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十九 ...
-
宫廷中的新风潮，玛格妲蕾娜在与安妮罗杰的小聚当中，作为趣谈分享。
听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含羞带怯的名门淑女们是如何未及近身，便败退于俊美的缪杰尔上将冷峻的目光之中，强烈的画面感令同时在场的玛丽失笑出声。
玛格妲蕾娜的目光立刻转过来：“简直是难攻不落的伊谢尔伦要塞啊！你说是不是，玛丽上将阁下？”
“是是是，十分形象呢。”玛丽捧场地拍手应和，玛格妲蕾娜顿时洋洋自得于自己的绝妙比喻。
性情温柔的夏夫豪简子爵夫人桃乐蒂也忍不住笑道：“外在的条件不说，仅以品行和操守论，缪杰尔上将无疑是一位好的夫婿人选。”
子爵夫人出身平民，夏夫豪简子爵为与其结婚向宫内省贡献了小半家财，可以说是为爱而结婚的典型了。
真的吗？玛丽对桃乐蒂的评论不置可否，大概是不小心流露出了一丝意思，被眼尖的玛格妲蕾娜逮到了——“我们的伯爵阁下似乎有不同的见解。也对，缪杰尔上将之前曾经在你麾下做事。啧啧，这么说来，面对这等无与伦比的美貌，竟然完全没有想要一亲芳泽的念头吗？太可惜了。”
玛丽简直要拜服于这贵妇人的神奇思路了。
“一点都不可惜。”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好话题，玛丽求助地看向坐在一旁的安妮罗杰，却发现身为亲姐的伯爵夫人完全不以为忤，一脸兴致盎然。
“我也想听听您的见解呢，玛丽小姐。”安妮罗杰笑道。
玛丽一脸无奈：“考虑婚姻的话，我想，还要看日常生活能否融洽相处，缪杰尔上将，呃……有些缺乏生活感。”
生活感啊。回想起安妮罗杰的弟弟那过于强烈与犀利的美貌和气势，玛格妲蕾娜与桃乐蒂纷纷点头，下意识地表示了赞同。
安妮罗杰捂着嘴，悦耳的笑声从她指缝中溜出：“嗯，我会转告他的。”
玛丽顿时头皮一阵发麻。
仔细地看了看她的表情，安妮罗杰眼中盈满笑意：“玩笑而已，玛丽小姐。就把这当作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吧。今后，希望您能继续关照莱因哈特。”
被伯爵夫人如此温柔而诚挚的拜托，除了一口应下还能有其他选择吗？至少玛丽自问无法拒绝。即使以她的观点，莱因哈特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关照，他想要的东西，依靠自己便足以获得了。
“您是不是太小看您的弟弟了，安妮罗杰夫人。”
“是吗，我反倒认为是玛丽小姐太高估他了。”
三月中旬，玛丽收到来自布朗胥百克公爵的请帖。以宴请皇帝陛下为名义，面向贵族与准将以上的高级军官及其家眷，举办大型春日宴会。
皇帝可能出席的名门邀宴，若可以竞买，有的是人愿意出天价求购。而玛丽手中的这一张，甚至未被打开，即惨遭嫌弃。
“完全不想去。”玛丽扇了扇请帖，无语地看到落下一地金粉。
“公爵家的宴会，料理与酒水的水准都很高哦。”克斯拉明知故问地道。
“……总之，找个理由拒绝掉。”玛丽犹豫了一秒，还是坚定了信念。
“您是不想遇到菲尔格尔男爵吧？”克斯拉了然地调侃道。
玛丽哀愁无限地瞅了他一眼，默认了这一说法。
从格林美尔斯豪简子爵小姐，到现在的格林美尔斯豪简伯爵大人，即使本人长期缺席于宫廷舞会与贵族沙龙，热情的追求者从来没有少过。
其中自然不乏令被追求者头痛的存在，布朗胥百克公爵的侄子菲尔格尔男爵正是一个典型。
如果说布朗胥百克公爵那张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脸孔，勉强可以看在美食的面子上，姑且忍受一二的话，从头到脚，乃至每一根发丝都散发着贵族子弟的骄横气性的菲尔格尔男爵，就属于玛丽宁可冒着被无聊小人扣以不敬罪名的风险，都不愿意相处的存在了。
而要让克斯拉说，这位与玛丽年龄相仿的布朗胥百克公爵的侄子，注视着他的主君时，眼中不乏真实的情意，可惜他作为大贵族的蠢孩子的一面完全掩盖了这一点。
不过，谁管他呢。
大概是运气使然，宴会当日，宫内省中就传出消息，佛瑞德李希四世在前往会场的途中，因突感腹痛而中途折返。
玛丽正为此而得意与庆幸，宴会现场传来了发生巨大爆炸，死伤惨重的惊人消息。
一次性死亡近百人，伤者无数，死伤人员均是占据帝国统治阶级的要员。经事后彻查，造成这一恶性后果的元凶便是克洛修特克侯爵带入会场的炸弹，故称为克洛普修特克事件。
原系名门贵族的克洛普修特克候爵家，因在前次帝位之争中选错了立场而没落。此后的三十年间，作为被蔑视的失败者的乌云持续笼罩着这个家族。
扭曲的经历被扭曲的心灵放大后，造成了扭曲的结果。
对于银河帝国的大贵族们而言，来自内部权力斗争失败者的报复所带来的伤害，竟然远大于敌对势力自由行星同盟或者本国的共和主义者叛乱所造成的损失，不能不说是一个绝妙的讽刺了。
当日，玛丽几乎一宿没睡。
因布朗胥百克邸的爆炸事件所引发的骚动还在持续发酵，各方讯息源源不断汇入，但在天亮之前，局势已经明了：幸运地逃过一劫的布朗胥百克公爵亲自进宫向皇帝请愿，要求负责讨伐连夜逃回领地的克洛普修特克侯爵。
“基本上，会获得准许。”玛丽揉着眼睛，说话声有些含糊，语气却是笃定的。
至于克斯拉提出的布朗胥百克仅仅因为是公爵而获得预备役一级上将的头衔，事实上从未上过战场的问题——“那就暂时地恢复现役，不过是皇帝陛下一句话的功夫，再配上几个有能的专职军人，问题不就解决了。”
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毫不留情地吐露饱含讽刺的毒液：“当然要带领这群乌合之众获得胜利，非得真正的用兵专家不可。”
既然不存在玛丽领军的可能性，克斯拉也就对事件的发展失去了大部分兴趣，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催促玛丽赶紧去休息上面。
“不用了，上午还要去新无忧宫。”
玛丽摇铃，让厨房送来牛奶和早点。
“克斯拉才是，填饱了肚子之后就回去补个觉吧。”
“您要去觐见皇帝陛下吗？”
“嗯，即使是表面功夫，身在其位也是不得不做，真是令人为难啊。”
“这样，您的休假很可能就不得不提前结束了。”克斯拉提醒道。
玛丽笑了。她苍翠色的眼眸，映照着窗外破晓的天光，闪烁出一片清明的光芒。
“已经足够了，继续下去我都要长胖了。”
长夜已去，天方初晓。
她望着窗外，晨光之中，丰美的世界缓缓展开，生命的脉动奔流在大地之上。
往者已不可追，而未来会与谁相遇，仍未可知。
可以确定的只有一点：仅仅停留在原地，不可能找到她想要的意义。如果在路途的前方，确实存在可以实现的梦想，那么，只要往前走就可以了。
“虽然可能辜负了男爵夫人的一番美意，然而比起被男人们包围，在战场上被敌人包围，对我而言似乎还更为轻松呢。”
听到这样的言论，克斯拉都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担忧了。
慢条斯理地用完早餐，拒绝了女仆们送上的珠宝华服，重新穿上随着空闲的上将本人闲置数月的上将礼服，玛丽动身前往新无忧宫。在等候觐见的候传室外，她得以首次与晋升为上将以后的莱因哈特碰面。
莱因哈特一早就申请觐见，此刻刚从谒见室中走出。他的本意是希望争取讨伐克洛普修特克侯爵领的将领一职，得知人选已定，白皙秀丽的脸上犹带着遗憾之色。
“不过数月未见，已经是相互敬礼的身份了啊，莱因哈特上将。”
“是您太慢吞吞了，玛丽上将。”
玛丽露出无言以对的表情，似乎一下子取悦了莱因哈特。他走到近前，低头俯视着黑发的女伯爵，华美的金黄色头发随着他的动作，在水晶灯的照耀下抖落黄金的闪光。
这如同神祗一般，无从比较的美貌，近距离得以观见，冲击力应当说是成倍放大了。
“看起来是想通了。”莱因哈特审视着，冰蓝色的眼眸里有着洞悉一切的了然，“稍微晚了一点，按照您温吞的节奏，我十分期待被您称呼为阁下的那一天。”
强忍着后退一步，从其身形的投影之下撤离的冲动，玛丽硬着头皮接下话茬：“哦？这是为何呢？”
“因为，一定会特别愉快吧。”
安妮罗杰，你弟弟真是一个可怕的人物。
在玛丽的记忆中，每一次见到佛瑞德李希四世，这位至尊都在肉眼可见的范围内愈见衰老，近些年来尤为明显。眼见皇帝身上暮色日重，玛丽回想起叔祖父的骤然离世，背上便起了一层冷汗。
所谓的平静生活，原来不过是浮与沸腾岩浆之上的轻薄表象。
心中转着大不敬的念头，玛丽以完美的礼仪完成觐见流程。
“工作”了一上午的皇帝托着宿醉的头颅，说话间意识迟钝，“……心情已经平复了？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了”，“想要继续工作？那很好啊”——得到想要的回答后，玛丽并未立刻离开，而是神情自若地坐在充斥着酒精气味的谒见室中陪着皇帝闲聊了一会。
聊天的内容来自于这段时间在男爵夫人沙龙里的见闻，可以说是很新鲜的八卦材料了。
待玛丽起身时，年老的皇帝心情略有放松，累积的困倦随之排山倒海般袭来，直接让侍从们取消了此后的觐见。
在近侍们感佩的目光中，玛丽从容告退。
来到室外，她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有些怀念叔祖父。
一群预备役“阁下”们率领的讨伐部队，回到奥丁是在五月二日。以压倒性的兵力去平定一个地域性的小叛乱，竟然花费了一个月以上的时间，个中的过程也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多说的了。
正逢春末的暴风雨席卷了帝都，“老天都被他们蠢哭”，玛丽如是说。
这一天夜间，玛丽已准备休息，一个突然传来的消息让她一跃而起：在讨伐军中担任“战斗技术顾问”的一位青年军官，因目睹手下的贵族军官对战败领的老妇人施暴、虐杀而击毙了对方。
青年军官的名字叫做渥佛根•米达麦亚，那个罪有应得的蠢货则是布朗胥百克公爵的表弟的儿子。
菲尔格尔男爵欲在正式的处置下达之前对米达麦亚不利。
天空之中，雷鸣声已至。
作者有话说第19章 十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