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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第六十章 寺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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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童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幽闭、黑暗、狭小的地方,不哭不闹,沉着冷静。
这样的事情,她北上的这一路遭遇的还少吗?
都习惯了好吗?
既然出也出不去,她就索性闭目养神。直到头顶的木板被揭开,光亮投射进来。
春妮接她爬到地面上来,黄祈飞拿着枪指着她。
蔡童看了眼那黑幽幽的枪口,捂捂肚子,对春妮说:“有吃的吗?我饿了。”
春妮和丈夫都愣住了,他们还以为蔡童一定会大呼小叫、做一番挣扎反抗的。
黄祈飞朝妻子使个眼色,春妮就去厨房给蔡童做饭了。
蔡童伸个懒腰,打个哈欠,不客气地一头倒在了他们的床上。
“哎,下面的那个地窖又暗又潮湿,我都没睡好,眼睛酸脖子痛。”
黄祈飞急了:“起来!谁叫你躺下的!”
蔡童故意躺着不起来:“我就不起来,有本事你来拖我。不过我要提醒你,你拉我扯的别让春妮误会了就行。”
“你……”黄祈飞不太会对付蔡童这样古灵精怪、脑子活络的女孩,一时没了辙。
春妮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面进来了,拉着脸说:“蔡律师,面做好了。”
蔡童闻到了面香,二话不说从床上跳了起来,从春妮手中端过面,呼哧呼哧地吃了起来。
春妮做的是泡面,还加了一个荷包蛋。
虽然很普通,但对于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的蔡童来说,这碗面简直是人间美食。
“慢点吃。”春妮看她吃得急,有些担心。
蔡童神速地把一碗面消灭干净,连汤汁都不剩。
“春妮,太好吃了,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面。”
春妮笑了:“蔡律师,这就是一碗泡面。你那么有钱,一定吃过很贵的面。”
“好吃和价钱不是一码事。好吃不一定贵,贵的不一定好吃。再说,好不好吃还得看吃的人的心境。就比如现在,我觉得这碗面是这个世上最好吃的东西。它带给我的幸福感和愉悦感是任何金钱、美食都给予不了的。”
“蔡律师,和你说话真的能学到很多东西。”
蔡童:“我何尝不是呢?你让我重新温习了一遍初中物理知识,冬天室内玻璃窗上为什么会起雾。”
春妮苦涩地扯了扯嘴角,不声不响地拿了空碗和筷子就走。
黄祈飞瞪着蔡童,语气颇为不客气:“姓蔡的,我警告你对小妮子说话客气点!要不是小妮子拦着,我早就杀了你了!”
“哼,杀我?”蔡童冷笑起来,“你的一生难道只有杀戮吗?”
黄祈飞愣了一下。
“正是因为你杀戮成性,搞得天怒人怨,才害得春妮没了孩子!”
“胡说八道!”黄祈飞一听到孩子的事就发怒。
他端起枪抵着蔡童的胸口,怒不可遏地说:“你再说一遍试试,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说就说,我才不怕你!你才是害死你孩子的罪魁祸首!你的孩子是因为你杀了太多人,造了太多孽才没的!这个世上是有报应的!”
“你!”
“行了,别吵了!”春妮愤愤地走了过来,一把夺下丈夫的枪。
黄祈飞见妻子眼眶红红的,心疼极了:“小妮子,你别哭啊。”
春妮哭着说:“蔡律师她说的没错,我的孩子就是因为你做了太多错事才没的!”
这下,黄祈飞没话讲了。
蔡童说:“悬崖勒马,迷途知返,回头是岸,一切都还来得及。”
春妮转向蔡童,说:“蔡律师,算我求你了,你劝劝你的那些朋友,叫他们别抓阿飞了。”
蔡童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黄祈飞的手机响了,他走到一边听电话去了。
听完这个电话他马上拿掉SD卡扔马桶里冲走。
现在不实名的手机SD卡几乎已经见不到了,但是有些地下市场里偶尔还是能见到这种黑卡的。黄祈飞那次逛地下市场,买下了所有的黑卡。打一个电话换一张,警察永远都追踪不到他的下落。
黄祈飞听完电话回来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看上去特别开心。
蔡童不知道是什么事,很好奇。
他过来一把将妻子搂在怀里,说:“我们很快就能离开这里,重新开始了。”
蔡童心下一惊,他们要走!
黄祈飞和妻子说完后才觉察到蔡童也在,就用他那双鬼怪似的双眼凶悍地瞪着蔡童,恐吓她:“你要跟我们一起走,做我们的人质。”
蔡童风轻云淡地说:“好啊。你们去哪,我就去哪。我不介意做一只一亿瓦的电灯泡。”
“小妮子,今天星期几?”黄祈飞突然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春妮愣了愣,实话说:“今天星期六。”
“星期六……”黄祈飞默念起来,陷入沉思。
春妮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忧心忡忡地说:“阿飞,我们快走了,你就别去了吧?”
黄祈飞犹豫了半晌,套上外套、拿上摩托车钥匙:“小妮子,我出去一下。很快的。你乖乖地待在家里。这个给你。”
他把枪给了妻子,同时瞪了一眼诡计多端的蔡童,说:“她要是敢耍花招,你就拿这个嘣她。怎么用我教过你的。”
春妮接过男人递上来的枪,很不舍地说:“阿飞,别出去了,外面都是要抓你的警察!”
黄祈飞搂了搂妻子,爱怜地说:“别担心,我会注意安全的。”
春妮牢牢抱着他的腰不肯放:“不行,我不让你走!万一你回不来怎么办?阿飞,为什么你每个星期六都要去啊?刮风下雨、地动山摇、世界毁灭都没法阻止你。你到底要去见谁啊?那个人,是男是女?”
“女的。”黄祈飞很实诚。
“真的是女的……”春妮的心跌到了谷底。
“傻瓜。”黄祈飞宠溺地摸摸妻子的头,笑说,“五十多岁的老阿姨,你吃什么醋?”
春妮瞬间破涕为笑:“那你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嗯。等我。”黄祈飞安抚好妻子的情绪后就开着摩托走了。
蔡童看着他骑着摩托离开,对春妮说:“春妮,你真的相信他?”
“什么意思?”
蔡童说:“刚才你说他每个星期六都会去见那个五十多岁的老阿姨,一次都没落下。那我问你,他这样的状态坚持了多久?是不是和你认识以后就这样了?”
春妮说:“是的。从我们在一起后他每个星期六都会去那个地方。”
“你真的一点都没有怀疑过?一个男人,雷打不动地去见另一个女人。你就没有想过,到底是怎样深厚的感情、坚定的毅力使得一个男人一次不落地去会见另一个女人呢?”
春妮听了蔡童的话,脸都白了,抿了抿嘴唇。
蔡童继续怂恿:“春妮,我就不信你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
普世寺。
黄祈飞进入寺庙后买了三根清香,很虔诚地对着中央大殿的观世音菩萨拜了拜。
拜完又从兜里摸出来一枚一元硬币,往功德箱里一塞。
“黄施主,你来了啊。”住持走进来了,双手合十。
“住持好。”黄祈飞也双手合十。
住持说:“黄施主,刚刚乔女士来过,给你求了道平安福。”
说着从衣袖中取出一道黄符,双手递到黄祈飞手里。
“谢谢住持。”黄祈飞接过黄符,双手合十感谢主持。
住持说:“黄施主,刚刚乔女士在为你求平安福的时候还说了一句话。”
黄祈飞有点激动:“她说了什么话?”
住持:“乔女士说她很挂念你,希望你福乐安康。”
“真的?她真的这么说?”
“是的,出家人不会说谎的。”
“谢谢住持。”
“不用谢。黄施主,我们也结缘好几年了,你每个星期都会来拜拜菩萨、听听早课、打扫大殿。说真的,我从来没遇到过比你更有毅力的人了。现在的人啊,都浮躁,只有在有事求菩萨的时候才会记得来一下。呵,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心诚不诚,菩萨可是都看在眼里的。黄施主,你大可以放宽心,你的愿望,终有一天会实现,菩萨一定会保佑你的。”
黄祈飞开心得都要飞起来了:“谢谢住持,谢谢住持!”
“容我再多嘴说一句。有些事,该放下的还是要放下,该放弃的还是要放弃。放下的是那些从来都不属于你的东西,放弃的是那些属于你但压得你喘不过气来的东西。”
黄祈飞愣了一下。
住持又双手合十:“黄施主,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自便吧。”
“住持走好。”
黄祈飞在住持走后迫不及待地拆开手里的黄符。
黄符里写的压根不是什么祝福的话语,而是只有他们才看得懂的暗语。
看完后,他皱起眉头,望向皑皑的远方,陷入沉思。
住持慢悠悠地走向自己的厢房,小徒弟追了上来:“师父,你刚才为什么要撒谎呀?我们出家人不是不能说谎的吗?”
“嘘——”住持停下脚步朝小徒弟做个噤声,说,“我们出家人是不能撒谎,但是如果撒一个谎就能让一个人有信心地活下来,我为什么不做呢?我相信菩萨知道后也不会怪罪于我。”
小徒弟:“哎,他真的很可怜。”
“哎!”
那些年,发生在寺庙里的那些事。
很多年前,普世寺因为香火不旺,僧侣走的走,散的散,濒临解散的边缘。
危急关头,一个很有钱的女商人给寺庙添了一大笔香油钱,帮寺庙度过了那次危机。此后的这几年,女商人每年都会给寺庙添一笔可观的香油钱。
女商人每个星期都会来庙里听早课、吃斋、做善事,对待任何人都和蔼可亲、笑容满面。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个年轻人也每个星期来寺庙。
年轻人和女商人应该是认识的,但是他们在庙里相遇的时候从来都不打招呼不说话,就当彼此是空气,是陌生人,擦肩而过。
他们之间唯一联系的纽带就是一个个平安福。
女商人把自己的愿望写在上面交给住持,再由住持交给年轻人。
这么多年,住持一直在给他们当免费的快递员。
住持看出了他们之间的一些端倪,但看破不说破。
有一次,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年轻人失魂落魄地跑来庙里,跪在观世音菩萨面前跪了整整一个晚上。
等住持他们发现他的时候,他早就冷得晕了过去,浑身湿透,嘴唇发紫,眼角挂着泪珠。
他发了一整晚的高烧,住持救了他,给他吃了药,照顾了他一晚上。
他醒来后一句话都不说就要走。
住持拦着他:“喝完粥再走吧。”
他就留下来喝了一碗热腾腾的粥。
喝着喝着他就哭了。
住持叹了口气,又给他盛了一碗,直到他喊饱了为止。
年轻人抹抹眼泪,和住持说谢谢。
住持看看他身上的衣服,白色的衬衣上有一片嫣红,那不是红墨水。
住持心里跟明镜似的,却不说破,而是给年轻人打了一盆水给他洗漱,又拿来了徒弟的僧袍给他换上。
年轻人使劲地将水盆里的水泼在自己脸上,那个样子,好像已经等不及要把灵魂上的污垢搓洗干净。
洗完脸,再把那件沾了不明血迹的衣服烧了,年轻人朝住持跪下,感谢住持为他做的一切。
住持只对他说了一句话:“不要一错再错了。”
年轻人狠狠地点了点头,和住持一起推门出去。
刚好,女商人来寺庙听早课,和住持、年轻人不期而遇。
年轻人想要上前去打招呼,女商人的反应却很奇怪。
女商人冷冷地呵斥年轻人别过去,那看着年轻人的眼神就好像看着自己的杀父仇人似的,充满了冰冷、愤怒、仇恨。
年轻人被呵斥后就没再过去,他很失落,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眼睛里没有光亮,无奈、绝望、厌世。
那次后,年轻人和女商人就再也没在寺庙里说过一句话。
住持也看出来了,女商人非常讨厌年轻人。
可他又想不通了,既然讨厌,为什么还每个星期都给年轻人求平安福。
前段时间年轻人来寺庙的频率非常高,几乎隔天就来,每次来都要跪在观世音菩萨面前跪好久。
他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那个样子,更像是忏悔、赎罪,求菩萨原谅。
住持看不过去了,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终于下定决心拆了一个女商人为年轻人求的平安福。
拆开来一看傻眼了,里面压根就不是祝福语,而是一堆常人根本看不懂的文字加符号。
这个时候住持终于明白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从那以后便不再管他们的事。
只是听到女商人背后冷言指责年轻人的话后心里不大舒服,就擅作主张一次,编了个谎话告诉年轻人女商人其实很关心他,帮助年轻人勇敢地活下去。
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有什么仇、什么怨,住持并不想知道,也不想去深究。
世间万物,皆有因果。
善因得善果,恶因得恶果。
可人性的善恶不是简单的是非黑白。
有的时候它们之间并没有明确、清晰的边界。
一切都只在一念之间而已。
……
蔡童和春妮打车来到普世寺,刚下车,就看到乔雪从寺庙的大门出来,钻进路边的一辆加长版劳斯莱斯里。
乔雪没有看见她们,她好像很急,急着离开。
进入寺庙找了一圈,没找到黄祈飞。
住持过来问她们是不是在找人。
蔡童说:“你好,我们来找一个男人,他是我朋友的丈夫。”
住持惊了一下,打量了春妮好久,双手合十说道:“黄施主已经走了。”
“走了?”蔡童说,“住持,你跟他很熟吗?”
“算熟吧。他经常来庙里的。”
“那他每次来都干了点什么呢?”
“忏悔、听早课、打扫庭院。”
蔡童有点吃惊。尤其是忏悔这一点。
“那跟他见面的那个女的呢?今天来了吗?”
住持说:“也走了。”
蔡童又问:“他们每次见面都做了什么呢?”
“这……”住持有点为难。
蔡童赶紧说:“住持,请你一定要告诉我们。因为我这位朋友怀疑她老公在外面乱搞,长期心情抑郁连孩子都没了。如果不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她就活不下去了!”
住持一听有人要活不下去了,就赶紧把之前捡来的平安福悉数交给春妮。
“我敢保证,黄施主和那位女施主之间并没有那种关系。可是你们要我说他们为什么见面,我也说不上来。这些平安福是那位女施主写给黄施主的,我也看不懂,你们要是看得懂你们拿去吧。”
黄符上的文字和符号,蔡童一下子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她知道这是某种通信暗号。
就跟百年前搞地下工作一样,为了不让敌方发现而采用的一种只有组织成员之间才看得懂的特殊语言。
蔡童断定,这些平安福一定蕴藏着关键的线索和证据。
非常关键。
她把平安福都收了起来,和住持说了谢谢后拉着春妮走了。
黄祈飞先回的家,发现妻子和蔡童不知去向,勃然大怒。
就在这时,蔡童和春妮回来了。
黄祈飞把失而复得的妻子拥在怀里,抱了一阵后记起来什么,抬起头来狠狠地瞪向蔡童。
“是你带小妮子出去的是不是?”
他的眼睛血红血红的,好像要吃人。蔡童小心应付着。
“没错!你背着春妮鬼鬼祟祟地出去跟别的女人约会,我们就是去捉奸的!”
“胡说!”黄祈飞怒了,一把把蔡童推倒在地,拔出枪来对着蔡童的额头。
“我决定不带着你了。我决定就在这了结你!”
说罢按下了扳机。
蔡童看着那黑幽幽的枪口,惊恐地尖叫起来。
可是并没有子*弹发射出来。
蔡童诧异,吓得脸色苍白,汗流浃背。
黄祈飞冷笑起来,说:“我还以为你真的不怕死。”
蔡童说不出话来,四肢不听使唤地颤抖。
黄祈飞嘲讽道:“是我太高看你了。”
“蔡律师!”春妮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把蔡童扶起来。
春妮对丈夫说:“阿飞,蔡律师也是为了我好,你不要杀她。”
黄祈飞说:“她是我们的人质,我怎么会杀她?”
春妮说:“阿飞,我们什么时候能走?”
“小妮子,我改变主意了。”
“什么意思?你不打算和我离开这里去过新生活了吗?”
春妮有点激动。
黄祈飞耐心地安慰道:“我们当然要离开这里,但是我们不去南方了,我们去别的地方。”
“去哪?”
“春岗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