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师尊想知道[重生]》戏命君

2、落凤【大修】

　　重生之术乃颠倒乾坤阴阳、违逆大道规律的禁术，沈衣岚曾经在偏门典籍中略有涉猎，却从没有想到此事真能实现，且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然而比这种惊愕和意外更为明显的，是沈衣岚对于被萧见山抱在怀中的抗拒。
　　他试着挣脱，却发现浑身剧痛，两个手腕更是颤抖不止，根本使不上力气，只得冷声呵斥：“放我下去，我自己没长腿么？不用你来带我！”

　　谁知，萧见山竟然沉沉道：“师尊别逼我担心，行吗？”
　　说罢极为蛮横地将他抱得更紧。

　　沈衣岚没料到萧见山会突然说出这般直白的言语，一时间有些错愕，再回神时，已经被送到了寝殿的床榻上。

　　清墟作为三千仙门之首，坐落于修真界灵力最为充裕之处，而清墟之中又被三分，以沈衣岚所居的浮云端为最佳。

　　然而，此刻沈衣岚回到故居，却完全感受不到灵力涌动。不仅如此，他试着运转体内的灵力，却发现经脉堵塞，没有一丝一毫的法力能被他调动。

　　糟了。

　　“师尊，”
　　萧见山见他默不作声，想过来握他的手腕，语气关切，“你怎么样？”

　　沈衣岚下意识避开了手。
　　他勉强从接二连三的意外中回神，抬头打量起萧见山。

　　对方仍是记忆中的模样，穿着一袭利落的金纹黑色劲装，俊美的五官带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压迫感和攻击性，金色的眼瞳沉沉地注视着自己。

　　沈衣岚一看见他，便骤然想起了前世的种种纠葛，心中只觉憋闷，几许后，漠然地别开了目光。

　　正当这时，听到消息的裴枢带着一位医修急急赶来殿内，却在看见沈衣岚的刹那倏而愣住。

　　榻上之人原本秀丽浓密的墨发尽数化为霜白，脸上血色尽失，薄唇也恍若无色，使得原本昳丽的容貌此刻很几分病态的憔悴。
　　然而因着对方右眼正下方的朱红小痣，以及唇间噙着的血迹，竟丝毫无损美貌，反添了几分说不出的风韵。

　　“阿岚……”
　　裴枢缓过神来，走到沈衣岚床头，似乎想摸一摸他的头顶，“你的头发……”

　　头发？
　　沈衣岚下意识想抬手，却发现双腕稍稍使力便不断发颤，沈衣岚不想显出这般无能的模样，沉默着作罢。

　　动作之间，有一些发丝自他肩头滑落，还是让沈衣岚发觉了自己的变化——那头发苍白枯槁，像冬日雪地中奄奄一息、随时准备就死的枯草。

　　沈衣岚从嗓子眼里挤出三个字：“真难看。”

　　“哪里难看了？别这么说。”
　　萧见山极为不讲理地约束起他，而后转头招呼身后的医修，“请前辈看看师尊。”

　　沈衣岚瞥了眼莫名殷勤的萧见山。
　　前世这时二人的关系已经为飞升之事闹得极为僵硬，一见面必是争执，萧见山何时对自己如此体贴了？

　　许是他目光过于灼灼，萧见山竟将视线从医修搭在沈衣岚腕间的手上撕了下来，冲沈衣岚一笑：“师尊怎样都好，无需在意这些。”

　　沈衣岚蹙眉，狼狈地移开视线。

　　他二人的气场诡异地碰撞起来，这时，裴枢极为自然地坐在了榻边，隔绝了萧见山看向沈衣岚的目光。
　　“阿岚的情况怎么样？”

　　众人的视线随即被引向医修，医修似乎极为忐忑，探了又探，最后惶恐开口：“仙尊浑身经脉全部破损，虽然境界还在，但灵力流失一空，恐怕不能再修炼了。”

　　他似乎是想趁着沈衣岚尚没反应过来，及时将实情说出，于是觑了眼僵在榻上的仙尊，紧接着低头道：“仙尊的手也在灵契途中受创，以后难以使力，只能尽力恢复，但刀剑鞭枪之类……不要再碰。”

　　即便医修已然说的如此明了，可沈衣岚心中却本能回避着这个答案，他眉头紧锁，执拗地问：“要怎么样才能治好？”

　　药修沉默。

　　沈衣岚哑然半晌，低声道：“……所以我是废人了，是吗？”

　　他生得很有几分凉薄无情的美，此刻说出这种话，凤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类似于厌恶的情绪，让其他人的心无端抽痛了一下。

　　“师尊。”
　　萧见山蹲身下来，似乎想安抚他，沈衣岚却咬着牙躲开了。

　　他看向裴枢手中黯淡无光的落凤：“拿来。”

　　裴枢没有递给他，斟酌一番后，温声道：“阿岚……你不必忧心，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师兄都——”

　　沈衣岚坚持道：“萧见山，把鞭子拿来。”

　　萧见山的目光颤了颤。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而后将落凤自裴枢手中抽出，半跪下去递给了沈衣岚。

　　沈衣岚看着自己曾抚摸过无数遍的法器，却恍然间生出一股无端的恐惧。

　　他盯着落凤看了半晌，这才试探着伸手去接，却连一个瞬息都坚持不下，就不得不因为无力与疼痛的手腕而颓然放弃。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沈衣岚从没想过自己会沦落到这副模样。

　　他知道渡劫飞升逆天而行，九死一生，也早就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准备。

　　他想过、也不怕死，但他没想过也不愿意成一个病恹恹的连自保都不能的废人，不愿一辈子被人怜悯地活着。

　　这一刻，沈衣岚看着自己颤抖的苍白指尖和躺在锦衾上已经失去了灵光的落凤，才极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地意识到，他这一双执鞭后让天下邪魔畏惧的手，再也拿不起鞭子了。

　　一股急火攻心，沈衣岚剧烈咳嗽起来，连带着他单薄瘦削的肩膀和脊背都跟着颤抖。他以手掩唇，另一只手微微抬起，示意想来搀扶他的二人不要靠近。

　　等呼吸平稳之后，沈衣岚默默抹去了唇边的血迹。那一抹艳红被他不动声色地藏在了苍白如纸的掌中。

　　“事已至此，仙尊眼下不宜多思多虑，还是要多多休息。”
　　医修苦口婆心地劝说，“仙尊目前的身体承受不住灵丹的药力，我会选适合没有灵体之人服用的药物为仙尊治疗。”

　　他看了看眼默不作声的沈衣岚，轻轻摇头，退下了。

　　“阿岚，”
　　裴枢穿着一身淡紫色的法衣，柔顺的长发披散着，整个人显得极为温雅，此刻柔静的目光注视着沈衣岚，只让人觉得世间再没有比他更体贴细腻之人了，“恐怕是你为冲击大乘期耗费了太多精神。灵契法器本就困难，出现差错也是难免，你千万不要埋怨自己。”

　　然而，沈衣岚却完全忽略了对方向他传递来的柔情和关爱。他白色的睫羽低垂，投下的阴影恰好与朱砂小痣相接，敛去了眸中的困惑之色。

　　不对……
　　前世的灵契过程分明万分顺利，根本没有出现差错。

　　若真说有何原因，恐怕是自己渡劫受的伤尚未痊愈，重生也难免损耗魂魄，这才受不住灵契时剧烈的灵力涌动。

　　沈衣岚还是不肯轻易放弃：“师尊呢？”

　　他和裴枢的师尊清虚子乃是修真界第一人，不仅开创宗门清墟，修为更是深不可测，自己灵契的法阵便是由清虚子所结。

　　如果是师尊，说不定有挽回的办法。

　　“师弟说什么？”
　　然而，裴枢一向温润平静的嗓音难得出现惊愕的情绪，“师尊不是早在三十年前就飞升了吗？”

　　沈衣岚愣住。
　　怎么会？

　　师尊前世虽早至大乘，却迟迟未等来天劫，直到自己渡劫都在外云游……
　　如此看来，重生后的世界和前世有了偏差。

　　这时，萧见山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他起身挡在裴枢身前，高大挺拔的身影几乎遮蔽了沈衣岚所有的视线。

　　他冲裴枢不能不算恭敬、可又莫名抱有敌意地道：“师尊状态不好需要休息，师叔不如先行离开吧。”
　　而后不由分说地将裴枢让了出去。

　　沈衣岚看萧见山情绪骤变，轻嗤了一声。

　　也无怪对方脸色那么差——
　　前世自己与萧见山在飞升一事上有了龃龉，对方极尽阻拦时曾对自己说本世界绝不可能有人飞升，劝他不要冒险。

　　可若清虚子已然飞升，就说明萧见山说的并不准，沈衣岚渡劫身陨也无关天命，还是自己道行不够而已。

　　他正兀自思索，便听得房门再度响动，是萧见山回来了。

　　“你又来干什么？出去。”
　　沈衣岚冷了脸，毫不客气道，“我现在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你。”

　　然而，萧见山并没有回应。
　　他停在了距离床榻几步远的地方，怔怔地望着沈衣岚，像是同他多年未见、觉得有些陌生一般，连呼吸都带着几分克制。

　　沈衣岚被他看得难受，蹙眉道：“还不滚？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我想多看师尊两眼。行么？”
　　萧见山声音哑然。

　　“怎么，”
　　沈衣岚讽刺地笑了笑，“最后看我两眼，然后跟我道别么？”

　　前世自己成功灵契落凤，之后没过多久，萧见山便离开清墟，不知所踪。

　　思及此，沈衣岚心中恼火更甚，眼帘稍抬，凉声道：“如你所闻，我已然是个废人了，恐怕也教不了你什么，劝你早日另请高明——”

　　“弟子就守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
　　萧见山当即将他的话打断，“除了你，没人能做我的师尊。”

　　沈衣岚的心猛地瑟缩了一下，回神过后，五内一片苦涩。
　　都已经到了今日这个地步，何必再说这种违心的假话……

　　萧见山见沈衣岚不应，语气低缓了些，无端带着几分温柔：“师尊，你别怕，弟子一定会想办法将你治好，护你飞升。”

　　沈衣岚勾了勾唇角。
　　“你这么说，是在怜悯我？不需要。”

　　“不——”
　　“出去。”

　　沈衣岚咬着牙，强忍着经脉上不断传来的痛苦和心中的委屈，维持着自己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

　　他想开了，他不需要萧见山的支持和信任，他也不想飞升了。

　　“行。”
　　萧见山垂眸敛去了眼中晦暗的神色，点头道，“师尊，你好好休息，弟子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他说罢转身，大步走出了沈衣岚的寝殿。

　　吱嘎——
　　萧见山将门掩好，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修长的手指在门上攥紧，留下了一道道指痕，凌厉的下颌线也因咬紧牙关而不自然地紧绷起来。
　　刚才在师尊面前……险些没有控制好情绪。

　　萧见山深深吐出一口气，看着白雾缭绕着散于风中。

　　三十年……

　　萧见山的眼眶有些红，种种情绪此起彼伏地敲打着他的心，让他的胸腔无比酸胀。
　　他想，三十年，他的师尊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