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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平惊雷(2) ...

  •   过了晌午,文清已经等得双脚发麻,寒气顺着四肢漫延开来。他睁开双眼,用力舒展一下手指,转身对常福道:“走吧,看来今日等不到了。”

      等什么呢?再等下下去,也只能等到一个将军身死的悲惨消息。

      原本文清还想说服自己,或许庄铭命大死不了也说不定。他一个战功赫赫的大将军,没有死在战场,殒命在几个山匪手里,未免唏嘘。可是等来等去,什么也没等到,文清才发现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

      最终只求来一个亲迎庄铭回朝的机会,但这也不过是景安帝做个样子给百姓、给群臣看的。

      帝王无真情,倒真应了那句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在雪地里等得太久,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住了,手臂和小腿微微发着刺痛,关节处已经没有太大知觉。文清冷得不想说话,只想赶紧回去复命,待一切结束后回府泡个热水澡。

      文清一只手扶着马车车筐,一只手提起衣摆。脚还未跨上马车,身后徒然嘈杂起来。

      “来了来了!”城门口传来一阵躁动,文武百官和百姓都跟着激动起来。

      文清止住脚步,回头,只见常福迈着小碎步向他跑来,面色喜悦:“大人,回来了!”

      “什么?”文清以为自己听错了。

      常福还觉得是自己说的话不清楚,又重复了一遍:“庄铭将军,回来了。”

      文清皱起眉,是庄铭回来了,还是只是军队回来了?庄铭到底有没有出事?

      疑惑一瞬间涌上心头,文清也不顾自己已经快要僵硬的肢体,手搭在常福的衣袖上,一步跨下马车。动作太突然,文清差点直接摔下来,好在常福眼疾手快扶住他的身子,这才没有弄得太难堪。

      城门并不宽窄,但也容不下一支军队整齐地同时进入,何况这里还围着不少人。队伍到了城门口便慢了下来,却并未见到庄铭的身影。

      文清是见过庄铭的——在他出征之时。

      那天也是在城门口,文清到时,只看见一个矫健的背影。马背上的少年意气风发,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稳,还未及冠便挑起大梁。

      虽然没看过他的正脸,还是能感觉到,这些人里面没有庄铭。

      文清薄唇紧抿,嘴唇冻得发紫,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微微伸展冻僵的手指,理了理衣襟,走了上去。

      正要上前,队首的青年也看见了文清,挥手示意队伍停下。青年先一步跃下马,走到他面前:“在下裴永,见过左相大人。”

      裴永一袭青衣,书生气十足。他弓着身子,抬眸暗自打量着眼前这位长相可以称得上清秀隽丽的官员,小小的惊艳了一把。

      他不紧不慢地向文清行礼,文清只是点点头。裴永没听说过朝廷上还有这样一号人物,虽然不能猜到他的身份,但能推测到他的地位一定不低。

      文清还未回话,常福先出声问道:“庄铭将军现在何处?”

      裴永正色回他:“军队在瞿州遇山匪袭击,将军身受重伤,如今伤势未愈,人在马车上歇养。”

      说罢,朝身后的马车指了指。

      文清瞥了一眼,不明白他们卖什么关子:“将军现在怎么样?可要请太医来瞧瞧?”

      裴永一怔,又镇定道:“队内有军医,将军伤势不重,但需要静养。”

      文清眼眉一垂,常福便知道他的意思。他小步走到马车前叫了一声:“庄铭将军?”

      等了一会儿,车内无人响应,常福又唤了一声,也只能听到风轻轻挂过的声音。他看向文清,不知所措。

      文清挑眉,未发一言,眼神在裴永紧张的神色上停留了一下,然后略过裴永直视他身后的马车。

      马车并不华贵,只是辆很普通的马车,四面都拿棉帐遮得严严实实,里面什么都看不见。文清刚想上前,却被裴永伸手拦了下来。

      “将军伤势未愈,见不得风,大人见谅。”

      文清看着裴永的眼睛,轻笑一下:“庄铭将军乃国之重臣,任何有关将军事情都马虎不得。既然陛下让我来此,那我便必须亲眼看见将军无事方可。”

      说着,他微微抬手挡开拦在自己身前的手臂,脸上随即恢复清冷的神色:“裴大人,见谅。”

      语毕,文清也不管裴永的反应,直接侧身径直上前,还故意撞了一下裴永的肩膀,抬步跨上马车。

      纤长的手指撩开帘帐,只露出了一个角,一丝暖意从里面涌出来,文清正欲探身向里看,后颈蓦地传来一丝寒气——剑尖抵住他的脖颈。

      颈间敏感,文清小幅度动了下脖子,那柄剑便又向前探了一分,他能感到剑尖只差分毫就能划破脆嫩纤细的脖颈,寒意微小的刺痛感包围着他,这感觉并不舒服。

      文清不敢妄动,但他量身后这人也没有胆子刺杀朝廷命官。只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对待,心里不免有些怒意:“你是什么身份?也敢拦我?”

      “旁人或许不敢,但我偏就要试试!”身后响起一道清丽的女声。

      文清正盘算着有几分胜算能脱身,突然感觉身下马车一震,那人撤剑回退,将他拉下马车。文清一瞬间没了平衡,向后仰去。

      裴永和常福大惊,飞身上前想接住他,文清先一步抓住车橼,脚落地的一刹才控制好身体。

      文清稳住之后,裴永才准备松口气,又看见眉如远提剑上前刺去。

      “黛云!”他出声制止,但眉如远的动作已经收不回来了。

      文清也没想到她还有后招,他微眯双眼,单脚撑住身体,手臂擦过向他刺来的剑,抓住眉如远的手腕,轻轻一拧将她的剑卸下来。

      眉如远惊讶于文清的反应,换在平日她绝不可能让人轻易夺去武器。但今日她也是真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人,反应会这么快。一时之间,她被文清激到了,反手将文清带到自己身前,另一只手全力朝他出掌。

      眉如远常年习武,不似寻常女子那般较弱,这一掌文清用了全力才堪堪接下。

      她比文清先一步调整好,并没有任何伤势。反观文清就没那么好了,他向后退了好几步,最后被裴永上前接住,才不至于跌到雪地里。

      文清体弱,前日才犯了咳疾,这一掌更让他感到嗓子里一阵血腥气,果然吐出一口血来。

      “左相大人!”这一下可把常福吓坏了。虽然文清不发话,但常福实在气不过,指着眉如远的鼻子骂道:“大胆!你是什么人?敢对朝廷命官动手!”

      眉如远嗤鼻,并不想搭理一个太监,她挑着眉看向文清,眼里全是不屑。

      她身着红玉麒麟甲,头发高高束起,发带也是鲜红一片,格外扎眼,与她的性格分外相配。眉如远居高临下地看着文清,轻飘飘地出声:“刀剑无眼,大人小心。”

      “你好大的胆子!”常福被她的轻蔑的态度惊到了:“你看清楚,这位可是左丞相!”

      文清自幼便才华横溢,名满京都。入朝出仕。不过几年就位居丞相,也是当朝唯一一个正一品丞相,深受景安帝信任,正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加上他清冷的性格,在京的官员没人敢招惹他。好在他也不是好大喜功的人,一直很低调,如今却被一个姑娘给威胁了。

      常福立即召护卫上前保护文清。他要是出了事,谁也担不住。一时之间,场面混乱。

      裴永松开文清,抱拳道:“黛云年纪轻,不甚懂事。多有冒犯,还请左相大人见谅。”

      文清这会儿已经猜到她的身份——前镇国将军眉麒之女,眉如远。

      也不想多起冲突,他示意人退下,悠悠开口:“眉副将常年在边疆,似乎还不知道……伤了我,镇国公府如今可没人保你。”

      “你什么意思?”眉如远不服气,出脚挑起落在地上的剑,对准文清。

      裴永试图按下她的动作,但毕竟是个文人,眉如远的力气显然更大些。

      “字面意思。”文清迎着剑,向前走近几分:“你们,没资格同我论事。”

      眉如远最看不惯两种人,两面三刀的小人和弱不禁风的男人,偏偏在她眼里文清两样都占。在漠北待了多年,身上戾气加重,脾气也更坏了。

      “装腔作势。”她骂了一句,不耐烦地推开裴永。“裴司竹,你让开。”

      裴永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文清扯住他的袖子,趁势推开剑。只一瞬间的动作,眉如远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手中的剑脱了力,甩了出去。

      剑间锋利,勾破了文清的袖子。颈间也划开一抹嫣红,好在伤口不深,只有些许血丝浮出。

      “庄铭将军立下大功,此番回京,陛下心系将军安危,忧思难眠。特命我来为将军接风。”文清用手指抹去落下的血丝:“二位多番阻拦,莫不是将军出了什么问题?”

      眉如远刚想反驳,肩膀却被裴永按住了,动弹不得:“将军并无大碍,军医说只是风寒。”

      “啧,刚刚还伤势未愈,这会儿又只是风寒了?”文清嘴角带笑,眼里却没有笑意,盯着厚重的帘帐:“你们请的是军医,还是庸医?”

      他假笑一声,转过头:“请太医!”

      不一会儿,人群里走出一个穿着太医官服的官员,朝文清行礼。

      文清道:“陈太医,给庄铭将军问诊。”

      裴永认得陈荣,裴家与他颇有渊源。陈荣可以说是太医院之首,医术高、资历老,当年救驾先皇有功,还被赐了一块免死金牌。

      陈荣上前,给他们了个礼,示意两人让开。

      再争执下去场面只会更难看,裴永只好点头答应:“可以,但我要陪着。”

      陈荣请示文清,见文清没有阻止,才向裴永点头同意他随行。片刻后,两人从马车里出来。

      “确是风寒。”他对上文清的眼睛,微微摇头示意没有异常,“将军伤势未愈,伤口处理不当,引了寒气。”

      文清淡淡地“嗯”一声:“陛下实在担心将军身体,毕竟将军国之重器,该好生调养才是。”

      陈荣虽是太医,但资历老,说的话还算有分量。况且也没有撒谎的必要,既然他说没有问题,那便真的没有问题了。

      看来这位庄铭将军还真的命不该绝,文清想。

      文清刚要发话,只听马车里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气息虚弱,像是生了一场大病:“左相大人不亲自上来看看吗?”

      虽然气息不稳,但音色醇厚,是庄铭的声音。

      文清隔着厚重的帘子向里看,仿佛者的能看见里面的人似的:“既然将军无碍,那便不打扰了。今日冒昧,改日必亲自登门拜访。”

      不等庄铭回话,他便转身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人都散了,帐子里才又传来一声“好。”

      气息沉稳,绵里藏针,那人似乎在笑:“我等着。”

  • 作者有话要说:  庄铭: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说好了来找我的呢,都等好久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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