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胡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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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声突兀的巨响惹得千里鸣风卷中鸟雀惊飞，天幕边漫散的红光用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勉强消退，足以显示彼处灵力波动之强烈。
沈衣岚急得咳了两声：“是结界。有人闯入千里鸣风卷，想突破到上卷区。”
上卷区中关押的皆是极为凶悍的妖魔，哪一个冲出封印都足够叫三千仙门胆寒，若真有人想突破到上卷区，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裴枢道：“阿岚，我得去看看。”
这人能神不知鬼不觉混进千里鸣风卷，修为恐怕了得，司竹笙一人未必能应付。
沈衣岚点头。
他没有修为，又疾病缠身，即便再不愿意，也必须承认自己眼下不适合跟去，否则只会惹出更多麻烦。
孰轻孰重，他拎得清。
裴枢看向来汇报失踪事宜的弟子，对沈衣岚道：“阿岚，这些人就留在你身边保护你。”
萧见山道：“我能照顾好师尊。”
沈衣岚附和：“眼下结界和失踪弟子之事要紧，他们跟着师兄比跟着我有用得多。”
他感觉体力有些不支，稍稍歇了口气，继续道，“未免意外，我和小……会等在此处，不再走动，师兄放心去吧。”
裴枢犹豫了一下，但终究不能再耽搁，带着众弟子消失在了林中。
“既然暂时不再赶路，师尊不如再靠着弟子休息一会儿。”萧见山重新坐下，示意沈衣岚再靠上来。
“你倒是积极。”沈衣岚瞥了他一眼，终究还是没抵抗住困倦，将头抵在了萧见山的肩头。
他习惯了这个姿势，胳膊自然而然地放松下来，结果手指好巧不巧，正与萧见山放在腿上的手碰在了一起。
对方的手干燥而温暖，热意源源不断地自旁边传来，让人感觉很舒服。
指节相触，萧见山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即便很快便恢复如常，也还是被极端敏感的沈衣岚察觉到了。
他心中莫名地紧张起来。
他从前指导萧见山时，身体接触并不算少。单算重生之后，比这更亲密的举动也不是没有过。可沈衣岚总觉得那些只是特定情形下、能解释原因的、师徒间无可厚非的举动。
然而这一次，明明是最简单不过的指尖相贴，沈衣岚却觉得和以往不太一样。
是丹药的后遗症让他想的太多了吗？
沈衣岚想抽回手，又觉得此举太过刻意，反倒叫人多心，只好硬着头皮没有挪开。
但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凝聚在了那方寸之间，竟是半点也睡不着了。
或许是他装睡装的太像，过了一会儿，萧见山竟然伸手给他捋了捋垂到额前的碎发。对方侧脸时的呼吸轻轻扫过耳畔，沈衣岚觉得痒得出奇，再也装不下去，腾地一下直起了身子。
萧见山被他诈尸般的醒转吓了一跳，拨弄额发的手还僵在原地，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弟子打扰到师尊了？”
“没有。”
沈衣岚莫名心虚，总觉得自己因乱七八糟的后遗症而对萧见山有了很多不该有的注意，他搪塞一句后转开话题，“怎么忽然天黑了？”
萧见山闻声抬头，果然见原本还大亮的天空，随着沈衣岚话音渐落而变得愈发漆黑。
这黑夜不似日月更迭该有的天象，苍穹之中无星无月，更像是妖邪作祟所致。
萧见山当即警觉起来，他右手在虚空一握化出破暮，嚓的一声将沉重长刀直直刺入地面。
破暮森黑颀长的刀身之上浮现出金色的咒文，篆字散发出的灵力以破暮为中心连接成一道金色光幕，将沈衣岚牢牢护住。
沈衣岚又听得一阵窸窸窣窣之声，他凝神眯眼打量四周，发觉有看不清轮廓的东西在周围的树木上生长，其上也散发着五彩斑斓的点点星芒，只不过那些细秘的微光都被破暮的灵光掩盖了。
“小混账，你看看那树上是什么？”
萧见山依言上前，几许后回头，语气里有难以掩盖的疑惑：“是仙草。”
沈衣岚脑海中有个猜测一闪而过，他确认周围暂时无碍后走出了金光屏障，细细打量起这些“不速之客”。
萧见山说的没错，准确地说，这是许多稀世罕见、珍贵至极、可以入药的仙草。沈衣岚从前对医书古籍也有涉猎，因而不能不明白这些东西有多珍贵，心中也更加惊愕和警惕。
是卷中机遇？是妖兽陷阱？还是……
他思绪正乱，却发现面前古木上的仙草数量忽然暴涨数倍，似乎是怕他觉得厌恶，其上的色彩愈发绚烂，几乎让人嗅到了一丝用力讨好的意味。
沈衣岚：“……”
此时林中的灵气被此处浓郁的仙草气息吸引，充沛得几乎凝结成水滴，让空气变得有些湿漉漉的。
沈衣岚正要出手将一株仙草摘下，却见眼前黑影一闪，紧接着是萧见山出声喝道：“师尊别动！”
话音未落，金光数现，妖兽被一击毙命的惨叫自未被结界照亮的昏暗处传来，而后是密集的噗通倒地之声。
瞬息之间，数十只异兽被萧见山悉数斩杀。
萧见山提刀从暗处走出，止步于明暗交界处，揩净了飞到脸上的一块血污：“此处灵气已经太过充裕，周围小妖窥伺，我们……”
他正说着话，却听得沈衣岚身后的草丛中传来沙沙声响，当即目光一凛，又要再砍，却被沈衣岚抬手拦下——他闻到了一股药草的气息。
随着那味道越来越清晰，一个高极大极的身影渐渐迫近，等他终于拨开阴影站到二人面前，沈衣岚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萧见山则敌意全开，护在了沈衣岚身前。
那是个远比魁梧二字更加壮硕的男人，站在二人面前就像一座小山，个头竟然比萧见山高出约有两头，赤.裸的双臂上肌肉健硕，绝非任何正常人能有的身材。
沈衣岚愕然了。
他先是见周遭生出仙草，后又闻到药草异香，心中冥冥觉得是自己一直寻的那“药兽”误打误撞到了自己身前……面前这大块头是怎么回事？
大块头憨厚的目光看向萧见山，几许后又绕过他望着沈衣岚，目光一亮：“恩公……！”
一开口，竟带着几分羞涩。
萧见山仍旧十分警惕，侧脸问沈衣岚：“师尊，这是谁？”
沈衣岚亦是十分茫然：“不知……大抵是认错了。”
“没、没认错！”
大块头一听登时要急，两个壮如木柱的铁臂一抖，将肩上装满了药材的箩筐甩了下来，向前一步道，“仙尊恩公不记得我了？胡夜，我是胡夜啊！”
胡夜？
沈衣岚病后有些迟钝的脑子极尽能力的运转，良久，他断了的某根弦谢天谢地地接上了。
胡夜，他寻的那妖兽，名字可不就叫胡夜么！
沈衣岚看着面前的壮汉，一时语塞：“你修成人形了。怎么……成了这样？”
他当时将胡夜送进千里鸣风卷时，对方还只是个浑身长毛的灵兽，沈衣岚千算万算，却想不到对方已经有了如此大的突破。
萧见山见危机解除，收刀入鞘，将胡夜打量了一下：“他就是药兽？”
沈衣岚点头。
胡夜挠了挠头：“我身上珍稀药草太多，总是惹得妖魔觊觎，这才特地化成这等凶悍模样用来自保。”
他抬头指了指天上，“青天白日出来太过招摇，又只好在头顶顶着大块乌云遮掩。”
沈衣岚哑然。
没错，胡夜当时在人间，就是因为体质太为特殊，才引得歹人追杀。
看来方才被萧见山杀掉的那些妖兽，恐怕也并不完全是被此处灵气吸引，而很有可能是打着胡夜的主意了。
沈衣岚想了想，又问：“既然你外出危险，又何故离开居所，又为何寻到我这里来？”
“哦，对！”
胡夜似乎这才想起自己原本的来意，回身去拿自己的箩筐，口中嘟哝道，“仙尊恩公你不知道，我方才在洞穴中睡得好好的，忽然有几个弟子接连落下将我砸醒。我知晓每隔几年清墟便会来卷中试炼一次，因而想着将他们送出来……”
他原本打算将几人送至其他清墟弟子处汇合，没想到路上察觉到了恩公的身影，又因被妖兽追杀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先将药送到恩公面前。
沈衣岚闻言当即同萧见山对视，语气颇为急切：“几个弟子？能不能给我看看？”
“自然！”胡夜道。
他将箩筐扣转过来，底面俨然是一扇小小的木门，他将门打开，几个身形被缩小的清墟弟子相继掉到地上，眨眼间便恢复了正常大小，他们除了尚处在昏迷状态，身上没有任何伤痕。
沈衣岚喜上眉梢，这五人，岂不正是当时上报失踪的那些弟子吗？
千里鸣风卷有“遇洞不入”的规矩，这几人原是进到了胡夜的地盘，才会在小卷轴上无法追踪。也幸而他们落到的是药兽的手中，否则情况恐怕要棘手得多。
“多谢你。”
沈衣岚向胡夜道谢，转头吩咐萧见山：“传音给你两个师叔，就说人找到了。”
胡夜见自己帮上忙，黝黑的脸上绽开一个极为憨厚率真的笑：“仙尊恩公大人何必跟我客气！对了，恩公这次怎么会有空来试炼？”
还不待沈衣岚回答，胡夜当即了然道：“定是来检查千里鸣风卷是否有异样吧？除了您，恐怕再没有人有这样的本事！”
他又十分崇拜地将沈衣岚年少时周游各处取景、完成千里鸣风卷名震四海之事回忆了一遍，眼里都闪着光。
粗犷的声音在林中回荡，沈衣岚听着，心中五味杂陈。
胡夜唠叨了好半晌，见面前二人都不说话，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他蹲身下来，粗壮的手指搭在沈衣岚细瘦的腕间，几许后，面上那些兴奋与激动之色荡然无存：“恩公……？！你的经脉，怎么成这样了？”
事已至此，胡夜这才敢仔细看向他心心念念的恩公的脸，心中猛地一瑟缩。
他早该发现的。
恩公的容貌虽无损分毫，可眼角眉梢却显出憔悴和疲惫之色，带着一股病态的苍白和无力。他铭记在心的那些意气风发之态都被某些他看不太懂的情绪掩藏了。
他早该发现的，只是他心中的沈衣岚那么高大、耀眼、遥不可及。
他从不敢正视。
沈衣岚回神，稍稍将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最后道：“我因意外用药，身体出了些状况，此次来是想从你讨一味药材。”
萧见山将名字说了，胡夜当即道：“有！要多少都有！”
他说罢一连掏出十数个药袋子，又将背篓里的珍稀仙草和树上拿来送沈衣岚的那些打包装了，想悉数送与沈衣岚。
沈衣岚推拒，最后只拿走了药修需要的药材，并上几株正对沈衣岚经脉病症的仙草。一来他实在不需那么多药，二来他此次麻烦胡夜已经心有愧疚了。
萧见山将东西一一收好，而后问道：“胡夜，你可知道‘修骨草’的下落么？”
胡夜摇头：“那东西太难得，恐怕只有上卷区才能碰碰运气。怎么……”
他话未说完，周围隐隐传来声响，常年躲避凶兽练就的本能让他登时警觉起来。
沈衣岚也眸光一动。
在娑娑林音和鸟叫虫鸣的交和中，有一道极为隐秘的铃声，清脆细碎，颇为悦耳。
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在迷蝶十二境中，两次出现在他身边的那一道。
沈衣岚掩唇轻咳，待心中燥意平复后眼帘稍抬，淡声道：“小混账，将人拿下。”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胡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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