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涎之主》惜泽

26、第 26 章

　　二十六、

　　山崩地裂，雪浪铺天盖地，就像整座山塌了一样。

　　群狼不再发动攻击，它们中有些焦躁地原地打转，有些咆哮着抓着地面的雪，还有明显年龄比较小的蜷着身子小声呜咽，但是，没有一只狼敢擅自离队，没有一个临阵脱逃，当穆清茜把头狼扔在它们面前的时候，那么多双眼睛明显一亮。

　　它们比人更清楚大自然所带来的危害有多大，比人类清楚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快，少爷，来不及了！”靖书上前，“你跟少夫人先走，我断后！”

　　庄锦然看着自家老婆对着头狼敦敦教诲：“说话啊，赶紧的，让它们赶紧逃命！”

　　他对靖书摆摆手：“你们先走，带着长旺他们，能不要的就别要了，速度要快！”

　　震耳欲聋的轰隆声连绵不断，大片大片的山林被雪浪吞噬，穆清茜急了伸手拽起灰狼的耳朵：“听不懂我说话么，啊？”

　　庄锦然有点不忍直视，一届狼王被训得像个小孩，他永远琢磨不透下一刻老婆要干什么，只见这位长得如九天仙女般的小女子抡起大巴掌“啪，啪，啪……”打在灰狼的头上。

　　边打还边说：“这么不听话呢，啊，你咋这么不听话呢，赶紧的……”

　　也不知是被打的还是穆清茜的教诲起了作用，灰狼抬起前爪盖住眼睛，发出凄厉的嚎叫，霎时间，群狼四散。

　　“乖啦！”穆清茜揉了一把灰狼的头，对着旁边还发愣的庄锦然吼道：“看啥呢，跑啊！”

　　“奥！”庄锦然赶忙跟上老婆的步伐。

　　就在他们离去的那一瞬，滚滚雪浪掩住所有的痕迹。

　　长旺拼命的赶着马车，这里面是药材，守财奴长旺舍命也不会舍药材，黑色的马蹄腾空跃起，它们也知道事态严峻，玩命的狂奔。

　　另一个马车上，月苗毫不示弱的甩着马鞭，一道灰影从她眼前闪过：“长旺哥！”

　　长旺在激愤中转头：“我勒个去~~~”吓得差点从车辕上掉下来，只见一头比他还高大的灰狼坐在车辕的另一侧，跟他并排，“你……你……”

　　他架着马车你了半天，最后终于憋出一句：“你~~下去！”

　　灰狼斜睨了他一眼，丝毫没拿他当回事，稳如磐石。

　　我？长旺心想这是咋回事，你要吃我么，看这样不像啊，他思来想去明白了，灰狼可能是跑累了想坐车歇会儿，我只要不惊动他，就不会对我怎么样。

　　长旺心里打鼓，前面的几匹马更是心惊胆颤，马天生怕狼群啊，自己屁股后面坐了个头狼，这搁谁谁心里能踏实，为了不被咬屁股只能拿出吃奶的劲儿来逃命。

　　另一座山峰上，两个人影负手而立。

　　“畜生就是畜生，临了还是叛变倒戈，废物！”

　　“呵呵……莫生气，好戏还在后头呢！”

　　一行人狂奔出十多里地终于看到一座破庙，庄锦然让大家休息，一夜的激战又忙于奔波逃命，紧绷的神经也要适当缓解。

　　破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看样子荒废已久，长旺带人简单打扫，收拾出后殿几个看上去还能遮风挡雨的屋子，生了炭火。

　　那头灰狼就像家养的大狗，前前后后围着穆清茜转，庄锦然看着怪可怜的，拿了块面饼给它，谁知道人家瞅都没瞅他，一脸傲娇的跟着穆清茜走了。

　　我？庄锦然受到严重打击，他追上去：“你给我站住！”

　　一嗓子把前面的穆清茜吓了一跳，回头发现他家爷是对着灰狼说话。

　　穆清茜站住了，灰狼乖乖的坐在她身后等着，正好给了庄世子耍威风的机会，他手指灰狼道：“我对你好是因为我老婆，她……”说着他指指穆清茜：“这是我老婆，懂么？我的！”

　　灰狼毫无表情看着他，“我不撵你走是看我老婆面子，你要给我面子，不然就是不给她面子？懂么？”

　　穆清茜被他的一顿面子绕晕了，“扑哧”笑出声来，“你都把我绕迷糊了。”

　　庄锦然浓着眉委屈屈吧吧的说：“你看，你看，它都不理我，夫人给我做主！”

　　……三岁小孩么？

　　穆清茜对着随时撒娇的庄世子无可奈何，拍拍灰狼的头：“小灰啊，他是我相公，我的人，知道了么？”

　　“扑哧~~~”庄锦然一个没忍住笑喷了，这体型，也就他这奇葩夫人能给起这么可爱的名字，想想二毛，觉得小灰也不算难听。

　　本来坐的稳稳当当的灰狼被一声小灰酸的差点跌倒，难以表此刻的心情，又不敢有什么疑义，只得对幸灾乐祸的庄锦然呲了呲牙，“哎呀妈呀，夫人，你看它凶我~~”

　　“啪！”响亮的巴掌声吓得庄锦然一闭眼，心说夫人啊，这可是狼，还是个威风八面的说一不二的头狼，你真拿它当咱家养的小狗呢？

　　小灰被一个巴掌拍没脾气了，它呜咽着扭头看向穆清茜，那眼神委屈极了，像是说：我就吓唬吓唬他，你还真打啊？

　　“知道疼啦！”穆清茜揉了揉小灰硕大的脑袋，那家伙斜了一眼庄锦然竟然真就像小狗一样蹭了蹭穆清茜的手，把庄锦然看的一愣一愣的，莫不是这狼成精了吧？

　　“来，先对付吃点，没别的给你。”穆清茜拿过那块饼递给小灰，刚刚连个嫌弃的眼神都没给的小灰喜滋滋把饼叼进嘴里，僵硬的尾巴还晃了晃。

　　庄锦然这回确定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他哼了一声上前揽住穆清茜，示威般对着老婆大人啄了一口，顺带对小灰挑了一下眉，“好了，幼稚！”穆清茜无奈的推开庄傲娇，“去把衣服换了，小心着凉！”

　　“一起~~”

　　没等穆清茜瞪眼庄锦然嘿嘿一笑，“马上就去。”跑的比兔子还快。

　　等庄小兔的身影转过穆清茜冷下脸，她半蹲在灰狼跟前：“说说吧，跟着我啥目的？”

　　小灰故意当作听不见，傻呵呵对着穆清茜一脸茫然，“啪！”

　　“嗷~~”小灰无辜又挨了一巴掌委屈的嗷了一声，“装，你就装，你是谁啊，一代狼王，非得装家狗有意思么？”

　　“呜~~~”小灰一不做二不休，把头藏进前爪里，时不时从爪子缝里瞅瞅，那样子简直可怜的不像话，穆清茜被气乐了，指着小灰：“你真当自己是小乖乖啊？”

　　“呜！”小灰轻声回应，一副死狼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反正不管你咋说我就是不走。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不配再做狼王了？无辜让那么多族人白白送命，没脸面对族人？”

　　“呜~~~”这回不是装，小灰是真的哭了，它把爪子严严实实盖在脑袋上，轻轻呜咽，一声声的抽泣让穆清茜也有点想落泪，“唉！”她叹了口气，摸着狼头说：“算了，你愿跟着就跟着吧，咱先说好了，不许吓唬人。”

　　一人一狼算是达成共识。

　　傍晚时分雪住了，破庙的后院里唯一的活物就是一棵梅树，风雪后颤巍巍的枝条竟然冒出了花苞。

　　庄世子对着梅花叹道：“花前、月下”说到这儿他抬头，怪了，暴雪之后竟然晴天了，若隐若现挂着半轮残月，嗯，算是吧，美酒？

　　长旺适时端着参汤，“主子，美酒没有，参汤对付喝吧！”

　　庄世子一饮而尽，颇有些壮士喝酒的豪情，又叹道：“要是再配上古琴就更应景了。”

　　悠扬的笛声从远处传来，庄锦然笑道：“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只是这笑脸开到一半猛地收回去，荒郊野外，他们走了几十里路没有村庄，哪来的笛声？

　　穆清茜也来到院子里，她先是侧耳听了听，转身跃上房顶，周围白茫茫黑黢黢，白的是雪，黑的是山林，目光所及没看到什么。

　　就在穆清茜想让大家回去休息的时候，小灰从屋内窜出来--------

　　没人见过恶狼发疯是什么样子，此时的小灰已经不能算是狼了，它全身的毛都炸起来，双瞳冒着红光，尖锐的狼牙呲着，它怒吼着冲向人群。

　　穆清茜长鞭甩出，紧紧缠在灰狼脖子上，发疯的头狼并没有停下来，它怒吼着，咆哮着，狠命的想要挣脱，也不管那蟒鞭是不是要勒断它的脖子。

　　“小灰，你发什么疯？”庄锦然怒喝：“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没人怪你，你的族人是因为信服与你，而我们也是同样认为那些不是出自你本意，如今算什么？”

　　“嗷~~~”灰狼对着天空哀嚎，那声音里有不甘，有悔恨还有无奈，它赤红的双眸像是要流血，穆清茜一个不忍手松了松。

　　笛声转换了声调，灰狼腾空跃起，粗壮的前爪扑向庄锦然。

　　……“说你还翻脸了”庄锦然退后几步，穆清茜的长鞭又到了，这回灰狼没有束手就擒，它敏捷的翻身躲过，粗大硕长的狼尾扫在那棵梅树上，“咔吧”梅枝折断，残花带雪散落一地。

　　靖书几个闻声而来，三把长剑将灰狼团团围住，剑光四射，雪花纷飞，灰狼毫无惧色。

　　此时穆清茜才领略到狼王的实力，三个人竟然拿不下它。

　　笛声再转，灰狼已经进入癫疯状态，它不停的撕咬，已经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了，穆清茜紧紧锁眉，她想看看到底是谁在控制灰狼。

　　背后装神弄鬼之辈，穆清茜看不起，可又不得不防，从出了京城到如今，就像是走进一个没口的布袋，放布袋的人高高的站在远方看着他们一行人在里面被耍得团团转。

　　他们有种随时被人全窝端的可能。

　　而就在穆清茜想一探究竟的时候，灰狼猛地腾空跳出包围圈，整个身体砸向庄锦然，“少爷~~~”

　　庄锦然旋身躲开，灰狼再一次以极快的速度自下而上，它的爪子踩在靖书挥来的长剑上，锋利的剑刃将他的前爪切掉一根，灰狼就像没有知觉的傀儡，毫不迟疑在半空与庄锦然相遇。

　　庄锦然闭眼，坏了。

　　穆清茜的长鞭这回缠在庄锦然身上，她轻轻把他甩在地上：“靖书……”

　　灰狼此时早已神志不清，见到手的猎物被抢，呼啸着奔向穆清茜，简书、君书同时执剑，灰狼真的疯了，两把剑刺进他的脊背并没有阻止它停下来，就在穆清茜愣神的功夫张开大嘴：“咔嚓！”叼住了她的胳膊。

　　“夫人~~~”庄锦然惊呼，几把剑同时刺向灰狼，庄锦然更是心急如焚的将剑送进灰狼的脖颈，只要这一剑刺进去，这场飞来横祸就算是结束了。

　　锋利的狼牙已经陷入穆清茜的肌肤，血带着特有的味道渗入灰狼的咽喉，它木讷的张着嘴，诡异的红光充斥着它的双眼，穆清茜喊道：“小灰~~~”

　　那双眼睛，毫无预警的流下眼泪，眼看剑光到了近前穆清茜喊了声：“不要！”

　　庄锦然的剑还是刺进灰狼的脖颈，只是力道泄掉五成。

　　灰狼倒下了，恋恋不舍的看了穆清茜一眼，她顾不得自己的血淋淋的手臂急忙封了灰狼的穴道：“月苗拿伤药来！”

　　“主子，你的胳膊？”月苗气喘吁吁拿着药箱跑来，穆清茜甩了甩胳膊上的血说：“没事，它不想咬我，不然胳膊早就废了。”

　　洪大夫适时上前：“主子，我来吧，您还是处理一下伤口，毕竟狼牙有毒性”

　　“行吧！”穆清茜起：“先把它捆起来，别一会儿醒了上到你们。”

　　“给我看看！”进屋庄锦然就拉过穆清茜的胳膊，伤口原没有说上去那么轻松，黏糊糊看不出原本的肌肤，他抖着手将上面沾着的衣料小心翼翼的拽下来，已经烂了的袖子上有血有肉，庄锦然心疼的不知道怎么说了。

　　他紧紧咬着牙，怕颤抖的手指弄疼穆清茜，但不管他的手怎么稳，就这伤口该疼还是疼，他替代不了。

　　当他把整个袖子都从那团血肉中捡干净的时候，看到狼牙啃咬的最深处露着白骨。

　　庄锦然倒抽了一口冷气，恨不得马上把那头恶狼剁成肉泥，要不是那个什么小灰，至于成这样么？

　　“它不是故意的！”

　　这个伤就像是在别人身上，到此穆清茜的眉头都没皱一下，她瞪着庄锦然：“我知道你恨不得把小灰挫骨扬灰，但它真的不是故意的，它咬伤我的时候都掉眼泪了，要不是有它还尽力维持那份理智，你觉得我这条胳膊还能保住？”

　　“可是它……”庄锦然叹了口气：“狼的眼泪你也信？”

　　“切~~你哭一个我也信！”穆清茜轻轻笑着说，“来给本姑娘哭一个！”

　　“都这时候了，你还有闲心……”庄锦然拿着药小心翼翼洒在伤口上，穆清茜的胳膊不受控制的瑟缩一下，“疼啦，我再轻点！”

　　“没事，”穆清茜淡淡的说：“就是怕你心疼！”

　　就这一句话，庄锦然紧绷的情绪失控了，这伤别说在一个弱小的女子身上，就算是靖书那种上过战场的钢铁汉子也要咬牙忍着。

　　穆清茜的云淡风轻就是怕他难受。

　　庄锦然不再说话了，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不是伤心，是心疼，比自己受伤还要疼。

　　眼泪滴滴答答落下来，庄锦然却不敢抽泣，任凭眼泪混合着鼻液乱七八糟淌了满脸，他低着头上药，小心的把伤口包扎好。

　　穆清茜……

　　她也不太会哄人，怎么还给人宽慰哭了？

　　“那个，真的没那么疼，你知道么，战场上，一个小兵的胳膊被炮击伤，要是不断肢会有生命危险，那个小兵比我还小，他看我不忍心笑着对我说：姑娘，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还有一只胳膊，还能上阵杀敌，你知道么，我眼睁睁看着他亲手斩断那条胳膊，他还在对我笑……这点伤真的不算什么！”

　　庄锦然默默的点头。

　　“还有，那个将士被敌军的剑划破盔甲，整个前胸都开膛了，他就那样跟我说这话亲眼看着我把他的肚皮缝上……”

　　“还有……”穆清茜突然发觉自己说多了，暴露了什么？

　　也不知是庄锦然心思没在这儿还是什么，也没反问她怎么会上战场。

　　“哎呀，你就别难受了，你看我……”穆清茜为了显示自己真的没事还晃了晃那只受伤的胳膊：“没事吧！”

　　下一刻，她被庄锦然紧紧拥在怀里，更难受了，庄锦然把头轻轻伏在穆清茜肩上，什么都不说就这样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