就是他哭坟的时候张开的嘴了。

      一片新坟,老头也不知从哪偷来两个馒头,供在那正鼻涕一把泪一把,远远见有人过来慌忙跑了。

      穆清茜扫了一眼藏在不远处的老头,这片新坟有二十座,不管里面是不是真的埋着人,就连夜堆起这二十座坟头也不容易,她不知道老头在这里故弄玄虚有何用意,能确定的是老头在试探。

      试探什么?

      但是有一点他成功了,就是引起了穆清茜一行人的注意,也许他的目的就如此。

      穆清茜没有让他牵着鼻子走,继续前进。

      小老头从草丛里钻出来呼啦哗啦自己身上的草叶子,小眼睛眨了眨转身回到坟边,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葫芦,自己喝了一口,然后坐在那叹了口气。

      还没到中午穆清茜就吩咐休息,她坐在火堆旁掰了块饼给庄锦然:“那人还跟着?”庄锦然问。

      “嗯,”穆清茜咬了口饼,“估计快忍不住了!”

      庄锦然点点头,对君书说:“给他也送点吃的过去!”

      “是!”君书拿着热好的饼往后走,“对了,”庄锦然又说:“拿点钱让他去投亲靠友,别跟了!”

      老头接过吃食和银子愣了半天,那双精明的小眼睛瞬间黯淡下来,他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终于嚎啕大哭。

      没人知道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是什么感觉,也没人知道眼睁睁看着那些老伙计死去是什么心情,他也想死,可每日梦醒时分对上那些熟悉的面孔,他不能死。

      “你说他会不会主动过来?”庄锦然问。

      “应该不会,他还没摸清咱们的意思,不会贸然前来。”穆清茜说,她拍拍手起身:“走吧,别耽误时间!”

      被冲毁的河道正不分昼夜加紧修葺,远远看到一杆大旗迎风招展----凌

      庄锦然皱皱眉,原本还想着不要惊扰到这些官员,可看到旗下端坐在那的人就知道人家等候多时了,如今躲就显得没意思了。

      凌逸,是五皇子庄赫墐的大舅哥,也就是凌云娇的兄长,他跟庄锦然也算有同窗之谊----都是太子陪读。

      关系没多近,也没交恶,凌逸这个人少时还不错,没有官宦之后的娇纵任性,本人脾性还算温和,此时人家在寒风里也不知等了他多久,不上去打个招呼实在说不过去。

      凌逸看到他起身,虚虚的拱拱手,庄锦然从马上下来朝那边走过去,有凌家的下人紧忙递上手炉:“世子请!”

      “没想到能在此见到凌兄,真是意外!”庄锦然没坐,小桌上燃着精巧的香炉,摆着茶点,也不知这冷风飕飕的野外摆着能吃么?

      凌逸笑道:“我可是在这里等世子爷半日了,怎么,几年未见反倒是生疏了。”

      “等我?”庄锦然也笑,“允之惶恐,难得我一个挂名世子能入得了凌兄的眼。”

      凌逸看上去永远都不会生气地脸微微一变,“庄允之,能不能好好说话!”

      “切!”庄锦然一屁股坐在软软的太师椅上,翘起二郎腿眼神都没给凌逸:“早这么说话不就好了,文绉绉的不难受?”

      凌逸亲自倒上一杯热茶递给庄锦然:“你喜欢的冒儿青!”

      “谢了!”庄锦然接过去,茶香扑鼻,“难为凌兄还记得允之的偏好!”

      凌逸没说话,透过白雾看向远处:“那就是你的世子妃?”

      “是!”庄锦然喝了口茶,“等我大婚你得送份大礼!”

      “那是!”凌逸点头,“你来是为庄王爷渎职之罪?”

      “嗯!”庄锦然吹着茶沫没抬头,只听凌逸又说:“河道我会修好,绝对不会偷工减料,这关乎到国本,关乎到百姓生死,所以我这里不需要你费心思。”他转头看向庄锦然:“至于为何决堤,何人所为,我不会帮你查,也不会暗中难为你!”

      庄锦然点点头:“你就是专门等我说这个?”

      凌逸点头,他直视庄锦然:“上万灾民,万亩良田,盐城,边城大小官员,这里面牵扯太广,你,小心行事!”

      “嗯!”庄锦然放下茶杯,也没告辞,只挥挥手走了。

      有凌逸这几句话他就省了好多事,最起码目前的河道保证没问题,凌逸这个人还真不是胡乱夸海口,他自小办事严谨,读书也是他们中最好的一个,平日不多言,但言之必行!

      无形之中给他一个保护伞,也是,庄赫墐他们就算再混蛋也不会给大舅哥来捣乱,话说的明白,也不会给他什么帮助,还真符合凌逸的个性。

      等他转回来穆清茜已经带人去了远处的一个棚子,那里有民工歇息,穆清茜也不嫌脏,跟民工一样席地而坐,“各位叔叔累了吧,喝口姜茶驱驱寒气!”

      开始那十几个民工没好意思接,毕竟是生人,还是个特别好看的小姑娘,后来看穆清茜用小火炉煨出来的姜茶咕嘟嘟冒着香气,就有个汉子要了一碗,他开了个头其他人也就不推辞,“多谢姑娘了!”

      “没啥好谢的,要说谢也应该谢谢各位,眼瞅着要过年了不能留在家里与亲人团聚,没日没夜修坝筑堤,要不然开春又是一场灾难。”穆清茜含笑说道,她从包袱里拿出干粮分给大伙,这些人也不客气,连吃带喝,浑身都暖烘烘的。

      “唉,别提了!”身旁的汉子说:“我们也想,可不来不行啊,一家必须得出一个人,姑娘你看看那边,就连十几岁得孩子都出来干活了!”

      “奥?”穆清茜挑眉,“这么说大伙不是自愿的?”

      “自愿个屁!”坐在最里头的一个黑脸汉子愤愤的说:“我家婆娘刚刚生产,家里没人伺候,只能委屈我那五岁的闺女伺候她娘。”说完狠狠咬了一口饼,泄恨般的。

      “就是,工钱又少,吃又吃不饱,黑白天不能休息,这是把人当牲口了。”

      “得了吧,牲口还喂料呢!”

      “都这样?”穆清茜放眼望去,民工人数不少。

      “也不是,”最早喝姜茶的那个汉子压低声音:“主要是看地方,姑娘你看那个棚子,那是我们邻县的,人家就有工钱,听说都争着来。”

      “有工钱当然抢着来了,你们知道么,上一回修河堤,那工钱可是现在的三倍。”

      “屁话,能跟上回比么,上回是庄王爷亲自监工。”

      “你说庄王爷亲自监工,这河道咋还塌了呢?”

      “那谁知道啊,说不定是下面人偷工减料。”

      穆清茜微笑着跟这些汉子聊闲话,她突然问了一句:“你们当中有上回修这段河堤的么?”

      众人一愣,随即都摇头:“没有,没有,这回来的都是没有在这里干活的。”

      “那上回修这段河堤的师傅们都去哪了?”穆清茜又问。

      “可能是附近百姓,这不都遭了灾。”一人说,另一个接着说:“要是附近百姓,身后是一家老小,岂有不好好修的道理?”

      是啊,穆清茜抬头就能看到大片的河面,就算百姓愚昧也知道身后是自己的一家老少,断不会偷工减料,老百姓都明白的道理难道……

      河道那头有人喊开工了,汉子们向穆清茜道谢上工去了。

      庄锦然也走过来,站在高处再看过去,那位耍酷的凌公子早就不知去向,他嗤笑了一下,这么多年还真是没变,他挨着穆清茜坐在草棚里,也端了一杯姜茶。

      俩人一时相对无语,更远的山坡有运石材的车,河堤到了收尾阶段,大条的长形方石打磨好运过来,几个健壮的汉子正卖力的拉着板车。

      “会找到原因的。”穆清茜转头看着庄锦然,她目光坚定,给人一种极强的安定感,“嗯!”庄锦然拉过她的手,拿着茶杯的手温热,“只要是人做总会有疏漏。”

      嘈杂的喊叫声打断两个人的对话,穆清茜抬头就看到运石车那围了很多人,有人边跑边喊:“快,快老张头被石头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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