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观〗荼蘼时代》蔺以刃

2、章二

　　章二

　　观月想起第一次遇见Tides的时候。那时候还只有他和切原两个人。
　　每天都要穿着很土很龊的高中运动校服，灰白色的，不拉风没有型。每天也都要和切原背着那时很多人用的水桶包从家到学校两点一线地走啊走。
　　然后经过那条很短的街，有着学生和小年轻最爱光顾的各种店。是被包裹得无限严实的生活中唯一打开的缝隙。
　　他们从一家小书店旁边的一条暗黑的窄道走进去，没有任何招牌的一家出租店。其实也只是一户人家的一间开放的房间。
　　面积不到十坪，摆满了口袋书和漫画，另一边是录影带和各种CD。
　　门口坐着店主，三十几岁的男人，穿着家居的T恤和拖鞋。
　　他们拉开书架下面的大抽屉，那些CD仿佛骨牌彼此拥挤着。都有着相当的年龄和距离。
　　他们同时看到Tides。并没什么难的，因为那是仅有的有壳的碟。恐怕是因为它最年轻也是本国的合法出版品。
　　封面后来知道是主唱Lynn的涂鸦和字迹。
　　白色线条的简笔画，悬崖上的木屋和脚下的拍打的浪。黑色背景。远处有一点星光，是唯一的橙黄色。右下脚的花体字落款的专辑名Hanging和乐团Tides。
　　仿佛是最值钱的作品。
　　那是Tides的第一张专辑的最早的版本。是他们自己出钱灌录的碟。私人录音室，copy也很少。在现在已然是炒到天价。
　　而在那么多年前他们就与Tides初遇。
　　他一直感到骄傲和庆幸。在青涩之时遇见同样未展的他们。看尽潮汐起伏。风景盛极。而在日夜的反复间，自己也已在其中。

　　观月走进实验室的时候，只有戚代一个人坐在电脑前，手指快速地在键盘移动。实验室仿佛就是戚代的家。
　　“Hi，早上好。”戚代抬头看了观月一眼，又看向屏幕。
　　“早上好。”观月脱下外套，挂在门后。
　　走到戚代身后，笑出声：“你这关打了这么久还没过啊？有够逊的你。”
　　“要你管。”
　　“我来帮你？”
　　“滚一边去。”
　　“去，老子难得好心。你这老女人。”走向饮水机拿起自己的马克杯冲了杯速溶咖啡。
　　“哈。哈。哈。”戚代用三声干笑回应。
　　“喂，问你点事……”
　　“说！”手下还是不停的。
　　“认不认识学校里一个叫秋山森泽的家伙？”观月双手抱着杯子，靠在戚代旁边的桌边，低头看着忙着的她。
　　“牙医学院一年级B班班长。”
　　“草，又是个牛逼人。”牙医一向是D大录取分最高的专业，也是除了土木工程仅有的只收理科生的专业。是连物理系都没有的待遇。
　　观月低头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想起乾欲语又止的眼神。
　　“人正，有钱，成绩好，面瘫。BBS上当然有讨论。”
　　“连你这样的老女人也动心？”
　　“我一向外表沧桑内心萝莉的。你不懂。”
　　“我是不懂。我只看出来你外表确实够蹉跎的。”
　　“请称之为成熟的女性风韵。”
　　观月低头绕着头发：“……我完全拜倒在你石榴裙下了。你的光芒太耀眼。”
　　“靠！又死了！”戚代放开鼠标，重重地向后仰靠到座椅上。这才抬头凝视观月。
　　“为什么打听秋山？”
　　“在午夜逃离看到他了。”
　　“嗯？”
　　观月勾起嘴角，语气如孩子般兴奋：“他的鼓打得超帅！听得我都热起来了！”
　　戚代斜睇他一眼：“说这种话还以为你□□了。牛人总是各方面都牛。谈过了？”
　　“没。切原搞进局子了，搞得老子也要陪他和**装逼。”
　　“呵，虽然很希望你们能把秋山拉进来让我也能观摩一下帅哥。不过说实话，秋山家里是大企业，加上他的性格。去午夜打鼓本身就够离奇了，和你们搞band是不可能的。”
　　“废话少说。你的想法？”
　　“观月你有当初能让天才星岛学会五种乐器还爱上贝司的能耐，一个秋山你搞不定？多了解了解他吧。有了秋山，到时候的律杀，会变得非常强大。”
　　律杀。正是他们的乐队名。
　　“日久生情？”
　　“至少比一见钟情来得可靠。”
　　观月低头笑了起来：“戚你这是叫我这个良家好男去做勾引男人这种非法勾当。”
　　戚代白了他一眼：“你别恶心我。我对你已经有抗体了。”
　　“啧，真失败。”观月无所谓地起来，拍拍戚代的肩，“今天有什么要做的吗？”
　　“没有。想约我？”
　　“反正你这个老女人也没别的男人约了。等会儿叫切原和星岛出来吃个饭吧。”
　　“你今晚要去午夜？”
　　“是。和乾说好了去站台。让他安排秋山给我们。”
　　“你不都想好了？”
　　“只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想唱什么？”
　　“客人点什么唱什么呗。想唱自己的歌还太早。”观月顺手拍出一根白万点着。
　　“不妨把那一首给秋山听听，就说让他给点意见。据说他除了寡言面瘫点，还是很好说话的。”
　　“我忍不住要赞你了，戚代。”观月眯起眼，缓缓把烟吐出。
　　“你心里早就说了很多遍了吧不用伪装。我看你整天不是白万就是红万的，装man？”
　　“我还需要装么？”
　　“看着就像小白脸。”戚代盯着他的脸笑着摇摇头。
　　“……戚，我不打女人的。”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这下观月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女孩子嘴下留点余地，不然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还好。最怕遇到一个整天不说话的，半天憋不出什么，不能像和你一样斗嘴，和星岛互相调戏，像切原一样红了眼吵架。那真是要绝望了。”
　　“所以你对秋山全然无兴趣？”
　　“我对日本男人都没兴趣。又好色又短小，我要回老家结婚。”戚代转起桌边的笔。
　　观月把烟伸出窗抖了抖，头斜靠在窗玻璃上笑出声。
　　对话暂停，陷入一阵沉默。戚代坐着转笔，看着观月一口一口抽着烟。
　　还是决定上网看看新闻。
　　沉闷的娱乐版。
　　“JW又出新人了，是个组合，就是上次那个很红的偶像剧里一坨的男主角。”
　　观月听到JW这个名字微微皱起眉：“JW废了，虽然它现在越赚越多。”
　　“新老板很有手段会运作啊。”
　　“还不是靠Tides的名气。”
　　“但是再也出不来Tides那样的乐队了。应该说这几年都JW都没出乐队了。真正红的乐队还是和Tides同时期的几支。”
　　“不是没有好新人，只是缺少你们说的伯乐罢了。”
　　“你在说律杀么？观月。”
　　“我们当然会红的。”

　　观月突然忆起那个高三毕业的暑假。
　　Tides的Final hero演唱会的最后一站在自己的城市。
　　是很早以前就定下来的事情。
　　从高一到高三，他们变得很红很红。
　　还记得有一天晚自习自己正在埋头苦算，一张一张的草稿纸被揉烂后扔进桌肚。突然被切原从后面用力地提了下椅子，连带着手中的水笔也在题目上划下了难看的一道痕迹。
　　气冲冲地转过头，看见切原拿着手机一脸兴奋。
　　“Tides的Final Hero啊啊啊，最后在这里开的定下来了是暑假啊啊啊。小初我们考完了一起去看吧去看吧。”因为声音太大，同学都笑出了声。切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观月的眼睛慢慢睁大，笑容扩大：“好啊，到时候一起去。”
　　是这么约定的吧。可是那个锁在房间里不接电话的也还是自己。
　　他怕切原真急了冲上门来砸了门拉自己。那是切原做得出来的事。
　　可是并没有。白痴如切原也明白了。他不想去。
　　观月初是怎样骄傲的一个人，高考失常的发挥他比谁都更不能接受。一遍遍把Tides听到发腻。正如高三每一个时刻，走路，睡觉，坐车，演算，耳机线从耳朵牵扯到P3，单曲循环到想吐。
　　他没有去。于是切原捏着两张好不容易搞到的票一个人入场。有女孩子想坐到他旁边的空位他撇撇嘴角也无所谓。
　　其实观月家离体育馆近得很，一打开窗就能看到被映射得五光十色的天空。音乐震耳欲聋。听不清唱的是什么，但观月随便就能哼出歌词。
　　熙熙攘攘到深夜。观月裹在被子里昏昏欲睡却仍清醒着。
　　而切原一直睁大眼睛，不敢眨眼。直到最后1ynn的致辞，Koo的solo，Marc的最后一个鼓点落下。
　　Lynn的笑容一如既往得柔和明媚，他握住话筒说我们约定好不好。
　　在变得七老八十以后，如果你们还挥得动荧光棒，我们回到这里好不好。
　　Final Hero。世纪末的英雄。他还在这里吗？
　　那个时刻切原旁边的女孩子突然抓住他的手低头哭了出来。而切原一动不动地盯着舞台，灯光模糊了笑容，努力睁大眼睛。
　　那些听着Tides走过的日日夜夜。

　　Final Hero最后一站完美谢幕。
　　可是那时没有人知道，很多东西，是会一语成谶的。
　　观月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消息。
　　因为在深夜，许多人都在沉睡。观月仍然失眠着，爬起来看电视。
　　突然觉得很多说不清楚的都是天意。
　　午夜场的屏幕右边滚动的临时新闻。
　　当红乐团Tides于今日完成他们99年的巡回演唱会。世纪末的拯救者。Final Hero。
　　然而当他们坐上那辆车的时候，上帝却没有拯救他们。
　　除了主唱Lynn因为搭乘经纪人不二周助的车而免遭一劫。Tides其余三人乘坐的汽车因刹车失灵而飞出公路，与另一辆货车相撞，车上三人和司机当场死亡。具体事故原因，公司只是给了个不足以让人信服的敷衍说法。
　　经纪人不二周助也因此主动请辞离开JW公司。
　　从此Tides不复存在。永远成为留在世纪末的英雄。
　　Lynn的去向不明，也有粉丝和记者在东京见过疑似是Lynn的男子。但无法确认。
　　因为戏剧性，使得人们更加哀痛。
　　一时之间曾经的金牌经纪人和Lynn一样销声匿迹。
　　当然也有坊间流言，各种版本，爱恨情仇恩怨纠葛阴谋诡计勾心斗角，甚至还有传出Tides并没有死的传言，比八点档还要精彩。
　　观月略有耳闻。但他并不关心。
　　剩下的只有难过。还有不知所措。
　　不久后是他这个暑假的第一次出门。经过体育馆的时候，看见还没取下的海报，在雨中被冲刷着。海报上充满笑容Tides看起来那么狼狈。
　　他突然跑上前把那些海报一张一张摘下来。有路人看神经病一般的眼神，也有保安在后面厉声喝止。
　　可他还是把Tides都保护下来了。雨水打得他全身湿透，刘海贴在额头上。不知谁比谁更狼狈。
　　观月被保安轰了出去。手上还抱着Tides。他满足地笑了，觉得他们真的是他的Hero。
　　以后，也一直都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