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驴，猴子和小白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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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富人来说，烛光也如太阳般辉煌。”这句谚语在凡奈莎巴纳尔伯爵小姐的闺房里得到了完美体现。10根幼童手臂粗细的牛油蜡烛在银烛架上燃烧着，照亮了一室的富丽堂皇，特别是镜子里凡奈莎小姐那张浓妆艳抹的芳容。
凭心而论，已故香肠商的遗孤生得颇为俏丽，论皮肤之洁白，发丝之卷曲，碧眼之妩媚，红唇之艳丽完全不逊于任何一位真正的贵族千金，就连眉宇间那种骄横跋扈的气焰也是一样。
发现进来的女仆有一张陌生面孔，她只是略略挑了下眉，嘟哝了一句：“便宜那丫头了。”
蓓尔已经瞧见了那只在床脚跳上跳下的宾博少爷，连忙机灵地走过去，将那只尖嘴长毛的小猎犬抱在怀里。
作为女巫，掌握安抚动物的本领是必须的。
也许是她偷偷念了两句魔咒，也许是从她没洗干净的手指上宾博少爷闻到了久违的森林气息。总之小猎犬很快就安静下来，任由蓓尔手拿梳子在它身上折腾。
蓓尔双手忙碌，眼睛也并不闲着。
从一开始，她就紧紧盯着凡奈莎的睡袍下摆。因为俯身在地板上，她完全不必担心自己这一无礼举动会被发现。终于，缀满花边的袍角微微动，露出一只套着金丝拖鞋的玉足。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只相当好看的脚。
蓓尔正在心里将这只脚同那只鞋比画大小，忽然房门就被人怒气冲冲地推开了。
旋风似刮进来的女人披着大红色天鹅绒罩衣，脾气也像火一样暴烈。她说起话来又急又快，令蓓尔忍不住想，那位已故香肠商的遗孀当年在贝辛市场上是否也是如此与人讨价还价的。
“凡奈莎你这只爱偷窃的母猴子！”索菲巴纳尔将一只空匣子丢在地上，“我的蓝宝石呢？你偷到哪里去了？”
凡奈莎平静地对着镜子，在鼻尖扑好最后一点香粉。然后她转过身来，满面春风地望着恼怒的姐姐：“散步的时候被驴子踢到脑袋了吗，可怜的索菲？我可是吩咐过他们，大小姐散步的时候一定要把畜栏门关好，免得有些没头脑的畜牲会跑出来乱认亲戚。”
蓓尔以为这两姐妹会就此厮打起来。可惜的是，她们再也不是16年前在香肠店地板上哭打成一团的小女孩了。在伯爵小姐的身份和昂贵香粉的禁锢下，她们仅仅是用眼神搏斗了半天。最后，凡奈莎先笑起来：“只是一副耳环而已，为什么要气急败坏呢？说到底，你又没有长着一双能和蓝宝石相称的眼睛。”
这是一句刻薄的实话。
在这个流行金发碧眼，雪肤纤腰的时代，索菲和她那双火辣辣的黑眼睛都太过丰艳了。也许这是她在摆脱贝辛市场出身之后却无法摆脱掉的一个烙印。蓓尔后来发现，索菲巴纳尔的样貌应该更酷肖那位已故的香肠商，黑发，黑眼，有着南方人特有的明快线条。
“真的，亲爱的索菲姐姐。”凡奈莎继续微笑道，“妈妈说了，蓝宝石和我更相称些，她要我明天赴宴时无论如何都要戴上。你也知道，那几只老鹌鹑特别喜欢议论别人身上的首饰。”
听闻是母亲的意见，索菲不由泄气。不过她绝不愿意被妹妹的气焰压下去。她挺了挺胸，用一种宣战的语气说：“你别得意。妈妈说了，在王子舞会上弄丢鞋子的姑娘会是我，只能是我。她已经找鞋匠为我准备另一只鞋子了。”
“那也要等海因里希殿下公开寻找失主吧？”凡奈莎讥讽地笑笑，“你当真以为王子殿下会捧着舞鞋挨家挨户地找人？”
“会呀，为什么不会？”索菲喜滋滋地转了一圈。自从提起王子，她的心情陡然变好了许多，甚至忘记了在这间屋里刚刚发生过的一切，“想想看，凡奈莎，我们就要发达了！勃兰登堡王子妃殿下，会有多少辆马车啊，又会有多少丝绸衣裳和金银珠宝……当然我也会送给你一些，说到底我们还是姐妹。”
“索菲好姐姐，你脸上的粉全掉下来了。”
伴随这句不知是嘲讽还是好意的提醒，索菲尖叫一声夺门而出。
“愚蠢的母驴。”凡奈莎撇撇嘴，从象牙梳妆匣里取过梳子，优雅地梳理着自己微卷的金发。
不过只一转瞬，蓓尔就听见梳齿在桌边敲断的脆裂声。
在巴纳尔城堡又待了几天之后，蓓尔不得不承认，当初那两姐妹吵架时所用的比喻极其恰当。
索菲确实是一只空有丰满身材却全无心眼的母驴。她唯一能自豪的也只有自己的美貌了，所以一向视脸为生命，哪怕在睡觉时也要敷着比别人厚重一倍的铅粉以期白嫩肌肤。她脾气暴躁，却来得快去得也快，甚至会忘记一脸笑对的正是刚刚被自己趵过一蹄子的。
有一天，可怜的仙度瑞拉将罐子里的牛奶泼洒出那么几滴，恰恰落在索菲的裙子上，于是脸上立刻吃了火辣辣的几记巴掌。索菲口口声声说要将这个没用的女仆赶出城堡，一转眼又拉着她让她给自己梳头，因为没有人的手能轻巧过仙度瑞拉。
同样是折磨仙度瑞拉，凡奈莎所采取的方法就阴毒多了。
蓓尔不记得当时仙度瑞拉提出了什么请求，也许是为新来的厨娘煮坏了凡奈莎最喜欢的一道菜而请求宽恕？据说仙度瑞拉经常这样怯生生地跪倒在主人跟前，为其他仆役提出些各种请求。
于是凡奈莎笑了笑，说好。随手取过一篮刚刚剥好的豆子，哗啦一声全倒在火炉边的灰堆里。“我给你一个钟头的时间，如果你能将这些豆子全都捡出来，那么我就答应你的请求。”
大概也只有小白兔仙度瑞拉这样逆来顺受的性格，才能既禁得住索菲的喜怒无常，又受得了凡奈莎的刁难。
不过恐怕凡奈莎也想不到，仙度瑞拉不只是会忍气吞声地趴在灰堆里捡豆子。
她还会哭。
正当妙龄的少女，无论被煤灰和泥垢弄得怎样邋遢，哭起来的模样总是令人心生怜惜的。何况她遭此折磨并不是因为自己提出了什么不当要求，全然是出于对他人的一片热忱之心。于是，先是厨房里那个满脸雀斑的小帮佣忍不住蹲下身来。接着，两个稍大点的粗使女仆也偷偷放下了自己手里的活计。然后是曾经嘲笑、刁难仙度瑞拉如今却承她求情的胖厨娘……就连不苟言笑的苏施坦提太太经过时，也只是什么都没说的冷淡经过。总之，这些曾经或正在被仙度瑞拉的天真善良打动的人们就像鸟儿似的，弯着腰，低着头一颗一颗地拣，不停地拣！它们把所有的好豆子从灰里拣出来放到了一个盘子里面，甚至不到一个钟头就完成了凡奈莎的吩咐。
“衷心感谢，我亲爱的朋友们！要是没有你们，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仙度瑞拉双手合拢在胸前，眼睛里泪花闪烁。
蓓尔突然觉得，这真是一只聪明的小白兔。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驴，猴子和小白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