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师尊想知道[重生]》戏命君

3、宣泄【大修】

　　沈衣岚一时间很难适应重生后的生活。

　　他经脉全损，在众人眼中便成了火炉旁的一抔雪，高阁边缘摇摇欲坠的花瓶，似乎得捧着护着才能勉强活下去。

　　几日间，沈衣岚眼睁睁地看着萧见山和裴枢将浮云端翻新了一遍，其中尤以萧见山为甚。

　　那些过于沉重的、需要使用法力催动的东西全都被萧见山撤了出去，一应事物全换成了沈衣岚双腕能承受的重量。

　　浮云端多雪，沈衣岚又体虚畏寒，他便在屋中各处摆了时时旺盛的火炉，更将整个大殿的地砖悉数更换，变成了四时温热的灵玉石砖。

　　萧见山体贴周全到了一种旁人难以企及的程度，与他前世此时对沈衣岚的违逆更是天差地别。

　　沈衣岚却没有多想。
　　萧见山从前多番阻挠，无非就是不想让他飞升，眼下他已然经脉全损，连活下去都是勉强，萧见山自然也就不必再顶着忤逆师尊的骂名来和他作对了。

　　沈衣岚可以无视萧见山的反常，却不能不在意另一件事。

　　几日里，他经脉全损、修为丧失的消息已然在浮云端乃至整个清墟传开了，那些众长老、弟子从前见他有多尊敬和崇拜，眼下就有多同情和怜悯。

　　沈衣岚因此总不愿见人，可肩上又担着浮云端仙尊的担子，很多事并不能完全抽身。

　　这日他刚晨起用了药，便有一弟子入内，向他请示道：“仙尊，今日众弟子切磋，您是否不去了？”

　　浮云端众弟子每七日便会在广场上集体切磋一次，沈衣岚从前即便再忙，也会抽空前去观看指点一二。

　　今日这弟子有此一问，显然是觉得沈衣岚身体欠佳，恐怕难以主事，下意识便将其划出了正常的范围。

　　“我不去，”
　　沈衣岚抬眼瞥向对方，唇角懒懒地勾了一下，“难倒你替我讲？”

　　弟子听沈衣岚语气不善，终于意识到自己失言，慌忙道：“弟子不敢。”

　　广场四周人满为患，正中空地上已有两人在切磋比试，其中一个身形颀长挺拔，使的是一柄修长漆黑、气势森森的长刀，正是萧见山。

　　众弟子原本正聚精会神地欣赏萧见山打斗，不知是谁压着声说了一句：“仙尊来了！”
　　场上所有的目光便在顷刻间哗啦啦扫向了来者。

　　那些带着探究和同情意味的视线如针尖一般刺在身上，沈衣岚心中感到不适，但并没说什么——他的注意力不受控制地被不远处的萧见山吸引了。

　　准确的说，是被萧见山用来蒙眼的三寸宽的黑绫。
　　那是他因威压过于强大，未免打斗时波及无辜，用来遏制自身骇人战力的法器。

　　沈衣岚由此想起了很多过往，冷呵了一声。

　　萧见山天生一双异于寻常修士的金瞳，实力更是超乎常理的强悍，不仅远超同境界弟子，甚至能越级斗法。
　　而他本人对此的解释是，他是个妖族。

　　虽然在裴枢的影响下，清墟对妖族的态度还算宽容，但对良善妖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直接收妖入宗毕竟是两码事。

　　为着这个缘由，当初萧见山尽管在弟子海选中一骑绝尘，却还是费了许多波折才得以拜在沈衣岚座下。

　　而又因二人在海选前已经偶然相处过一段时日，沈衣岚收萧见山为徒后力排众议、极尽袒护，给了他很多证明自己、争取立足的机会。

　　沈衣岚自问待他真心实意、毫无保留，却从没有想过这个孽徒一直在隐瞒龙族的身份，就连自己都没有告诉。

　　这个欺师骗祖的小畜生。

　　沈衣岚正兀自恼火，便听得周围人感叹道：

　　“萧师兄真的好强，蓝师兄也算浮云端的翘楚，可和萧师兄切磋，竟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这哪里还需要惊讶！咱们打架叫切磋，萧师兄和咱们打，大概叫切菜吧？”

　　众弟子对萧见山赞不绝口，可不知怎么的，却有越来越多的目光聚集在沈衣岚的身上，有几人忍不住压着嗓子道：

　　“当年仙尊也是天下第一的能打，真是可惜了。”
　　“是啊，萧师兄还是仙尊一手培养出来的，如今境遇却两相颠倒，不得不说世事无常……嘘。”

　　议论之声一字不落地砸进耳中，沈衣岚登时将冷厉的视线横扫过去，那几人察觉到他的目光，立即缩着脖子不敢吭声了。

　　场上萧见山再度出招，只听铿的一道刀剑碰撞之声，同他对打的蓝衣弟子招架不住，手中灵剑险些被震飞，被逼着接连向后退了数步，到了沈衣岚身边才堪堪停下。

　　“师尊？”
　　这时，萧见山终于注意到了沈衣岚。

　　那蓝衣弟子名曰蓝焕，他闻言侧头看过来，竟然下意识道：“仙尊，你怎么能来这儿？快闪开，别误伤了你！”

　　沈衣岚笑了。
　　他抬起隐隐作痛的右手，隔着衣袍握住了蓝焕提剑的手腕，只轻轻一拧，原本被长刀死死压制的灵剑竟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切了出去，不仅挡住了萧见山出刀的轨迹，更是转守为攻，直刺萧见山心口！

　　态势扭转只在瞬息之间，一旁的众多弟子根本没看清沈衣岚到底用了什么技巧，却见蓝焕仿佛卸去了浑身重担般轻松，不禁轻抽了一口凉气。

　　萧见山见沈衣岚参战，显然不想打了，蓝焕也有收剑停手的意思，沈衣岚却挑眉，轻嗤了一声：“怎么，这就怕了？”
　　说罢直接将蓝焕推了出去。

　　沈衣岚方才的神色实在太过自信和耀眼，完全看不出病弱颓废的样子，萧见山怔了怔，不知想到了什么，没再犹豫，再次提刀袭来，蓝焕也只好硬着头皮招架。

　　他方才虽得了沈衣岚的点拨，抢占了半点先机，可其力量与在刀剑上的技艺都远逊色于萧见山，一旦远离沈衣岚，便又渐渐落于下乘。

　　沈衣岚能察觉到自己体力有些不支，手腕也因用力而开始轻颤，却仍是在原地站着。
　　每每蓝焕被萧见山逼至他身侧，他便出手以极为细微的动作调整蓝焕的姿势与出剑的角度，使其再有余地和萧见山一战。

　　几个来回下来，场上已然鸦雀无声——众弟子早就惊得屏息凝神，不敢说话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与其说是蓝焕在和萧见山切磋，不如说是沈衣岚在借着他的手和剑同萧见山较劲。

　　蓝焕夹在二人之间被踢来踹去，简直痛不欲生。他不敢对萧见山的攻击掉以轻心，每每想认输撤走，却又被沈衣岚推了回去。

　　他已然紧张得冒出了浑身冷汗，右手也在不断的格挡中震得发麻。

　　沈衣岚自然看出了蓝焕的窘迫，可他就是要借着这一次机会，让那些觉得他已然病弱无用之人闭嘴。

　　场上蓝焕的步伐和格挡愈发慌乱，萧见山似是想速战速决，出招愈发狠厉。

　　眼看着蓝焕手中灵剑就要被挑飞，沈衣岚丝毫未曾犹豫，竟上前一步，劈手夺过蓝焕的灵剑，而后将他震至一旁。

　　“？！”
　　众弟子惊呼道，“仙尊！”

　　沈衣岚握着灵剑的瞬间便感受到了双腕上碾压般的痛苦，他面色一白，剧痛几乎要将他淹没。

　　然而，他凭借着一股莫名的倔强撑了下来，长剑直指萧见山，竟一剑封喉！

　　以萧见山的实力，不可能没有机会招架，可他竟丝毫不想抵抗退避，甚至直接收刀挺立在原地，任凭锋利的剑尖抵在了他喉管之上。

　　沈衣岚注视着对方被黑绫缚住的双眸，呼吸微微有些急促。他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畅快、埋怨，乃至有借机泄愤的满足感。

　　然而，沈衣岚并未来得及细细体味。他的手腕已然撑至极限，再强撑下去只怕适得其反，只好顺势甩手，将灵剑刺进了地面。

　　沈衣岚不动声色地将剧烈颤抖的双手藏至广袖中，在无人得以窥见之处，修长的手指因疼痛而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萧见山向沈衣岚迫近了一步：“多谢师尊赐教。”

　　沈衣岚没理对方。

　　“你方才说怕伤到谁？”
　　他感觉喉咙里漫起腥甜痒意，却仍然强自保持着声调的平稳，侧头看向瘫坐在一旁的蓝焕，“我没听清。”

　　蓝焕整个人都处于十分迷离的状态，闻言终于回神，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巴掌：“是弟子失言，请仙尊恕罪！”

　　场上一众弟子早就看得热血沸腾，方才暗自议论沈衣岚病况的那几人也羞得不敢吭声——浮云端仙尊沈衣岚，哪怕眼下修为尽失，在武学上的钻研也早就臻至化境，根本不是他们能比的。

　　沈衣岚见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终于有所收敛，没再于此处逗留，抬步便走。

　　萧见山回头扫了一眼方才妄论沈衣岚的几个弟子，见他们面露怯色，这才转身跟着追了上去。

　　“你跟着我做什么？”
　　沈衣岚下意识将手藏得深了一些，语气不善，“过来讨打么？”

　　萧见山垂眸看了眼沈衣岚的袍袖：“师尊的手在抖。你不是不想让别人看见么？弟子给你挡着。”

　　沈衣岚心思被猜中，登时语塞。
　　他冷哼一声，加快脚步，却怎么都没法甩脱对方。

　　此时已近正午，二人回到沈衣岚寝殿时，医修恰巧将熬好的汤药送来，萧见山顺手接过：“有劳，我来。”
　　说罢强跟着沈衣岚进去了。

　　沈衣岚一看萧见山便觉心中窝火，偏生对方还非要往他面前凑：“师尊，你手腕不便，我来给你喂药。”

　　沈衣岚看着萧见山面露心疼之色，积攒了多时的情绪在此刻倾数爆发了。他几乎不能控制自己心中的冲动，抬手便打翻了萧见山手中的药碗。

　　咔嚓！
　　殿内爆出一瞬玉碗清脆的碎响，沈衣岚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而萧见山也维持着方才的姿势愣在了原地。

　　室内一派阒静。

　　“从前的事是我对不起师尊，师尊怨我，弟子都明白。”
　　几许后，萧见山深吸了一口气，诚恳道，“师尊，你能再给我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吗？”

　　“给你机会？”
　　沈衣岚冷笑，“好啊。”

　　他顿了顿，将胸腔中汹涌的燥意与怨愤肆意宣泄了出来，咬牙问道：“萧见山，那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你从前为什么百般阻挠我飞升？你为什么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