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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楚门红楼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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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警的结果,韩年很快发现,她从原来的小透明变成了众矢之的,网络红人。
经过校园的每一秒,每个人都捧着手机,看了看她,又看了一眼手机。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那天晚上,还没傻到重蹈章宇歌的覆辙,所以她没有选择入住学校宿舍。
入住酒店前,她就犹如一个特工一般,先按了门铃敲了三下,刷完房卡之后对着黑暗空荡的房间气吞山河地喊了一句:“ただいま。(我回来了)”
戏精打完招呼,于是大大咧咧地开灯走进去:“各位,不好意思了,接住几晚。”
这是韩年在安全区积木王国留下的习惯。
无人回应。
还是自家的窝热情。
她关上门,掏出准备好的阻门器安装好,满意地拍手点点头。
接着,特工008韩小姐又哆啦A梦一般从兜里取出一个市场里挑了好久的碎玻璃杯子,她轻轻挂在把手上,卡好又取出一瓶酒精喷雾瓶四处喷了喷。
然后,她撕开杀菌泡腾粉,郑重地往水壶一倒,像制作小美人鱼变身药的女巫,完成这童话般迪士尼的动作。
这一程序结束,她又带上手套,程序严格得仿佛一个负责消杀防护的社区志愿者,她关上灯,拉上窗帘,又一次变魔法似的取出防窥器,在房间四处逡巡。她在正对床的位置,充电插孔,空调出风口,花洒,甚至拖鞋架都各自检查了一遍,连酒店厕所的镜子她都伸指头试了一下空隙,确认是单面还是双面。
最后,她还掏出了伍德氏灯,像只巡逻领土高高在上的猫咪,领导一般检查了一波酒店的卫生。完成这些,她重重舒了口气。虽然系统偷窥不讲道理,但是,她还是秉着聊胜于无的心态操作了一轮。
现实中可能只有洁癖和被害妄的女生想能干出这种事来。
也确实符合韩年的性情。
夜里,她躺在新居,快捷酒店里,对着天花板陷入沉思。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离开医务室时,她确认过门锁的情况。为了防止章宇歌离开,她明明上过锁,那锁只能从外部打开。可章宇歌却独自一人,出现在天台上。
对了,那时候,她通过那个录像带,明明有看到,章宇歌在和什么人通着话。
这一个想法像电流蹿上脊背,直冲脊椎骨,韩年倏地坐起,对于这个四处随时存在第三只眼的空间,她突然警惕起来。
第二天,校园竟然意外地一切如故。
那个叫章宇歌的女孩像风吹起的一片书页,就此翻篇。
法网恢恢,真是独漏一个。
当然,也有没翻篇的。任务还没结束。
正如韩年所料,她很快接替了章宇歌的角色定位。章宇歌不是新人,而是NPC,系统仍在继续。要离开这个系统,她必须独自找到玩家和便利贴。
她在校园里,找便利贴的时候,会时不时发现自己的衣服上会留有彩笔的痕迹,或者被贴上写着侮辱人的纸条。这种智商超过三年级都不屑使用的伎俩又被人重新沿用了起来,就连椅子上被扔了涂满红颜料的姨妈巾。她看着这种低级小人手段,都快忍不住嘲笑了。
比起秦老板半夜三点叫你起来赶报告顶班进系统的憋屈,她觉得这群小孩子的展示的恶意就像讨厌的荆棘轻轻刮过身体,不舒服,但是也不致命,只是犯恶心。
路上踩了狗屎的那种,晦气。
至于排挤,韩年看着那群看客麻木的眼睛,一群木头,她压根就在乎她们,谁要和你们同舟共渡?
她甚至还有心情掏出自己的手机,给这次不寻常的校园体验拍照留念。
她摇晃着被倒了粉笔灰的水杯,放在脸旁边,调了个滤镜拍了一张ins风的自拍,接着,她自己把水倒在讲台桌上,看着被泡在水里的粉笔。
她已经开始设想老师怪罪起来,她装无辜要求调监控该装作什么样子了。
正想着,手机突然收到了一个私信照片。
点开一看,就是她现在倒粉笔的举动的抓拍图。韩年抬眼,看着教室那个老旧的监控器,那是安装在她前方头顶的。可这张照片,是从背后的角度拍的。
这个监控,她手指下意识又一紧,沉下脸,这个系统一定有摄像头的存在,不然她不可能在录像带找到章宇歌。也不知道这群无赖上哪找到这个老实易拿捏的老实孩子。那孩子,外人瞅一眼,就应激地浑身抖成一团,本分地扮演沙袋哑巴。
这人设套在韩年身上,牛头套着马嘴。无形的窥视对胆小者来说是阴魂不散的厉鬼,对韩年来说,确实短而利的刀尖,扎得人格外易怒暴躁。
她深吸几口气,压下那种隐私受侵犯的怒意,要是有证据……她转念一想。
讲老实话,这些证据统计起来,打个压缩包上报到教育局,也够领导写材料折腾个半宿的了。
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一想到可以给小楷他们炫耀自己这次顶住了这无声的冷暴力,韩年就觉得自己简直是无冕的宇宙之王。比起身体的摧残,谁的精神能扛得住这样的打击,简直就是和不法之徒搏斗留下的勋章。
这精神的胜利难道不值得炫耀吗。阿Q都为她鼓掌。
唯一不方便的是,她还是联系不上小楷他们。
韩年至今都没有怀疑过人皮。她一直认为那是心愿系统之间的时间差的问题。
她拨着耳麦,手指绕着自己上课被人恶意剪了的几缕头发,往信号好的地方走。
这几天,她都在试图联络外界,或者靠自己确定监控的位置,她虽然毫无头绪,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只要找到了监控的频道,她就能知道监控展示区联络的是那一片领域。
发现前方站了一排人,韩年心猛得往下沉,他们将人团团围住,敌众我寡,条件反射之下,她脑海第一反应就是冒出了个“逃”字。刚往后挪几步,却发现身后去路也被堵死,刚扭头,随之滚落,一颗球也在地面上下弹跳。
不想,她刚走到楼梯边缘,身体就被狠狠地一推。
韩年猝不及防,直接从楼梯上方被推了下去,没想到,习惯习武的人能平衡住身体,身上的行头却掉得七零八落。
“啪”的一声,耳麦的碎裂声。
那球刚好砸在掉落的耳麦上。韩年的理智被这一声啪的崩掉了。
短暂的耳鸣电流似的窜过周身,她忍着伤痛,撑着身子看向楼梯上的几个人。
她们带着微笑地俯视着她,眼神轻蔑。
韩年抬起手背,擦去嘴边的怒气,笑容既天真又邪气:“没吃饭吗,要不要姑奶奶教教你们。”
韩年发飙了。
她从楼梯下站了起来,脑子里唯一剩下的一句话就是——奶奶今天打不死你们,奶奶就和你们拼命。
韩年和章宇歌最大的区别,就是莽夫与懦夫之间一个字的差距。
她虽不愿惹事,却也不怕犯事。人再多,她也不是打不赢,反正能咬死一个是一个,那她也绝不松口。
她虽莽,但也没有蠢到大开杀戒。以一敌百的武力值她做得到,但打这群棒子她没使全力,死她手里投阴德脏她手,得不偿失。万一杀了新人,她还得接惩罚。
她可没忘记之前社会怎么对待反抗的少年。15岁的少年,睡梦中被人拖拽出宿舍殴打推搡,一气之下拔刀防卫,主动投案自首的孩子等来了的结果却是故意伤害罪,判刑了整整十五年。大梦一场,几度秋凉,他失去的青春成长在那一刻彻底脱轨。
法律镇压了遵从它的仆人,却释放了它本该伏法的囚徒。
在这个系统,她至多就只能做到恶人见血的地步。
接下来的事情,全校的论坛都传遍了不止3G的视频。
这个猛虎夜叉般的女生,头发乱作一团,凶神恶煞,火山爆发似的张牙舞爪,一抡手就把为首的女生提小鸡一样拎了起来。场面激烈得犹如冰球选手燃情斗殴。
拍照的人越来越多,观众区不仅有学生,而且还有老师。
半小时后。
二次光临的办公室的韩年,此刻鼻青脸肿地站在老师面前,一点没有刚刚舞刀弄枪,气拔山兮气盖世,哎哎哟哟地直叫唤。
一肚坏水的她心里有的是馊主意。谁不会呢?
得亏她还是个年纪轻的小孩子,这不要脸的熟练捂胸口姿势,活像一个碰瓷讹钱的老事精:“我头好晕啊,恶心难受。”
韩年也不完全撒谎,她的确摔倒了脚踝,磕出一道五厘米的痕,万幸没伤到骨头,也不至于要一瘸一拐地走路。
面对校园暴力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让施暴者获得教训,他们既然已经给了你精神和身体上双重的伤害,你也没有必要和她们继续客气。
先是找个简单的事由挑起矛盾,摆出一种“兔子急了也咬人”的架势,在有监控的公共场所
和人开干一场,只要一有协调领导出现,就要第一时间示弱示软。
报警,一口咬定是对方先动手,提供收集的一系列照片证据,然后开始头晕恶心。
到了医院开报告一定不能说自己是脑震荡,而要像韩年那样老江湖对医生说:“医生,我头晕恶心。”
再搭配间接性的意识模糊,思绪恍惚,韩年揉着自己摔下的楼的身体,娇弱非常:“医生,我身子特别痛。”
为了增加真实性,去照CT的时候,韩年还去从厕所原地转了二三十圈,扣了嗓子眼的难受样子医生也看不出来是演的。
面对医生提问,一定要隔一句发呆一下,然后再故技重施地干呕昏迷意识模糊三件套。
只要能让医生在说明书写下“脑干受损”这四个字,派出所一定会第一时间羁押嫌疑人。
如果不考虑去售楼部买套新房的话,还可以围观一次熊孩子被父母暴揍的惨状。
庄子的理论里有一种处事方法叫做以柔克刚。
上善若水任方圆,只要够能装,绝对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但韩年还是太天真了。现实世界的家庭支持与对抗志气,她都有了。可她唯独忘了。
系统不是个法律的世界。
写满不平的系统法律不仅没有保护她,还第一时间用正义制裁了她。
她的班主任举着手机,视频里的她大杀四方,完全没有现在弱不禁风的样子。
“你自己看看你干的好事!一清二楚,还给我装!”
韩年没有被唬住。
她嘁了一声,懒得在理这个老妖婆,周围全是等着看笑话的同学。
但她下一秒还是乖乖接了手机。
因为她看到了熟悉的网址屏幕——楚门红楼。
听上去古色古香。非常有特色,也非常醒目。
打开列表,原来不止是学生,校园里的所有人员都是这个频道的用户。
“老师我错了,”韩年狠狠地抱了一把老师,她真诚地给老师九十度鞠躬,就趁人没反应过来拽着人手机跑了。
意气之争可没有搞清系统存在重要。
她翻阅着频道里的信息。
这个专门播放新鲜事的楚门红楼频道,每天都会更新上万条投稿,平台到处充斥脏污的男性凝视。
这个海外搭建的网站频道,充斥着国内互联网不可查阅的消息,像扒开面纱下肮脏无比的粪厂。
25年前,《纽约客》封面漫画里有一句十分经典的广告词:“在互联网上,没人知道你是一条狗。”现在,韩年通过这个频道,仿佛看见一群野狗的狂欢。
频道的开屏广告写着“出租屋、教室、宿舍、商场、地铁、电梯,你想知道的,都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频道展示了人们几乎畸形的偷窥欲,吞噬着他们为人的良知,他们无孔不入的存在无时不再提醒观看者。
任何时候任何状态的任何人,都会呈现在偷拍者的手机屏幕里。每一个房间里的每一张床,都可能成为下一部手机的直播现场。
一条历史观看记录吸引了韩年的注意。
经过一个月的传播,那个历史视频已经达到了1000万人的观赏流量。
重新点开,视频自动跳到历史播放的时间点继续播放。
是学校的体育仓库。
章宇歌,那个女孩,凌乱的头发松散地落在肩头,她睁红的眼怒视着镜头,嘴被白袜堵着,发出几声呜咽。
这时的她还会挣扎,可惜她的手脚捆着粗麻绳,连脖颈都绑着一条扯坏的耳机线,不松不紧地勒着,露出深长的红痕。
她哆嗦着身子,活像风中凌乱的残灯,在无数双冷眼里蛾一般扑腾。
有人在追赶她,像是玩游戏一样,逼到死角的女生无助靠在墙上,身子缓缓往下滑。
几个男人站在她面前,背对着镜头,他们扯下了她的口塞。
镜头视角向下,可以看到那群男的都解开了皮带,几乎是俯视着她。
不断有液体往下喷到她身上,她反抗地推拒着,却怎么也逃脱不开。
女孩的脸上映着水光,他们低头围着问她:“好喝吗?”
不知多久,折磨才结束,原本站在远处记录的人也走了进来,“拍个特写嘛,给你发网上,让你大红大紫,一夜爆火啊!”
章宇歌拼命地想呼救,一闷棍猛然挥了下来,直打向女孩的背。
她哀哀嚎了一声,疼得佝偻起身。
又一个女孩被推进了摄影镜头。
“大饼脸不是她朋友吗,你叫她来的,你来拍,手机拿着。”
女孩缩着脖子,那手机在她眼里,无异于一个炸弹:“不不不。”
“拿着!”发令者面色一沉,那个大饼脸女孩顿时不敢说话。
被摁在地上的女生挣扎着想起来,她哭得不行:“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哈哈哈求我们做什么。又不是我们给你拍,你要求她,给你拍美一些。”大饼脸被推了一个踉跄,镜头直接怼到了人脸,磕碰出一抹凄惨,拍摄者被推搡着,手不受控地发着抖。
有好事者举起湿面包:“把这个吃了。”
那吐司沾了地上的腥臊,那股恶心驱的人几欲作呕。
女孩狼狈一身,浑身湿透,本能地别过脸,想要维护所剩无几的自尊。
还没强硬几秒,却被一把掐上了脖子,恶心的食物甩过脸,连人一并摔在了地上。
这番变本加厉的折磨却没让施虐者感到痛快,女生的头猛地摁在了那片秽物上,对方故意使坏地反复摩擦,在仓库里发出令人遐思的摩擦声。
“舔干净!”恶霸面色发狠,“不是狗吗,既然不会叫,就给我舔!”
她见女生烂泥一般,黑心又泛起了酸水,薅起头发就猛甩巴掌,孩子计数似的念:“一,二,三,四……”
一口气不间断,足足打了二十下。顷刻,女孩的半张脸已高高肿起,渗着血。
发泄痛快的她这才放下手,假惺惺地按住章宇歌的脖颈,在她耳边轻飘飘说:“哎呀,这么好看一张脸,都肿了,真可惜。”
玩累了,为首的女孩站起身,揉了揉泛酸的手,擦了擦手指,无视女孩眼里的哀求,一脸坏笑,带着恶劣的语气命令道:“扒光她。”
整个视频回看,当时的直播满屏滚动的字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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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快点,学狗叫”
——“这么刺激的吗”
——“有创意啊这次”
无数双贪婪嗜血的眼在黑夜发着光。
为了效果,惨叫声哭喊声都被绳子束缚住,连舌头都被牙签穿过,痛楚变成轻声的呜咽。
鞭打声,辱骂声,笑声。
那么的崩溃,那么的无助。
韩年在女孩的眼中看到她自己投屏被欺辱的直播。
荒唐的画面冲击着视网膜,掀开了文明无法想象与理解的另一个烂疮。精神上的凌辱往往是没有下限的。
就在韩年震惊到脑袋宕机的时候,这段视频已播到了最后。
下一个视频自动跳转播放,居然还是章宇歌的相关。
头上浇着面条,发上还有着玉米粒的她,一身赤裸,拽着块破烂褴褛的衣服在操场上疾奔。
远远看去,像一个逃婚的白裙新娘。
整个区域响彻着她的哭声。
无人回应。仿佛这所寄宿的校园是一座无人的空城。
“哒哒,现在是北京时间,凌晨一点。”
拍摄者的手机传出了准点报时。
屏幕接着黑了下去。
这回,韩年结束了放映。点下退出的时候,她也跟着那哭声颤抖。
每一段不过数秒的简单视频里,清晰完整地记录着接连不断的罪行。
这些视频居然是一个系列!
而且是明码标价的。
而这个频道,这个视频,出现在老师的手机里。
这竟然是连老师都缄默的存在。牙齿爬上了一股森冷,冻得人心直往下沉。
她新得的水晶球闪闪发光。人皮说,这个东西注入了一些精神体,容易和强烈的情感共情。
于此同时,闪光灯亮了一下。
有个女生身影闪过。
是章宇歌?!
韩年拔足追了上去。