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入侵》火棘子

4、草台班子

　　4.

　　不是争取利益，而是争取最基本的生存权。

　　知道巡逻会是两个人的草台班子。
　　周千阅轻松了。

　　说真的，如果是一群人，他还要提防一下坑蒙拐骗；而顾浅和小鱼两个人，充满了理想主义和社会责任感，他甚至担心他们会吃亏。

　　周千阅忙完，下楼找顾浅聊天。
　　顾浅在修摩托车。

　　盛夏清晨，太阳明艳。顾浅很专注，额头渗汗，日光下，白皙的肌肤剔透冷澈，薄唇润泽，面无表情而冷凝。他的手指修长，指节劲瘦，在冰冷的摩托金属上游走，熟练而优美。
　　摩托是火红色，特别招眼。

　　周千阅清了清嗓子：“还没修好啊。”忙活一早上了。
　　顾浅抬头：“啊。”
　　周千阅吐槽：“这是小鱼的吧，太骚包了，他一个白衣天使不弄个白的吗？他是不是天天管骑不管修，还挺会指使人的。”
　　顾浅：“给你的。”
　　周千阅：……
　　别问，问就是感动，周千阅笑了：“我走什么狗屎运，竟然能遇上你！”假如遇上的是个混混，一个照面就给生命画上了句号。
　　顾浅：“……”
　　顾浅：“……是很幸运。”
　　周千阅莞尔，虽然但是，也太不客气了。

　　由于生存环境太恶劣，雾凇人对陌生人非常警惕，人人都带着枪械。相比之下，顾浅就不那么警惕，第一次见面，他就把自己带回家了，也没见带武器。

　　周千阅问顾浅：“你不带武器，是胆大还是不会？”
　　顾浅：“……”

　　顾浅默默从腰间摸出一支枪。

　　周千阅明白了，唯一裸|奔的就是自己这个外乡人了。雾凇处于无政府状态，被欺负了，别指望有谁来主持公道，实力就是公道。

　　周千阅不想憋在房子里。

　　顾浅：“我带转转。”
　　周千阅摆手：“不用不用，你忙你的。”

　　他就随便转一转，不用兴师动众。周千阅换上灰T恤，戴上一副宽边的茶色镜，跟昨天判若两人。还是不踏实，他抄起剪刀咔咔咔几下，头发剪成狗啃的，问顾浅：“我这样行吗？”
　　顾浅定定看他：“……好看。”
　　不是。
　　不是问好看难看。
　　周千阅心情好得不得了：“好看就行。”嘴唇翘上去就下不来了。

　　东鱼区是雾凇最东边的区，很大，很荒凉，废墟大多被绿色吞噬。马路破损严重，路边的电线杆倒不少，电线杆上贴满了广告。
　　全是组织机构或公会的招募广告，重重叠叠，诸如：
　　极夜道地3处……
　　叛逆者协会……
　　东鱼社……
　　高塔X局……
　　偷着乐公会……什么鬼，小偷公会吗？

　　雾凇现在是无政府状态，普通人想生存，必须抱团，找一棵组织大树靠着，因此，民间机构遍地开花。

　　周千阅正看呢，有人拿着传单走过来：

　　“喂，哥们，想入会吗？”
　　“什么会？”
　　这人拿起传单，顺手盖住‘偷着乐公会’，贴平实了，指着上头的大字说：“我们是铁青马俱乐部，现在两三百号人，都是十八以上三十八以下的青壮年，打架什么的最在行了！”
　　周千阅坚拒：“不了。”

　　这人指着电线杆说：“你不加入我们，也别加入这一些啊：像这个极夜道地，全是十三四岁的中二病；东鱼社，一点实事不干，成天勾心斗角；还有高塔，千万别去，一进入就让你缴费，七八个人围着你不掏钱不让走人。”

　　同行是冤家。
　　这人把竞争对手都琢磨透了。

　　周千阅指着那张被盖掉的「偷着乐公会」：“这公会都是小偷吗？”
　　“是啊。”

　　有拦路恶霸组成的拦路虎组织。
　　有专门打劫的组织。
　　就有小偷组织。
　　没有谁比谁更卑鄙，谁比谁高尚。

　　这人乐呵呵地说：“这个小偷公会跟我一栋楼，老的小的加起来不到10个人。成立第一天，挨家挨户地发名片，说定制偷，什么都能偷到，只要钱给到位了。这不是逗吗，我要是有钱，还用让他们偷？”
　　周千阅：没毛病。

　　半小时后，周千阅信步来到小偷公会的那栋楼。
　　难得是一栋完好的公寓。

　　公寓除了外观老旧，其他都正常，有水有电，特别方便，所以人抢着住进去，没有一户空房间。小偷公会在7楼的西南角，门口挂一个小招牌：「偷着乐公会」
　　门敞开。
　　直对着大门，挂了一副手写的「偷着乐规则」，第1条：不杀人……第13条：对客户的信息绝对保密……第30条：盗亦有道，不盗窝边草。
　　嗯，规矩挺多。
　　有一个少年躺沙发上玩游戏。
　　听见叩门声，少年一咕咚的爬起来，眼睛滴溜溜的圆：
　　“你找谁？”

　　周千阅说明来意。
　　想定制偷一本笔记。

　　少年很机灵，学着大人说话的样子：“你说的地方我知道，东湖再往东，是个试验基地，里面的人都穿黑底红道道的衣服，凶巴巴的。”
　　“没错。”
　　“那里不知道搞什么鬼试验，人都不敢进去。”
　　“所以来找你们啊。”
　　少年挺了挺腰，自豪地拍胸脯：“你找对了，除了我们，没人能混进去。我再确认一下：是一本笔记本，画了很多倒掉的楼、地下管道什么的，是小孩子画的，对吧？”
　　“对。”
　　“有点难度，要加钱。”
　　这小孩学得过了，周千阅叹了一口气：“你就直说办不到吧，我找别人去了。”
　　“别别别！”

　　就此落定。

　　周千阅刚回到大本营。
　　于小鱼冲出来：“周千阅！你、你昨天在星芒干了什么？”

　　周千阅：？
　　昨晚都坦白了情况，怎么这会儿翻旧账了。

　　小鱼捂心口：“你没说细节啊。”

　　小鱼喝了一口古井冷水，说出原委。早晨，他接了两个被精神入侵的患者，就是昨天星芒机构那一批，其中，就有飞机头。他的脑部神经受了伤，但记得来龙去脉：怎么被骗进实验室、怎么迷糊、一睁眼就看见「白衣服」在晃他、又看见「白衣服」把墙上的电线都砸了……

　　周千阅骄傲了，没错是我：“有什么问题吗？”
　　小鱼：“为什么你没被入侵？”

　　——大概因为，自己醒来在另一个房间？

　　小鱼医生捂着心口：“呸，声音有穿透力啊，说明你是免疫体质！”
　　周千阅：“？”

　　无差别入侵，别的实验者快疯了，周千阅却保持冷静，砸坏了发声源，足见他对精神入侵有一定的免疫。这就是免疫体质。

　　周千阅明白了：“所以呢？”
　　小鱼：“……”
　　小鱼的心窝窝疼。
　　和氏璧被当成了破石头，小鱼痛心疾首：“什么所以，入侵体质有多稀缺，免疫体质就有多稀缺。”

　　精神入侵与免疫体质，好比枪和盾一样。
　　有入侵，就有固若金汤的防守。

　　小鱼：“有你在，既能肆无忌惮地研究精神入侵；又能放开来研究怎么实现免疫；你就是万金油，不对不对，你是价值连城的和氏璧。”
　　周千阅：……过奖过奖。

　　并非稀缺就安全。
　　要知道，雾凇人对珍稀品，都是能抢则抢，抢不到就毁掉，也不能让竞争对手得到。
　　也就能理解，为什么早晨来时，星芒的打手这么客气了。
　　星芒投鼠忌器怕宣扬开，别人来抢。

　　顾浅忽然开口：“你别怕！你就住这里！”
　　周千阅：“……”
　　不是怕。
　　他沉默是接收的信息量太大了，得消化一下。

　　顾浅：“他们敢来，我就敢……“
　　小鱼及时捂住顾浅的嘴巴，干笑两声：“……乌鸦嘴，别瞎说，星芒不可能大肆宣扬的。”

　　东鱼区很大，住民分散，一个不认识一个。星芒如果不大量派发寻人启事，而是靠私下几个人找，问，能找到猴年马月去。
　　小鱼松开手：“有我们巡逻会，你就在这里躲一阵子。”
　　周千阅：“……”
　　对方一票打手。
　　还有没出场的N多人。
　　要是都过来。
　　能把巡逻会大本营和这一大片废墟踏平了。

　　难得很义气，周千阅诚恳地说：“给你们添麻烦了，那我躲过这阵风头再说。”
　　小鱼：“看你客气的，以后我们还要麻烦你呢。”

　　客气客气。
　　开局虽不顺，却遇上了这两个人，是命运的馈赠吧。

　　次日，周千阅来到约好的地方。
　　少年在等着。

　　少年拿眼睛偷偷瞟他：“哥，还没偷到。”
　　周千阅：“哦。”
　　意料之中。
　　毕竟挺大一个实验基地，小偷要轻易得手，还了得。

　　少年看他冷漠，赶紧解释说，东鱼的每一个角落，他们「偷着乐公会」都到过，包括实验基地。以前，少年的哥哥进去探看，门门道道，非常熟悉。那里没有值钱的东西，只有死笨死笨的机器，偷不动，偷得动也不划算。
　　昨天他哥一听要进去实验基地。
　　就不太愿意。
　　但这是少年接手的第一个独立单子，死活央求他哥带他去。
　　他哥勉强答应了。

　　“我们准备很充分的。”少年拿出一张手绘地图，绘的，就是实验基地：每一个房间都画得清清楚楚，包括门啊窗啊，从哪里容易进去，哪里有坑，标记得明明白白。
　　周千阅悄悄竖起大拇指：“厉害。”
　　行家专业。
　　少年说，他和哥哥细细地找了一遍：“本子是见了好多，都是不穿衣服的……”
　　“……”
　　周千阅忍不住笑了：“哈哈。”

　　气氛轻松了。

　　少年指着地图问：“哥，你记得掉在哪里不，我再去找一找。”

　　周千阅细看，分辨出醒来的房间，主要试验对象们的房间、以及他逃出时跑过的那些房间……只是，笔记本是被人特意拿走的，不是沿路掉的。

　　他注意到南边角落区域，有一片空白：“这里是什么？”
　　少年：“研究中心。”

　　试验基地，不可能光有管事人、保安和打手，最重要的是研究人员。研究中心，用于研究人员观察试验对象。周千阅猛然想到，那人只拿走本子，留下钱，不像管事人的作风。

　　周千阅：“你去这个研究中心看一看。”
　　少年：“……”
　　少年：“……不行。”

　　少年的哥哥特别叮嘱少年，绝对不能进这里。这地方特邪门，他也好奇进去过，一进去头晕，找不到方向，不一会儿就晕过去了。醒来时躺在外头的草丛里，脑子傻了好些天才恢复过来。

　　周千阅一震：没错，就是这里。

　　周千阅习惯性地问了一句：“那你们找见别的东西了吗？”
　　少年：“……”
　　贼不走空，少年拿出一个红色的播放器：“这是我拿的，不算你的。”因为放在特别重要的地方，他顺手就拿了，清晨回来太晚，都还没来得及听呢。
　　周千阅按下。
　　熟悉的铜锣声响起，他立刻按停了。

　　少年喋喋不休：“你是我接的第一个单子，说什么我也一定要偷到。”
　　“不用了。”周千阅打断他。
　　“？？”
　　周千阅扬了扬播放器：“这就够了，还有，地图给我。”

　　少年大张嘴，后知后觉，赶紧把地图抱入怀中：“不行不行，地图是我们的秘密武器，我们就靠这个活了。”
　　周千阅：“……”

　　周千阅复印了地图，付清剩余的钱，并让他不要再去实验室了。少年得了钱，又开心，又不开心。开心的是第一单这么轻松，不开心的是好像又没完成。

　　顾浅坐在摩托车上等，明显不开心。一贯无表情的脸，因为郁闷反而生动了起来：丹凤眼定定地看人，眼神锐利，扫入眼尾又带点埋怨；薄唇抿紧，因不满而微微嘟起，十分可爱。

　　周千阅憋住笑：“怎么了？谁惹你了？”
　　“……”
　　“回家，我告诉你刚才见了谁，发现了什么。”
　　顾浅的眼睛一亮，瞳孔生了光芒，像盛夏七月的烈日，让周千阅不能直视，又忍不住看了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