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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平惊雷(13) ...

  •   空荡荡的院子里,文清站在那儿许久没动,梅花落了几片。

      更深漏长,子时的风好似轻了很多,也可能是自己身上的披风太过厚实,将周围的冷气挡得严严实实。

      今日是他的生辰吗?

      文清自己都不记得了,想想好像确有其事。母亲在上元节夜间生产,因为事发突然,一直难产,到过了子时文清和文乐才相继落地。

      景安帝的生辰在正月十五,他们兄妹二人在正月十六,只差了一天。文乐入宫后,两人就都不再过生辰了,最多就是每年一碗长寿面,仅此而已。

      骤然被人提起,还有些陌生。更何况还是从庄铭口中提及的,这个本不该有什么交集的邻居。

      “大人?”王伯已经将猫身上的伤处理妥当,看见文清一个人站在院中,试探地叫他一句:“大人快进屋吧,可千万别再着了风。”

      文清回过神,准备回屋。走了两步,感觉底下有东西在地上拖,他才想起自己身上披着的是庄铭的衣服。庄铭长得高,衣服也格外长,一直坠到文清脚下,似有若无地拖着地,衣角已经脏污了一片。

      文清皱了下眉,赶紧把衣角提起来。但是这边上去,那边又下来,实在不好走路,就干脆把披风脱下来,在手上掂了掂,还是有点重量的。

      王伯伸手想要接过文清手上的衣服,被回绝了,文清想着若明日是个好天,就连着前些日子落在这里的那件一起洗了,再还给庄铭。

      王伯跟在文清身后进了屋:“老奴做了碗长寿面,大人趁热吃点再睡吧。”

      文清点点头,屋里已经点上了炭火,暖洋洋的。文清将庄铭的披风挂在衣柜旁的木架上,和上次那件一起,现在家里已经有两件庄铭的披风了。

      府上没养过活物,王伯用旧衣服在角落处堆了一个简陋的猫窝,丑是丑了点,但是暖和。捡回来的猫已经处理好了伤口,静静地趴在那儿,很乖的样子,一点也不闹人。

      文清走过去,抱膝蹲在猫窝前面看它。小东西是黑白的,身上还有血迹没擦干净,已经干涸成红褐色,毛一缕一缕的粘在一起,脏兮兮的。现在还不能给它洗澡,会冻着。

      那猫少了一只耳朵,血都是从哪儿流出来的,血已经止住了,王伯给它上好药还缠了布。它的眼皮被血黏在一起,睁不开,一听见声响就拱起身子作攻击形态。大概是闻到文清身上的味道,才慢慢放松警惕,尾巴也耷拉下来。

      它把头伸过去轻轻地拱文清的手指,文清也轻柔的给它顺毛。大概猫也觉得舒服,一条腿迈出猫窝,探出半个身子,将头埋在文清臂间。

      触感软软的,温热的,是鲜活的生命感。

      王伯端了一碗清汤面进来,文清转头问道:“家里有羊奶吗?”

      “还真没有,要不先给喝点面汤?”王伯把面搁在桌上,双手在衣角上揩了两下:“明早我去街市上看看,说不定能买到羊奶。”

      文清点点头,也只能先这样了。他起身走到桌前,面汤悠悠的冒着热气,就是很普通的面,没什么花样。文清倒了一点面汤在杯子里,轻轻吹散热气,他把猫抱上桌。

      粉嫩的小舌头伸出来,一点一点地舔食,看它吃得差不多,文清才准备吃饭。

      “这面可不能咬断了!”王伯给文清摆上筷子,笑眯眯地说着:“长寿面,咬断了可不吉利。”

      文清微微一笑,王伯又说:“大人宅心仁厚,一定能长命百岁。”

      文清觉得好笑,一个行将就木的人在祝一个病秧子长命百岁。世人都想长寿,但他有点不想。

      寿命愈长,遇见的悲苦就愈多,死亡往往比活着更能使人解脱。如果自己垂垂老矣,无人相伴,谁会陪着自己长命百岁?

      文清盯着碗里的面,自己已经二十有五了,没有成家,也没有知己至交。他觉得应该也不会有人会想与他这样的人相伴到老,文清也不愿意去拖累人家。

      现在事事未定,家、国、天下,耳边太烦杂了。待一切安顿下来,或许自己就可以完全歇下来。

      “王伯……”

      “面凉了?”王伯年纪大耳朵也背,有时会听不清文清说的话。

      “没事。”文清望着他满是沟壑的脸,不想拂了他的好意。面入口,味道十分寡淡,好在还算暖胃。

      猫在文清怀里翻了个身,挣脱出来,扒着碗口,还想尝尝面汤。但是它哪里知道轻重,一脚踩在碗边,打翻了碗。剩下的面汤顺着桌子流下来,文清没来得及躲,全洒在衣服上。

      文清赶紧起身,看着眼前一片狼藉,作势要打猫爪的样子:“你啊……”

      王伯很快收拾好桌子,端了一碗新的面上来,文清也换了身新的衣服。站在衣柜前,庄铭的衣服还挂在那儿。

      看着这两件过长的披风,文清想起那人乌黑又凌厉的眼眸。在月光在眼里映出一个小白点,夜色下显得那么亮。

      他说,生辰快乐,左相大人。

      文清勾唇,眼睛里也亮了几分。好久没人对他说这话,还有几个人记得今日也是他的生辰?

      那人还挺有意思的。

      文清开口:“王伯……”

      “大人,老奴在呢。”不管问几次,文清都能听到王伯这样的回答。

      或许是错觉,文清突然觉得身上有点发热。不是发烧的那种燥热感,是一股暖意,从心里流出来,传遍四肢,再返回心底。

      “明年生辰,再给我做一碗长寿面吧……”

      “好,老奴记着了。”

      京都将军府
      庄铭回到府邸时,府上静悄悄的。景安帝安排过来的人都被他解决了,实在是不喜欢那种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的感觉。

      书室里只点了几只烛灯。桌上,文清送的锦盒被打开,里面摆放着一柄剑。

      庄铭将剑取出,剑身划过手掌,很是锋利,是柄上好的剑。剑柄的雕花也很精致,上面刻了两个字“断水”。

      出剑,剑锋在烛灯下透出一道白光。四指合并贴剑锋滑过,庄铭猛然一个背刺,向身后的人刺去。剑尖穿透风,烛影摇曳。

      身后的人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停下,并没有避开,反而漫不经心地开着玩笑:“我又不是刺客,至于这么防着?”

      剑停在符瑜眼前,他半眯着眼,声音微微颤抖,有气无力:“中了一箭,不要紧……文思玉,眼睛可真尖……”

      见庄铭皱起眉头,符瑜安慰道:“我捡了只猫扔出去,可救了我一命。那猫死了没?”

      符瑜的手臂处有一道箭痕,洇洇冒血。庄铭把剑一收,放回锦盒,转头去给他找药。

      “没死,文清带回去养了。”庄铭边说着,给他上药的动作也没停。

      “他还真是一点没变。”符瑜一点也不惊讶,以他对文清的了解,这是文清能做出来的事:“看着冷冰冰的,心比谁都热。”

      是吗?庄铭想想,好像是的。

      虽然左相大人很多行为都令人费解,但确实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

      伤口处理好了,庄铭稍微给包扎一下,然后拍拍符瑜的肩膀,示意他已经好了。符瑜回过头:“不问问我到底去干什么?”

      宴会后符瑜并没有离开皇宫,他想回夙玉殿看看,那是他母妃生前住的地方。庄铭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是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决定帮他一把,没想到会遇上文清。

      “我去了趟夙玉殿,那里变成冷宫了。我给母妃烧了纸,不知道她在那边过得怎么样。”符瑜说出来的话不带一丝温度,好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痛痒的事:“符璟不许我去看她,我只能偷偷去。宫里不能烧火,我偏要烧。”

      符瑜握紧拳头。正月十五,是符璟的生辰,也是他继位登基的日子。但没人知道,这天还是他母妃的忌日。

      他眼睛红红的:“蔺尧,你知道吗?我母妃死无全尸,符璟连个牌位都不给她!”

      庄铭不知道如何回应,静静地听他讲。

      前朝未立太子,但最得先帝喜爱,也最有望继承皇位的便是三皇子符瑜。偏偏先帝驾崩那日,反贼围宫,京都大乱。最终二皇子符璟带兵缉拿叛贼,顺理成章成为继承皇位的最佳人选。

      喻妃死前告诉符瑜,先帝早已拟旨传位于他,可最终却没能找到那份圣旨。

      唯一支持自己的庄晤将军身在战场,符瑜在京都孤立无援。一时间,朝臣一边倒向符璟。没有诏书,最终符璟在众臣拥护下顺利登基,符瑜被赶去青州,无诏不得入京。

      母妃忌日,符瑜好不容易回京,想给她烧点纸。夙玉殿人去楼空。原本欣欣向荣的地方,现在寸草不生,一片荒凉。

      符瑜本想结束后再悄悄退回,没想到离开的时候惊动了文清。他躲过侍卫搜查,但也中了一箭,好在最后也顺利脱身。

      “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符瑜闭上眼:“符璟……他凭什么?”

      “我早说过,我无意与他争皇位!可我父皇好端端地怎么就驾崩了?反贼入京,守城官兵何在?宫中守卫何在?我母妃惨死,连尸骨都找不到!他如何能夜夜安眠?凭什么高枕无忧?他凭什么?”

      “皇位?那本就是我的!凭什么我要拿回自己的东西就是谋逆造反?”

      “我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符璟,弑父谋权,德不配位!”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都在颤抖。情绪上涌,他喘着粗气,眼角泛红,眼前模糊一片。

      庄铭被他这副样子吓到,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待他稍微冷静一些,才说到:“我会帮你。”

      符瑜的心情他能理解,当年父亲与漠北一战,本该大获全胜的。最后却因为粮食不足,又等不到援军,最后英雄身死战场。庄铭知道,这一切里面,必定有景安帝的手笔。

      他看向文清送他的那柄剑,不知道文清有没有参与呢?

      方才动作激烈,符瑜刚包好的伤口又裂开,渗出红丝,庄铭又给他擦干净血线,重新上药。两人心照不宣,都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符瑜觉得情绪缓和了,才说:“今夜之事,不知道文清怎么想。”

      “人没事就好,文清那边……”庄铭动作顿了一下:“他暂时没有起疑。”

      “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庄铭上好药,扯了扯道纱布给他包扎上。

      符瑜“嘶”一声,道:“我还能在京都待一段时间。过段日子就是春猎,符璟说先不必回青州了。”

      伤口又处理好了符瑜站起身,拍了拍庄铭的肩膀:“多谢。”

  •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出现的人名、地名、朝代名还有礼仪、习俗啥的,都是蠢虫自己瞎编的,经不起深挖的哟!考究党慎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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